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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为什么呢？他在苦恼什么？也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彷徨惶恐吗？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模样，乔宝琳那种嗜甜的欲望消歇下，鞋底在地上蹭了两下后，她又无声地转身回到房间。

  　　付青和乔国阳来的时候，见病房里只剩她一个人，问她方游谦去哪里了。

  　　乔宝琳轻描淡写：“我让他先走了。”

  　　付青脸色一凛，“走了？”她看了一眼乔宝琳的脸色之后， 踌躇问：“商量出什么没有？”

  　　乔宝琳淡淡：“还没有，他就是说看我，打掉他也没意见。”

  　　付青脸色更加难看，“你们商量着要打掉啊？”

  　　乔宝琳故意不说话，付青着急，“其实不着急着打啊，妈妈觉得方游谦条件真的不错，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的，他各方面条件也都还可以，人品、还有样貌，都是比较出众的。最关键的是……你们俩有缘分，你说这个孩子是个意外，那就是老天爷赐给你们的孩子。”

  　　付青见乔宝琳脸色越来越僵，声音渐渐放低，“不然你们就是再考虑考虑？…… ”

  　　“考虑什么？把它生下来，然后我当单亲妈妈吗？”

  　　付青声音一提：“那怎么行！你们得结婚。”

  　　话一说出来，乔宝琳彻底愣住，“什么馊主意！”

  　　付青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知道她抗拒，担心适得其反，只是留下一句，“反正我和你爸都是这么想的，结婚了之后，你有了一个家，孩子也可以顺利诞生，可以有爸有妈的，为什么要它做单亲家庭的孩子？”

  　　乔宝琳依旧觉得这样的想法离谱——先不说她是嫁还是不嫁，方游谦也从没提起过这样的意愿。

  　　一厢情愿的长辈让她觉得有些失语。

  　　当然，她始终无法把自己和方游谦挂钩在一起，更无法想象两人结婚的这件事。

  　　她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付青和乔国阳担心她情绪有问题，便没再多说，将在家里做的营养粥和汤都盛出来给乔宝琳喝。

  　　在医院休息了两天之后，她出院回家。

  　　二老不敢再提这件事，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乔宝琳知道无法再逃避，再这样荒废时间下去，她便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公司的朋友知道她怀孕后自然都来关心她，有经验的同事还体贴地送上许多育儿方法，孕期食谱、胎教方法、月子中心，甚至还有月嫂的联系方式，她们都一齐发送给她。

  　　老板很体谅地让她放心在家中休息，还通知她可以产后再回来上班，那个工位会一直给她留着。

  　　乔宝琳疑惑，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把孩子留下来。

  　　和相熟的朋友提起这样的疑虑后，朋友解释：“你不觉得你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准备迎接它的到来了吗？工作方面，家庭方面，还有你的经济能力也足够，甚至……你的年龄都是最适合生育的年纪。”

  　　如果是刚怀上的时候听到这样的话，乔宝琳会觉得愤怒，也会毫不留情地质疑，提出为何没人注重她的意愿的疑问。

  　　但可能是因为和肚子里的人相处得久了，她将自己尖锐的刺收了起来，不再暴躁易怒。

  　　而且，比起孩子的出生，朋友一定是更希望她能健康快乐。

  　　其实朋友说的这些话，她也不止一次想过。

  　　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她都在纠结着。

  　　但她夜里做下的决定会在白天被推翻，白天的想法又会在夜里被否认。

  　　她矛盾又复杂，似乎是因为这个决定对她来说过于重大，涉及的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需要再严谨斟酌。

  　　她甚至做梦都会梦见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孩子，冥冥之中，它和她的牵绊越来越深了。她也从一开始无所谓的态度慢慢开始重视，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在潜意识中接受了它的存在，那个天平也在不知不觉间往一边倾倒了。

  　　孕育生命的确是个奇妙的过程，她能感受到两人的之间羁绊，甚至已经舍不得去断开这样的联系了。

  　　终于，在一个阳光柔和的午后，她做下决定。

  　　她通知的第一个人是方游谦。

  　　35.又老又闷

  　　她打开久违的聊天对话框，两人几年没通过互联网联系，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使用这个微信号。

