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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界往东八千余里,有一座堂庭山。
山上有草有木,有花有水,草木葳蕤,山缘温润得像水墨画的线条在明净的体天空下起伏,晚霞秾丽得浸润水墨边缘,一寸寸侵占山水,到了时辰堂庭山的钟声绵长,仿佛山川低诉。
他听不见厚重的钟声,因为耳边正充斥着数万万人的声音,每一道声音都争先恐后往他耳朵里冲,明明双耳剧痛,可一道道声音却好像撕扯着他的胸前皮肉下完好跳动的心脏。声音中,絮语高声皆有。
他被动地接受所有的声音,在凄惶的哀求中,唯有一道声音平静冷瑟,冷硬如剑,与周遭格格不入却突破重重障碍直直将他疼痛麻木的心脏钻了个洞。
他猛地睁开眼,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依旧青烟袅袅,似乎被他阴冷的眼神震慑,青烟浓郁,安神的香气逐渐浓郁起来。睁眼即入定结束,但似乎还有一双手揪着他的心脏皮肉,扯得鲜血淋漓。
冷硬的哀求振聋发聩,心中针扎的疼痛遽然褪去,再由钟声一震便烟消云散了。
心里恍然有些空荡荡的。
香炉旁,书案后的老者佝偻着背,两掌掌心向上交叠放在身前,脸上沟壑纵横,白发稀疏,唯有深色沟壑下皮囊下藏着的一双眼睛转动,耷拉下的眼皮方才显现出活气。
“玄亭。”
声音龙钟浑厚,听着比钟声更加疲惫。
“你可听到些什么?”
玄亭听到了许多,哭嚎乞求、嗡声咒骂抑或是满心期盼,都不如最后一句冷冷的质问来得惊人,但疼过了,痛消了,心有余悸在他这压根行不通
他挺起刚刚因为疼痛而微颓的肩膀,“【创建和谐家园】听见了千万人的诉求。”
老者以极小的动作点了点头,交叠上方的手指轻轻一动,原本毫无规律的青烟凭空调转方向,抽拉出细小的分支,分支再延伸拓展,绵延不绝,不多时半空中便出现树冠模样,上面有亮光闪烁,是青烟凝结而成的珠果。
树冠巨大,在空而阔的殿上方极尽舒展,青烟撩上房梁檐顶,最后在玄亭上方停下,结出一枚【创建和谐家园】的果子出来。
他知道,树冠上每一个珠果便是一道声音,一声诉求,霍言殿收揽了从洪荒时代至今所有俗世百姓对天神的期待愿望,真正的珠果绵延不绝,如今展现出来的珠果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无力而枝垂,玄亭托住上方掉落的珠果,红艳艳的,里面的诉求是二十年前的某个小村庄,丈夫请求眼光明目元君,希望妻子生产顺利,母子平安。
玄亭盯着手中珠果,里面男人虔诚的面貌在珠果圆润的身体上变得扭曲,肚腹巨大,双眼却只有绿豆般大小。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师尊,【创建和谐家园】想问眼光娘娘可管了?”
老者是玄亭师尊,尊称道清元君,活了多少年头至今已经无法考究,只知道他的第一任【创建和谐家园】便是九重天第一任天帝——仲尹元君。仲尹元君陨灭后他便长居堂庭山,不问俗世,还是现任天君出马,念着一点和仲尹神君的师徒情,才能请道清再度出山收徒。
道清沉默不语。
玄亭又问:“之后结局如何?”
