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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宝琳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坐在饭桌边，心里莫名不怎么得劲，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她拥有的那些记忆不允许她能够像以前那般忽略方游谦的存在，而他依旧像过去一样冷脸对她。
她需要忘记他们曾经结婚的这件事，只把他当做一个无趣又枯燥的书呆子。她要像过去那样冷落他，不给他好脸色看，一个月都不跟他说二十句话。
书呆子被她妈拉到她对面坐下，书呆子看她一眼，书呆子顺手将筷子放到她的手边……
乔宝琳苦恼至极，忍不住抬眼看他，扯扯嘴角：“我自己来。”
方游谦点点头，动作之间，微湿的发尾轻蹭过他的眼皮，他垂下眸子，安静地等待着开饭。
乔宝琳只偷偷看了他一眼就挪开视线。
在过去几十年，她和他同桌吃过无数顿饭了。但此刻两人关系已经改变，她无法那般泰然自若，对他颐指气使了。
她有些晃神，现在她这种拘谨又古怪的心态反倒让她回忆起她刚和他结婚时的那个阶段——
两人从“不怎么相熟断交多年的童年玩伴”一下变成“兜兜转转终成眷属的青梅竹马”，大方开放的乔宝琳都无法立刻接受这样的转变，更不用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方游谦了。
他几乎不对她笑，那张嘴也只在它应该张开的时候张。
乔宝琳虽然面上对他颐指气使，却依旧觉得气氛尴尬，想要说的话也总是三思后才吐出。当时的他们努力去适应有对方的生活，逐渐在尴尬安静的气氛中变得游刃有余。
付青端上鱼汤，汤汁奶白，香味扑鼻，热腾腾的，还冒着白雾。
乔宝琳被这香味【创建和谐家园】得回过神来。
乔国阳先喝了一口，先是夸赞鱼汤鲜甜，鱼肉弹滑，然后又笑着说是自己老婆手艺好。
付青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她招呼着方游谦喝鱼汤，说着就拿起方游谦的碗，往里面盛汤。
乔宝琳没说话，心里又开始暗暗嫉妒——
方游谦结束后才轮到她。
虽然这鱼汤的确鲜甜可口，但这顿饭她吃得索然无味。
04.闷葫芦活该吃亏
乔宝琳无意间瞥到方游谦盛汤的碗——
奶白浓稠的汤里漂着两片香菜叶子。
接着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去了，总是时不时就往那两抹绿色看过去。
大家都快用餐完毕，她看向那碗，香菜叶子依旧在。
她挑挑眉，莫名感到愉悦——
方游谦不吃香菜，是那种硬吃下去都会吐出来的程度
这是她跟他结婚后才知道的事。
刚才观察了这么久，她只是像在玩游戏，试图将记忆的方游谦和眼前的方游谦匹配而已。
嗯，匹配成功。
方游谦不吃香菜的饮食习惯从十八岁就有了。
付青捕捉到她对方游谦不带好意的频繁关注，瞪她一眼，意思是让她别欺负人家。
乔宝琳莫名被警告，没了兴致，讪讪地收回眼神，不再说话。
付青起身又要给方游谦盛汤。
乔宝琳见她妈又没眼力见地要往那碗里盛香菜，她下意识看了方游谦一眼，他的眉头动了动，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闷葫芦活该吃亏。
乔宝琳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妈，你没看见他都不吃香菜吗？还给人家盛这么多……”
她说这话时故意将语气放淡，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不希望他们觉得这是为他出头的举动。
可她话一说完，桌上三人都朝她看过来。
怎么？见不得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她一个个看回去，先是付青，然后是乔国阳，最后是对面的方游谦。
她回来后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和他对视上。
她摁耐住强跳的心脏，说：“假客气什么？吃不了就直说。”
明明是在替他说话，可他们之间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方游谦淡淡看她一眼，之后看向付青，“谢谢阿姨，我还是自己来吧。”
付青缓和气氛道：“哎呀，那你自己来吧，阿姨还真不知道你不爱吃香菜。”
乔宝琳察觉到付青投过来的视线，欲盖弥彰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看他把碗里的香菜留着没吃而已。”
付青笑：“还是你们年轻人比较会观察，阿姨年纪大了，真没注意到。”
方游谦继续保持沉默，对乔宝琳仗义的拔刀相助没有什么反应。
