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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秉怀娓娓道：“我认识一个孩子每天都要看书蕊杂耍，时间长了，那孩子善良，对书蕊十分同情。她央求我将书蕊送进宫中，说是帮书蕊找一份谋生的差事，并且她也妥当了安置了书蕊的妹妹，送去了一户憨厚老实的人家过活。”

  　　“哦？那孩子是谁？”

  　　“不能说。”

  　　陈鼎无奈，“好吧。”

  　　顾秉怀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那孩子天性聪慧，是万中无一的人才。她难能可贵的是善良和野心并存，以后一定会声名鹊起。”

  　　陈鼎又不知道他在夸谁，只能干笑着附和，“是是是。”

  　　“她让我送书蕊入宫是好心，但我却有自己的考量。”顾秉怀长长一叹，“我需要在宫中安插眼线，培养自己的势力。”

  　　陈鼎表示理解。

  　　都坐到太傅这个位置了，不发展人脉怎么行呢？

  　　“于是我故意对书蕊很好，对她妹妹更好。书蕊在宫中，唯一能接触到的就是我，他对我感恩戴德，一切命令都言听计从。”顾秉怀说到此处，语气凝滞，“因为她会一些武功，所以一开始我就打算让她帮我办一件事。”

  　　陈鼎问：“什么事？”

  　　牢房里阴暗看不见一点儿光，只有走廊上的几盏昏黄的油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顾秉怀苍老布满皱纹的脸忽然抬起，直勾勾地盯着陈鼎，从齿缝里崩出了几个字，“我让她在陛下的御膳中，下毒。”

  　　陈鼎目瞪口呆。

  　　顾秉怀如此忠心的老臣，竟然会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太傅，你为何要这样做？难道那个时候，陛下便对你起疑心了吗？”

  　　“不。”

  　　顾秉怀的目光柔和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

  　　“因为一个人。”

  　　“谁？”

  　　“静妃娘娘。”

  　　陈鼎已经被接二连三震惊的说不出话。他计算了一下时间，催促道：“顾太傅，只有一炷香时间，你尽量讲快一些。毕竟狱卒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陛下对你看管十分严格，若被发现，我们大人和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都敢来这里了，害怕被靖德帝知道？”

  　　“当然怕。”

  　　陈鼎眼皮子跳了跳，“陛下是九五之尊，普天下的臣民，都应遵守他的命令。”

  　　“哼。”

  　　顾秉怀态度愈发不屑，反正牢中只有陈鼎，他索性将埋藏十几年的心事全部发泄。他嗤笑道：“是，他是天子，所有人都怕他，惟独她不怕。”扭头看陈鼎一脸茫然，顾秉怀皱了皱眉，又补充说：“便是静妃。”

  　　静妃不是采选入宫的，她和靖德帝的相遇十分戏剧。

  　　那年蝗灾刚过，京城里到处都是难民，为了安抚民心，靖德帝亲自布施粥棚，顾秉怀从旁协助。君臣和睦，很长时间都流传成一段佳话。

  　　大元和番邦贸易来往密切，静妃正好随祖父从扶桑进京。人潮涌动，靖德帝却一眼看见了她。

  　　静妃的美，是不同于那些秀女的美。

  　　她身上流淌着异域的血，言谈间却又有大元女子的才华活泼。善良温柔，不失小意，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旁人。

  　　靖德帝和顾秉怀都被她吸引了。

  　　因为靖德帝是天子，顾秉怀只能藏起自己的心思，反而帮着靖德帝去打听静妃的消息。靖德帝白龙鱼服，与静妃慢慢建立感情，最终揭穿身份。那时候静妃对靖德帝已经无法割舍，虽不愿入宫，但为了和爱人长相厮守，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四方的牢笼。

  　　没曾想，她这一赌，全赌输了。

  　　开始几个月还好，但靖德帝带来的盛宠，却催生出无数嫉妒她的宫妃。她们联合起来对付静妃，哪怕静妃聪慧过人，几次三番化险为夷，也招架不住接二连三的斗争，防不胜防落入圈套。

  　　那时静妃已经怀有身孕，靖德帝许久都无法与她亲热，渐渐爱弛。虽有赏赐，但去静妃的宫殿次数越来越少。他甚至开始嫌弃静妃肚子上的花纹，水肿的身材，不再精致的样貌。靖德帝又盛宠了一个会跳掌上舞的宫女，将那宫女一路册封成妙嫔。