道清沉吟片刻,道:“男子请了乡村大夫回家,妻子大出血但幸好最后母子平安。”
玄亭一手撑在膝盖上,两指捏着珠果左右端详,珠果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红光闪烁,爆发一阵又一阵刺目的光芒,玄亭目光微敛,眼尾狭长,红果被两指无情捏住,散发出的缕缕烟雾使他眼中的冷漠有些模糊。
“那么他的请求无用,眼光娘娘纵有法术却不会管这些她眼中的小事,不会为了普通凡人破坏天地阴阳法则,乡村大夫一身医术又真的做到了走阴阳两界求得母子平安,可见求神拜佛不能取,空落落的一句话不知道是骗谁,都没有一剂方子来得有用。”
这段话如果被普通凡人说出,大概会觉得此人过于清醒理智,严重些便是对神佛不敬,但一字一句皆由一个年轻天神口中说出,倒颇让人觉得讶异。
玄亭捏着珠果,终于在红光几乎湮灭的时候松了手,珠果落在掌心微弱闪烁似乎在庆幸劫后余生,突然手掌一合,指缝青烟溢出。
本就是虚影,手中除了凉没半分感觉。
他有些无趣地看了看掌心,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后道清微叹,“玄亭,你戾气太重。”
“师尊,这无关戾气,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这般说法。”
“可你仍是听见了千万人的诉求。”
年轻神君脚步不停。
神仙树的诉求不是谁都能听见的,但更难见的是耳边空荡,寻不见声响的。
门外晚霞灿烂,秾丽的颜色照亮了小神君的五官。
玄亭后来想想,在堂庭山学艺的两百年约莫是他最神憎鬼厌的时候,做事张扬,我行我素,若不是真有个天帝父亲在上面顶着,道清也不见得会收下他。
他施施然走出走到山门,山门古朴,毫不张扬,经过万年时光有着其独有的光华。最格格不入的山门外面种着一株只有朔行族才有了芳椿树,树叶为金,树果为红,到了夜间便是金光闪闪,在山脚隔着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也能看见山门金光闪耀,然而除了夜晚发光,一树的叶子、果子没有丝毫用处,可以说用着山间灵气养了个能乘凉挡雨的灯罩子。
这样的手笔破了堂庭山的古朴雅致,除了玄亭没人做的出来。
这次他运气不错,在金光闪闪的灯罩下面等了一会,目光所及的台阶尽头露出一个头。
那人挑担,两头的水桶都只剩下一半,只剩十几格台阶她一格要挪三下才能迈开下一步,走得极为吃力。
玄亭屈尊下了两级台阶,在最上面的台阶上坐下,省了两步距离。饶是如此,等人挑着水到自己面前,玄亭已经等得没了脾气。
两个还隔着三级台阶,玄亭坐着,那人一抬眼恰恰在同一视线。
玄亭撑臂前倾。
细细端详,第一眼便觉得虚。
真的虚。
惨白的脸配上小身板儿,再加上周身地府阴气,玄亭丝毫不怀疑她下一秒会晕过去。
说起来其实那人和这满山最为般配,眉眼跟水墨画似的,一笔一划随意自然,恰到好处,可眼神冷淡,不会觉得柔软反而有种别样的凌厉。
玄亭是真的好奇,再一笑凉薄便收不住了,“慕成,阎王老儿都教了你什么。”
好歹也是仙家,居然能弱成这样。
“殿下从霍言殿回来了,”对于他的轻嘲,慕成的做法向来是不理会,长担压得她的肩膀连接着一整片脊背僵硬酸痛,“不如先去休息,等下还有课业要做。”
慕成从不叫玄亭师兄,殿下殿下的分得很清楚。
长腿一伸,玄亭看不惯她温吞岔开话题的模样,“课业有敖之。”
“晚上还要抄经。”
“抄经有亶渊。”
“我要打扫经堂。”
玄亭轻笑,“关我什么事。”
洒了一半的水桶轻轻晃动,担子的主人不适地动了动肩膀,慕成舔了舔唇,“殿下,我还有十几桶水需要打。”
然而她走一趟掉一半的速度,打完水可能天都要黑透了。
水桶放下发出闷闷的两声,两厢视线第一次完完整整对上,头顶的金叶子沙沙作响,细碎的金光落入两人眼中,水墨画沾了色便不一样了,一瞬间的气势汹汹如潮水起伏,上了岸总归会留下些什么。
气也好,怒也罢,但没人能管得了纨绔的天界三殿下。
他看不惯慕成,慕成也看他不顺眼,落地水桶中水面晃动不止,在金光闪闪的芳椿树下,水面和平静的目光里藏着光,她依旧温吞地问:“殿下想问什么?”
他扬了扬下巴,“老问题。”
“地府事务繁杂但我爹教了不少,只可惜现在都用不上。”慕成看着玄亭笑了笑,笑意很淡,似乎连牵起嘴角都费尽力气,“不过殿下如此懈怠,我应该很快就有练手的机会。”
玄亭眼中有光闪过,倾了倾身,“具体说说。”
慕成也学着他的样子倾身,两人一瞬间只剩短短一节台阶的宽度,可谁也不让谁,树欲静而风不止,芳椿树招摇不止,金叶子的声音陡然凌乱不少。
慕成收了笑意,绵长的钟声停了,山川中的冷瑟悄然浮起。慕成没力气跟他装,玄亭是有功夫陪她耗。
“黑白无常鬼教我勾魂索命,牛头马面教我用刑,割舌油锅,刀山牛坑,血池刀锯,每一层有每一层的好,终日鬼哭狼号、血流不止,生前事情身后偿,每个人都有他的罪孽,殿下愿意领教自己罪孽吗?”