乔宝琳开始后悔自己过于莽撞的行为——
他现在可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把他当枕边人看，他却依旧当她是个已经分道扬镳的伙伴。
乔宝琳气得饭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就要离开，却被乔国阳叫住。
“你前段时间不是说之后想要出国，我这几天已经给你打听好了，我们过几天约个老师聊一聊？”
乔宝琳动作一顿，出国是上辈子的决定，虽然在国外的人生的确有趣自由，但这次重来，她自然想要想要经历一次不一样的人生。
低头喝汤的方游谦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不过乔宝琳并没有注意到。
她沉吟了一会儿，“我考虑一下吧，感觉留在国内也不错。”
付青见此出声，“就是啊！前段时间总跟你说留着，你就是不肯，多考虑考虑，我们国内大学生的生活肯定也很丰富有趣，没事多跟游谦交流交流，到时候填志愿也可以多照应照应。”
乔宝琳抿唇，瞅了方游谦一眼，阴阳怪气地留下一句“人家不爱搭理我呢”就踩着拖鞋离开了。
付青对着她的背影说：“胡说什么啊！人家这是腼腆。”
乔宝琳脚步不停，捂着耳朵上楼了。
方游谦终于抬头看向女孩的背影，光明正大地将眼神投向她，等到她消失，二楼再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才收回视线。
付青和乔国阳在他耳边说着安抚他的话，他静静听着，然后再露出淡淡的笑容，说：“没事的。”
是真的没事。
但最近的乔宝琳很奇怪——奇怪在她舍得多看他几眼了，奇怪在她会主动和他搭话了，奇怪在她似乎有点关注他的存在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的出现和消失对她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过去的几年的确是这样的——
他淡出她的生活，她依旧活得潇洒肆意，和新朋友打得火热。
他们多认识的这几年对她来说似乎一点都不重要。任何人都可以顶替他的位置，毕竟他是这么的无趣、不讨乔宝琳的喜欢。
他早就知道他跟乔宝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早在幼儿园时期，敏感细腻的他就察觉到了他和乔宝琳的不同。
她虽然没他聪明，答对的问题没他多，但她依旧比他开心。
老师爱在课堂上夸他，但在私底下却最爱拥抱乔宝琳。她朝老师撒个娇，老师就偷塞一颗糖给她。
长大之后，他就知道老师宠爱她的原因了——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他也被她吸引。
他无数次为两人青梅竹马的关系窃喜过，也在她身边出现其他朋友时，用这个原因安慰自己——
他是特殊的。他和乔宝琳一起长大，他比他们拥有更多乔宝琳的独家瞬间。
可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并没有让他好受太久。
他看清两人的差距，意识到自己在她心目中可有可无的地位后逐渐淡出她的生活。
好在，没了方游谦的乔宝琳依旧潇洒自由，有最丰富的生活和最坚固的友情。
但没了乔宝琳这个朋友的方游谦过得可真是糟糕。
不过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过得有多糟糕……
吃过晚饭后，他帮忙着去洗碗，却被付青拦下。
他只能去收拾餐桌。
付青在厨房里问他父母这次去外地是不是做什么新生意。
方游谦动作一顿，低声说他也不知道。
付青又说：“不过你这孩子真是自觉，高考一结束就找好【创建和谐家园】了。”
方游谦说是班主任介绍给他的。
付青探出头来，“我们乔宝琳小姐有没有机会也去补习机构打个工呢？我真怕她一整个暑假什么都不做，只顾着吃睡。”
“我明天去问问机构的老师。”说完，他顿了顿，“可她会想去吗？”
付青将洗碗布往桌上一放，对着二楼扬声道：“她应该会去把，不会真要啃老吧？”
方游谦看向二楼，那里没有回音。
二楼走廊的那扇窗外乍闪，接着屋外就是一声轰鸣。
付青喃喃：“要下大雨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阿姨再做好吃的。”
方游谦点点头准备离开，却在踏出门的时候听见乔宝琳在二楼说：“我不跟书呆子一起上班。”
他动作一顿，脑中想的却是似乎没那么糟糕了。
他至少不是那么可有可无了。
雨突然打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鼻尖盈满湿润的气息。
他心情愉悦地踏入雨里，把这场雨和身后她的抱怨都当作是老天对他的福泽。
05.离婚可能真的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