  　　将「有空聊聊吗？」这句话成功发送出去后，她莫名变得紧张。

  　　其实她一直踌躇的一部分原因是方游谦，在她的潜意识中，两人在青春期闹得并不好看，但他们并没有去解决这样的争端，只是将他们埋在土里，眼不见为净，不去联系不去回忆，便想不起这样的事。尽管过去好几年了，她依旧觉得别扭，甚至不自觉地想要去回避。

  　　但如今，他们因为荒唐的一夜又重新缔结关系，她必须硬着头皮去和他心平气和地讨论，她当然惶恐，像个高中生一样纠结担心。

  　　本以为需要一段时间，他才能回复，但几乎是几秒之后，他就说好。

  　　两人定了地点，决定半小时后碰面。

  　　乔宝琳看着眼前的方游谦。

  　　几日不见，他似乎憔悴不少，但依旧穿着得体，一丝不苟地戴着一副眼镜。

  　　他问她：“身体怎么样？”

  　　乔宝琳点点头，“在家里休息，还行。”

  　　结束这个话题之后，两人又安静下来——乔宝琳在思忖着如何开口说出她的决定，方游谦则是惴惴不安地等着她的话。

  　　乔宝琳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轻松，“我决定不打了，顺其自然。”

  　　对面的方游谦一动不动，听完这话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乔宝琳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最终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的眸子微微晃动，眉头也轻挑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嗯，就是通知你一下，然后希望你能像你说的那样，做好当一个父亲的准备，抚养孩子的一切费用我们都平摊。”

  　　之后的交谈还算顺利，方游谦总是应和，乔宝琳慢慢没那么紧张后，方游谦却突然抛出一个炸弹——

  　　他眼神也紧紧锁在乔宝琳脸上，在无意间对她施压着淡淡的压迫气息，声音低低，语气也严肃：“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可以结婚。”

  　　乔宝琳听完只觉得他疯了，却不知这是他第一次不顾一切的出格。

  　　她皱着眉，不假思索地回答：“可我们没有爱情。”

  　　方游谦突然冻住，眼神也陡然不再凌厉，看了她几秒之后，他的声音沙哑，“婚姻并不一定需要爱情，我们……只是为了孩子。”

  　　乔宝琳：“但那样的关系对你我来说都是枷锁。”

  　　乔宝琳认真和他探讨着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去考虑这样的问题，但如果你和我都碰见了心动的人，我们要怎么办？”

  　　方游前很快回答：“我不会。”

  　　乔宝琳心脏一紧，“为什么这么肯定？”

  　　方游谦想了想，认真说：“我天生对此没有向往，并且，之后也不会，我的规划只有工作。”

  　　尽管他说自己对爱情没有向往，之后也不会有这方面的考虑，乔宝琳却觉得此刻的这些承诺并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她只是自私地在考虑自己而已，她担心婚姻之后会成为她的枷锁。

  　　她沉默着，一副为难的样子。

  　　方游谦似乎看清她的疑虑了，继续说：“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随时随地，只要你想，我们就可以结束关系。”

  　　乔宝琳一愣，思考之后觉得，对于这笔买卖她只赚不赔。

  　　她也不怀疑他的人品，他说出来的话一定能做到。

  　　于是她说：“……我考虑考虑吧。”

  　　方游谦望着她，点头：“好。”

  　　回家后，乔宝琳将自己的决定也告诉父母，他们俩高兴得合不拢嘴。

  　　付青喜气洋洋地跟乔国阳说，“上次经过的那家母婴店，那套宝宝服我当时就应该拿下来的！”

  　　乔国阳则是憧憬着未来：“我要培养我的宝贝外孙钓鱼。”

  　　看着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心模样，乔宝琳在心中想，这么个决定真的值得这么多人开心吗？

  　　解决完这件事后，她又开始考虑方游谦说的那个提议， 思考了几天之后，她答应了。

  　　付青知道这个消息后，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但也很快就镇定下来，和乔国阳对视了一眼之后，她认真对乔宝琳说：“放心，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靠山，不管是孩子还是婚姻……我们都会一直在你的身后。”

  　　乔宝琳听完这话，陡然觉得未知的未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亲情、友情、还有肚子的小玩意儿都会支撑着她走下去，她坚信自己会有同样精彩的人生。

