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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临听出她的不满与愤怒,但难得地,他没有再和她顶嘴争吵。他收敛起平时那副散漫的样子,语气正经,“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余衍晴,她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她,但我们俩是考虑后才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我也已经跟我妈说了,我跟余衍晴真的不是玩玩,我们过段时间就会结婚。而且……我是真的很爱她。”
乔宝琳早就能预想到他这套说辞。
但她并不想撺掇着这对情侣把孩子打掉,也不是质疑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只是想要阻止周临的那一声不吭的消失。
乔宝琳问:“你之后什么打算?”
说起这个,周临的声音莫名也没了什么底气,“我现在的薪水不怎么高,但我打算再多找几分工作,而且我妈也有点积蓄,我跟余衍晴聊过了。我们养一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她之后继续上学,就我妈和我帮忙带孩子,不会影响她的学业的。”
周临将一切计划得稳妥。
虽然是清晰并且稳定的规划,乔宝琳却依旧无法放心,她问:“你会突然消失吗?”
周临疑惑:“什么意思?”
“孩子出生后,你会抛妻弃子然后人间蒸发吗?”
周临在另外一头都炸了,“怎么可能啊!我老婆孩子都在这里,我要去哪里?”
乔宝琳也想问问他到底去哪里了,明明有了自己渴望的家庭,为什么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但现在问这样的问题肯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乔宝琳有些疲倦,声音淡淡,“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周临问:“什么?”
“永远不离开她。”
周临的声音变得严肃,做出承诺,“放心,我不会的。”
乔宝琳这才稍微放心些,挂了电话。
可是当夜,她又做了那个余衍晴酒后褪下外壳哭泣的梦。
余衍晴在梦中的身躯单薄又坚强——明明是脆弱不堪一击的模样,肩上却承担着许多责任。只有醉时的她是最真实的,她肆意落泪,任由着眼泪淌湿脸颊,酒醒之后,她又将破碎的自己重新缝补起来,变成了那个坚韧的女人。
乔宝琳醒来的时候,眼角湿漉漉的一片。
好在大三的课程不多,乔宝琳退出所有的部门和社团,便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陪余衍晴了。
不过余衍晴大多时候是不需要她照顾的——周临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余衍晴也跟着搬了出去,情侣二人已经同居。周临也辞了原来的工作,找了一份就在房子周围的工作,薪水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自由时间也多,方便陪余衍晴。周妈妈也时常从家里过来做一些食补给余衍晴补身子。
余衍晴大三的课程不多,她辞了【创建和谐家园】的工作,除了上课出门,便只呆在家里安心养胎,这学期结束后再休学生育。
虽然乔宝琳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周临又会像从前那般消失,可是过去了好几个月,周临并没出什么乱子,她反倒一直听见余衍晴夸他变得耐心又温柔。
这才过去几个月,乔宝琳就感受到了余衍晴的变化——不只是在外貌上的,她的神情和姿态都比以往更加柔软了。余衍晴胖了一些,本来清瘦的身体被养出了些肉,看起来的确比以前更加健康一点,褪去了清冷淡漠的气质,此刻的她竟让人感到温婉慈爱,也比以前爱笑了许多。
乔宝琳问起原因。
余衍晴脸颊红红,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因为有家了。”
她看起来很幸福,乔宝琳却笑不出来。