  　　静妃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妙嫔也查出有了身孕，她邀请静妃去宫中赏花，就说自己被静妃推搡造成小产。那妙嫔体弱，小产之后竟然缠绵病榻没熬过来，死在了秋天。宫里其他后妃都将静妃视为眼中钉，逮住机会，所有宫女太监统一说辞，说是静妃怨恨妙嫔得宠，怕妙嫔的孩子生下来夺走她孩子的荣华，这才下了死手。

  　　满是漏洞的说辞，偏偏靖德帝相信了。

  　　他相信静妃原来并不善良，而是一个恶毒的妒妇，故意动手，害得妙嫔一尸两命。

  　　当时靖德帝在气头上，对静妃狠狠咒骂：“本以为你们扶桑女子温柔小意，如今看来，和那些蛇蝎女子也没两样！”

  第一百五五章 下棋

  　　这句话无异于伤透了静妃的心。

  　　她趴在地上，满脸是泪，质问靖德帝：“难道你当初喜欢我，就因为我有扶桑血统吗？那些真情和爱意，全是假的？”

  　　靖德帝毫不犹豫地承认。

  　　“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男人不爱的时候，言辞最为恶毒，“如今看来，撮尔小国果然上不得台面！”

  　　念在静妃还怀有身孕，靖德帝倒是没有剥夺静妃的封号，只命静妃禁足宫中，谁也不准去探望。

  　　眼瞅着静妃要生了，却遭遇这档事，顾秉怀急的团团转。

  　　别人他不管，但静妃是他暗藏在心里最珍贵的宝贝，他决不允许她受到伤害。为此，顾秉怀动用了所有势力，终于见到了幽禁在深宫的静妃。寒冬腊月，静妃苍白纤瘦，肚子却翘得老高，每走一步都是折磨。

  　　顾秉怀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问静妃后不后悔，静妃却说：“世人总是会后悔，但后悔却是最无用的东西。倒不如展望将来，徐徐图之。”

  　　山穷水尽，静妃仍有她的骄傲和骨气。

  　　外面下着雪，屋中燃着最劣质的炭盆。她挺着大肚子，弱不胜衣，那一刻，顾秉怀却生出更多的爱意。他一生都没有动情过，惟独对静妃无比炽热。

  　　有顾秉怀的帮助，静妃便开始拜托他帮助。她祖父已经去世，扶桑的春山忍者势力全握住她手中，这是她的底牌。这件事，连靖德帝都没告知，静妃却将底牌调动的铁令，送给了顾秉怀。

  　　顾秉怀受宠若惊。

  　　他一边欣喜，一边又担心。

  　　“你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调动，不怕我拿去胡作非为吗？”

  　　“你肯在这个时候帮助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静妃望着他，笑容温柔，语气坚定，“秉怀，我已无退路，而是却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顾秉怀知道，他和静妃今生无缘，但能做她最信任的朋友，他也高兴的快死掉。为了这一句话，他兢兢业业付出十几年，将春山势力打造成为扶桑第一暗部势力。

  　　静妃对靖德帝的心是复杂的。

  　　她并未过多透露自己的感情状态，只一个劲儿的安排顾秉怀做事。她害怕了这座吃人的深宫，因此希望孩子出生后，能被送去宫外，自由自在的做一只鸟。

  　　顾秉怀当然全力以赴。

  　　一个寒冷的冬夜，静妃九死一生诞下女婴。

  　　顾秉怀安排的稳婆给女婴吃下扶桑特有的假死药，立即告知靖德帝，静妃生下的孩子夭折。靖德帝这时候大约良心发现，跌跌撞撞跑来看了眼公主，嚎啕大哭，又望着产床上奄奄一息的静妃，默默落泪。

  　　想到当初的美好快乐，靖德帝又沉溺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公主去世了，静妃还要努力营救，靖德帝拿出所有灵丹妙药，要求保证静妃平安无事。

  　　而顾秉怀那边，则在公主停灵后三天，买通一个正要遣出的宫女，将假死的公主带出去。那宫女半知半解，以为女婴是哪个宫女和侍卫通奸生下的野种，故此没有上心。原本按照计划，宫女要将公主带到灞桥，由顾秉怀的人接应。但那天风雪太大了，顾秉怀的属下没有按时抵达，迟来了一盏茶时间，公主药效过后，嚎啕大哭，引得路人频频回顾。