  　　只是……她需要和方游谦缔结婚姻关系。

  　　不过他给她的自由，也足够她飞翔了。

  　　她觉得自己幸运，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支持她，因此她少了许多烦恼，也能够全身心地准备孩子的降临。

  　　一直到七十岁，她都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甚至在某些时刻她庆幸着自己勇敢了那么一次。

  　　她的一生依旧如同想象那般自由多彩。

  　　这期间唯一的变数只有——她本以为她和方游谦只是暂时地搭伙过日子，却没想到两人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凑合了一辈子。

  　　七十岁的时候回想起两人这段目的不够纯粹、始于契约、充斥着摩擦和争吵却又相安无事几十年的婚姻，她总会觉得奇妙。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她的一生也即将这么过去了，她居然一辈子都没碰见那个能让她当机立断抛弃婚姻的那个人，不过她也在心中暗自庆幸着——如果那个人真的出现了，她可能还是会舍不得丢下那个又老又闷的方游谦。

  　　虽然她总说着他们这对夫妻绝情又冷血，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选项，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超乎于爱情的关联，是亲情也是友情，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陪伴。

  　　她到晚年都没什么遗憾，平淡又轻松地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结束，可方游谦就是这样倒胃口记仇，偏偏要在最后一刻，才对她这些年来的刁钻和无理取闹做出反击——他记得所有人，却独独忘了她。

  　　她也想理解他，可她又想方游谦在清醒的时候总是沉默，闭着嘴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只有在得了病的时候才会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已经七十岁了，并不想再和他和解，于是大咧咧地揣了包裹要逃离，谁知这一逃竟逃到十八岁来，重新碰见他，却还是忍不住将眼光放在他身上。

  　　甚至在许多瞬间，她依旧将他当作自己的枕边人，她一开始是有意识地去避免这样的想法，可是不知不觉间，她竟对他又存了些难以启齿的占有欲。

  　　她愿意承认这样不光明的心思，也代表了她有去改变自己的想法——她相信自己会处理好这样奇怪的情绪。

  　　36.李曲

  　　虽然这是乔宝琳第二次上大学了，但她的大学生活依旧繁忙，她跟所有的大学生一样，忙着适应。舍友知道她玩心重，出去玩什么都会叫上她一起，她每次都会欣然答应，将一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她像个陀螺一样在各种各样的环境内旋转着——班级班会、社团招聘、课外活动以及各式各样的新鲜校外活动。

  　　外向开朗的性格加上明艳的外貌让她轻易就能吸引住同学们的目光，她发挥着自己的社交能力，在开学的前几周就认识了不少有趣的新朋友。

  　　自己的社交圈被新的人填满，她沉溺在一种全新的丰沛的感情网中，虽然会时不时地去联系自己那些上了大学的旧朋友，但她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新环境，周围的人和情感给了她一种新的体验。

  　　她甚至在私底下庆幸着自己没了那些多余的精力和心思去回忆和方游谦的那些陈年往事了。

  　　虽然认识了很多新人，但她依旧跟旧朋友保持着联系——除了方游谦。不过她不找他，他也很识相地就那样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对于她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占有欲，她纠结过几天，始终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去直接面对。她努力想要摆脱上辈子带给她的影响，此刻新生活已经在眼前了，她自然只能选择逃避。

  　　可是跟每天跟余衍晴聊天的时候，余衍晴还是会无意地传递一些关于方游谦的事。乔宝琳每次听到他的名字就想打断，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只能沉默着听余衍晴把话说完，然后再不咸不淡地回复一个字“哦”，以此来表示对他无聊生活的敷衍问候。

  　　大一新生的生活都是忙碌的，乔宝琳这个回锅肉都有些手忙脚乱，余衍晴和方游谦更是。虽然他们俩没有那么多社交类的活动，却也将这些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提高自己。就这样，脱离了高中学校老师高精度、密度掌控的他们有了自己的时间，在宽松的大学新环境中探索着，他们逐渐找到了对自己重要的东西，并且将时间花在上面——有人报复式地放纵玩耍、有人沉湎于交友或者爱好、也有人肩负着同龄人没有的责任正为自己未来的平坦道路而努力……

  　　乔宝琳只是为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