她知道余衍晴的父母有多冷漠,也知道余衍晴的家庭有多冰冷才能让她这般渴望家和爱。
乔宝琳很心疼,也愈发理解余衍晴做出这决定的原因。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余衍晴的生产日期到了。
接到周临电话的时候,乔宝琳正好和方游谦在一起,于是两人匆忙着赶到医院,产房门口只有周临和周妈妈两人在。
两人急得在原地转圈圈,乔宝琳赶紧上前安慰周妈妈。而方游谦天生沉稳,站在那里不说话,都能让人感到安心。
好在余衍晴生产顺利,护士走出产房说出“母子平安”的时候,乔宝琳看到了周临眼里闪烁的泪花。
毫无疑问,周临一定爱余衍晴的。
乔宝琳早已不怀疑这个结论,但她还是无法放心下来。因为上辈子的周临是在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后便人间蒸发了,现在孩子虽然平安诞生了,她却无法肯定这辈子的周临会不会好好守在余衍晴和孩子的身边。
她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终于在孩子满月的那天发现了周临要离开的苗头。
孩子满月那天,周妈妈煮了一桌子的好菜来庆祝,乔宝琳和方游谦是孩子的干爸干妈,自然受邀过去吃饭。孩子很乖,不哭不闹,喝了奶之后,周妈妈就把孩子带到卧室里去哄睡。
于是客厅里只剩下他们四人,大家都在感慨时间过得飞快,第一次四人露营的场景历历在目,周临崴脚的事似乎就在昨天……
谈笑间,除了余衍晴以外,三人都喝了些酒。
方游谦的酒量有进步,乔宝琳也被他控制着没喝多少,周临则是喝了不少。
奇怪的是,本来桌上轻松的氛围却慢慢沉淀下来,见余衍晴离开去看孩子后,周临敛起嘴角的笑意,眉间堆着忧愁地和方游谦说着自己的计划。
“现在孩子出生了,我们压力的确有点大,我已经在准备换份工作了,但是前几天,有一个朋友来联系我,让我跟他去跑船,那个赚得多,我正好适合,只是需要出去个一年半载的……”
乔宝琳本来喝得有些晕乎,听到周临的话后,她便猛地一激灵地拍着桌子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周临一愣,“我还在考虑,但那个薪水的确多。”
方游谦见乔宝琳突然这么激动也有些奇怪,站起来安抚着她,又低声问她是怎么了。
乔宝琳这才醍醐灌顶到这“跑船”可能就是周临人间蒸发八年的契机了,所以……他是在外面跑了八年的船,还是船沉了在岛上当了八年的鲁滨逊,或者是到海洋的最深处和海绵宝宝当起了邻居?
他到底做了什么,需要花费八年才能回来?
“我没怎么了。”她酒意上头更加泼辣,瞪大了眼睛盯着周临,“你当初答应下来的,不会离开她们母子。”
“我这不是离开啊,我只是为了她们更好的生活。”
“那要是出了意外呢?你让她们孤儿寡母怎么独自生活?你问过她的意思吗,她是想要你的陪伴还是更好的生活?你问过了吗?”乔宝琳面红耳赤地逼问着,最后又大骂道:“你能不能负点责任啊!”
周临被骂懵了,其实也想过他离开后余衍晴会有多孤独,可是世界上并没有两全的事,如果可以,他也想一步都不离开她们,可是经济压力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我……我只想让她们能过得更好些。”
乔宝琳死不松口,“反正我不同意,如果你走了,我和方游谦绝对不会帮你照顾孩子的,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会把余衍晴带走,我给她介绍更好的男生,你别做回来以后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梦。”她开始威胁周临。
方游谦在一边听得也莫名其妙。
他不知道乔宝琳为什么好好会这么大反应,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乔宝琳这边,他搂着她的肩膀,看向眼眸闪烁的周临,“你再考虑考虑吧。”
周临则是沉默着看向乔宝琳身后突然出现的余衍晴,他那张嘴张了又合,没说出什么话来。
其实他在前几日就跟余衍晴随口提过一嘴,她却没给出任何反应,她没说支持却也没有执着地反对,只是沉默。
可她虽然没表态,不代表她心中那杆秤是完全平衡,作为一个刚生下孩子的母亲,她自然不想丈夫就这样离开,而且她其实对现在的生活已经知足了。
但她也不忍打碎周临的雄心壮志,因为他也是为了她和孩子……