  　　宫女私自将野种带出皇宫，胆战心惊，怕引来杀人之祸，便将公主随手托付给一对面善的夫妻……

  　　从此，宁霓便被宁仲常夫妇收养。

  　　顾秉怀后来去找那宫女，想询问公主下落，却不料那宫女上山采药，第二天便摔落山崖意外去世。线索到这里全断了，茫茫人海，顾秉怀一通好找。

  　　这件事办砸了。

  　　顾秉怀愧对静妃，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入宫。因此也不知道，靖德帝对静妃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态度，将静妃折磨的生不如死。

  　　静妃一边爱着靖德帝，一边又痛恨他临幸别的女人。

  　　直到有次，静妃无意间和宫外的侍卫说了几句话，被靖德帝看见，活生生杖毙了那侍卫，静妃终于崩溃。

  　　靖德帝污蔑她想要勾引侍卫，水性杨花。静妃为此和靖德帝大吵一架。

  　　顾秉怀得知此事，过来劝慰靖德帝，也被一通乱骂。顾秉怀找到静妃安慰，却不料被静妃三言两语套出了公主下落不明，这无异于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静妃被困在深宫里，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希望，连唯一的女儿也弄丢。在寒冷的冬夜，她不知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用一根白绫了结了残生。

  　　死前，她留下了一封给靖德帝信。

  　　信中讲述他们曾经的相爱，又述说了自己的委屈，她没有谋害妙嫔，没有和侍卫眉来眼去……

  　　直到人死了，靖德帝才终于幡然醒悟。

  　　他彻查这些事，发现真的是误会了静妃，良心发现，哭嚎不止，抱着静妃的遗体三天三夜。于是，世人都知道靖德帝宠爱静妃，静妃在他心里地位超然，是他永永远远的白月光。

  　　只有目睹一切的顾秉怀，对靖德帝凉透了心。

  　　他开始怨恨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靖德帝，或许静妃已经成为他的夫人，他们会有无数的儿女，会有美满的家庭。这么好的姑娘，不应该被困在宫闱里，红颜薄命，被靖德帝活生生磋磨。

  　　顾秉怀有多爱静妃，就有多厌恶靖德帝。

  　　他陷入了一个怪圈。

  　　一边是深爱的女子，一边又是情同手足的挚友。良心无法平衡，顾秉怀越来越纠结，甚至整晚整晚的失眠难受。他只好渐渐远离朝政，抱病不出，淡出靖德帝视线。

  　　顾秉怀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寻找公主的事上。

  　　黄天不负，终于在宁霓四岁时，顾秉怀确定了她的身份。知道养父母是御史宁仲常，顾秉怀还松了口气。宁仲常一家风评极好，宁霓跟着他们，顾秉怀很安心。再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他找到宁霓，挑明关系真相，两人暗中来往，一点点擘画谋算。

  　　包括书蕊，也是顾秉怀下的一步棋。

  　　一步复仇的棋。

  第一百五六章 口供

  　　顾秉怀隐去了宁霓那部分，对陈鼎叹息。

  　　“我恨靖德帝，因为他害死我最爱的女子。”

  　　“所以我找到书蕊这个孤女，一步一步，让她帮我成事。”

  　　“书蕊对我忠心耿耿，哪怕我要她去死，她也会义无反顾。她就是我安插在宫里的死士。”

  　　“不过书蕊下毒并没有成功，那天御膳房试菜的太监排班混乱，以至于有两个太监试菜，让靖德帝逃过一劫。”

  　　“东窗事发，我能做的，只有让书蕊服下假死药，再暗中送她离宫。”

  　　从此，书蕊在市井隐姓埋名，连妹妹都不敢相认，默默开起了胭脂铺。

  　　她遇到了情窦初开的方叡，很快坠入爱河，组建了幸福的家庭。但好景不长，夫妻之间，日日相处，总会发现不同的地方。书蕊深知宫中礼仪，很快被方叡察觉，一次逼问下，书蕊只能坦白，她曾经是御膳房的宫女。

  　　大元朝有规定，宫女未满三十不能遣出宫。书蕊又并非笨拙蠢笨之辈，却能在花样年纪离开深宫，大有猫腻。

  　　书蕊不忍心隐瞒方叡，好几次想将真相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