山水可以是青山绿水,也可以是刀山血海,眼前的水墨画陡然沾了浓烈的颜色,连线条都是锋芒毕露的。
他们的逼问、周旋、针锋相对都没了,只剩下【创建和谐家园】裸的厌恶流淌在视线中。
敖之等了许久还没人回来,就拉着亶渊来到山门找人。
慕成体力差身体虚是山门皆知的事情,而玄亭和她一起,旁人一个时辰的活两人常常从下午干到傍晚才能结束,更别说玄亭根本不沾活,时常要晚上许久,可如今天色都快暗了,敖之等不住和亶渊一块先来山门找人。
去山门的路上两人都还算冷静,猜测各种可能,但看到山门扁担倒地,两桶水一立一倒,根子吸饱了水,芳椿树在风中孤零零地招摇着满头金黄,他们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登时变了。
两人直接往芳椿树下一看,表情都有些扭曲。
芳椿树根系发达,占据山门一脚不说,根系一路蜿蜒到台阶上,还有大半陷入两侧灌木丛林中。
茂密的树林中,慕成和玄亭就在一片深浅草色中扭打。
堂庭山禁止内斗殴打,更别说两人大剌剌地就在山门打起来了,没了神力,纯靠蛮力技巧,两人打得都不好看。你一拳我一脚往对方身上招呼。一个是天族三殿下,一个是阎王独女慕成神女,被外来人看见认出来了,丢的是堂庭山的名声。
两人二话不说就要跳下去把人拉开,刚弯腰,玄亭跟身后长着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警告:“谁敢下来我打断他的腿!”
撑着台阶的动作一下都停在原地,亶渊最先收脚,他可没办法,甚至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几乎打到脸上的树叶,敖之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想让玄亭搞清楚状况,现在他可是被人压着打!
慕成身体差不假,可武功底子摆在那儿,道清元尊不让他们用法力,入山时就封了几位【创建和谐家园】的仙法,只论手上功夫没人能赢得过她。
她顺手从手边拽了一条藤蔓,芳椿树痛得哗哗作响,按着玄亭双手,右手紧缠两下的同时她抬眼冷冷一瞪,从早到晚都晃着它一头破叶子的树立刻停下,沙沙声一停,敖之注意到,不轻不重地踹了树干一脚,“怂成这样。”
玄亭被人按着捆手,膝盖一顶天翻地覆间两人掉了个个儿,慕成冷笑一声,心里满满的火气顿时压不住,直接拉着手两人往后一倒,热息交缠鼻尖几乎贴上,四目相对,玄亭心脏一紧,在霍言殿针扎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他动作一顿,慕成脚尖绷直,以外人看来难以扭曲的角度勾住玄亭膝盖,往旁边一拉。
霎时间草屑纷飞,发丝拂面而过,慕成抵在玄亭上方,隔着皮肉的心跳声在血液中奔腾,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身躯的热度。
双手过头顶,玄亭动了动手腕,心里不由得骂道:破树!果子叶子没用,藤条倒长的结实。
慕成直起腰,头发已经乱作一团,左边肩头最乱的那一把刚刚擦过他的唇鼻。
他喘息着,双手被绑按在头顶上方,不是多么好看的姿势。
“师兄累了?”慕成第一次叫他师兄,但如今居高临下的人却换了个,“讨个饶,师妹就放过你。”
她声音不轻,敖之和亶渊也听见了,敖之冲着下面喊,“慕成师妹,都是同门,何必折辱玄亭。你们都上来,莫让师尊发现了挨罚。”
亶渊也跟着劝:“是啊师妹,我们还要在师尊坐下学习,今后数百年的时间何必为了小事情上了和气,百年时光何必急在一时。”
一个明着劝诫,一个暗含威胁,慕成扭头,晚霞金光的照映下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发亮,他们看见沉默寡言的小师妹脸上是一贯温和。
晚霞被枝叶分割,一块块打在慕成身上,金色的光芒中,她声音轻缓。
“谁敢下来我打断他的腿。”
两人被哽住,打断谁的腿不言而喻。
玄亭并不多紧张,完全陷入身下树叶草木铺就而成的柔软中,难为他在下风还能胸有成竹。
“有这么两个人为师兄周旋,师兄看起来很开心。”
玄亭没有半分被人钳制的自觉,“龙族世代为天族附属,自从调兵令后天族对其他五族掌控渐深,亶渊母族砏瑞也在其中,于情于理他们都不敢不救我。”
慕成松了压制玄亭双手的力量,“还以为师兄不会拿殿下的身份压人。”
玄亭目光微凉,闻言嘲讽一笑,“身份赋予我许多,为何不要?为何不用?”
这话明明该处处错漏,她却一个字都指摘不出来,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占公理,却偏偏又好像占了一个字。
字的一头有玄亭、敖之、亶渊和千万神族,而另一头,慕成单枪匹马,形单影只。
“原来九重天上的天神也兴这一套。”
可见“权”一字,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