她这几日都在想这件事,可想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办。
听到乔宝琳这样义愤填膺地保护她,她心中的那杆秤终于完全倒向一方。
她上前,安静地握住乔宝琳的手,和乔宝琳湿润的眼睛对视上后,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周临说:“别去了……我和宝宝都需要你。”
周临怔愣片刻,最后说:“好。”
他的声音沙哑,落在乔宝琳耳朵里却胜似天籁。
乔宝琳的心脏狂跳,得到周临这么一句回答之后,发热的大脑也慢慢冷却下来,她握紧了余衍晴的手,“他要敢走,我们就甩了他。”
余衍晴眼里噙着泪花,却也笑着点头回应她。
于是这一场风波便因为乔宝琳的阻止而平安度过。
说实在,乔宝琳一开始并不确定这次“跑船”是不是害得周临消失了八年的罪魁祸首,她只是在冥冥中感到恐惧,不肯放过任何可能性而已。
可是几个月后,乔宝琳便听说周临那个朋友说的“跑船”其实是假的——周临拒绝之后,那人便找了周临的另外一个朋友去“跑船”。可没过几天,周临那出门跑船的朋友便不知所踪了,又这么过了几个月,周临得到了那朋友犯法被判了八年的消息。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那朋友跑的不是一般的船,竟是干走私违法的事。
得到这样的消息,周临被吓得够呛,也在心中庆幸自己做出的选择。
周临身边的所有人都感到后怕,尤其是余衍晴。
若是被关了人是周临,她已经无法想象自己之后的生活了……
乔宝琳在听到“八年”这两个字时,心脏狠狠颤了一下,激动得几乎落泪。
一切都对上了。
她终于明白了周临消失的真相。
若是因为意外入狱,那他人间蒸发的八年似乎便变得稍微能够谅解了。
至少他不是故意抛妻弃子对余衍晴和孩子不闻不问八年。
可她面对周临时,还是无法做到心中毫无芥蒂——
虽然重来一次,因为她的介入,他避过了这次劫难,可周临带给余衍晴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上辈子的余衍晴的那些泪水不会被抹去。
而且周临的确还不够成熟,不管是在能力或者是心智,他都需要继续磨练。
虽然乔宝琳觉得现在的周临还不是一个成熟的父亲和丈夫,但她还是相信他能够成为这样的人。
她希望他和余衍晴都能好。
52
转眼就到了大四,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展着—— 余桓廷健康地成长,余衍晴正在准备复学的事,周临也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周妈妈在家里照顾孩子。
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平淡却也幸福。
乔宝琳和方游谦则是出校实习了,他们不在一个地方,甚至离得有些远,这是他们恋爱后第一次分开。
乔宝琳被工作压榨得有些疲惫,自然不像以前那样有太多精力去恋爱,方游谦见她平时聊天都透出一种倦感,便也没再多去打扰她。
乔宝琳也能察觉到自己的疲软状态,却也感到无力。
她也想要什么都不管直接跑去找自己的男友,可是现实的压力并不小,她还是没有“不顾一切”的勇气,甚至也对活了两辈子的自己感到羞愧失望。
总之,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他们将那种想念藏在心底,等待着它的爆发。
那天乔宝琳在上班,工作台边的窗户大开着,抬头是刺眼的太阳,高温烧得她烦躁郁闷,整个人都恹恹无力。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余衍晴发来的一张照片。
她低头一看,是余衍晴和周临的结婚证照。
暗红色的书皮被阳光照得崭新亮堂,烫金的文字耀眼反光。
乔宝琳心口起伏的躁郁被这张带着情绪的照片抹平,不自觉间带上了笑容,她说:恭喜!
前段时间余衍晴就带着周临和孩子回家见父母了。
二老最开始当然是勃然大怒,但这余衍晴这招先斩后奏的确起了作用——木已成舟,二人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同意”了。
但顽固的父母总是需要一些时间去说服自己放下脸面的,乔宝琳本以为至少还需要个一年半载,但这时间的确比她想象中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