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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一定能让你和她相见。”
王婳裳自觉这个应该不是难事，“明日就可以。”
宁瑛悲从中来。
她道：“我收到消息不可置信，李砚如帮我打听了一番，发现民间已经在流传了。宁霓她那么胆小，小时候一只蟑螂藏在床底下，都把她吓的一整晚不敢睡觉。那些北狄人，全是粗鲁野蛮的莽夫，如何会疼惜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她到了北狄会怎样，我想都不敢想。宁霓一定是被迫的，她一定受到了威胁！”
宁瑛越想越有可能，“定是靖德帝威胁她，若不主动答应和亲，便要株连我父母，株连整个宁氏一族，宁霓这才无奈站出来。包括她在朝堂上的那番话，也是靖德帝教她背下来的，我看着宁霓长大，她绝非心怀雄图大志的人，舍人取义的人。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喜欢枣栗唐，喜欢漂亮裙子和闪闪发光的首饰。定是遭到威胁了，不然她不会跳火坑！”
宁瑛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王婳裳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和宁霓认识不久，但想法和宁瑛差不多。
或许……
靖德帝真的威胁宁霓了。像威胁宁仲常那样。
王婳裳安慰宁瑛半晌，哄着她在床上入睡。宁瑛连夜赶路，确实劳累了，哪怕脑子清醒，躺上的床铺立马进入梦乡。王婳裳蹑手蹑脚地睡在宁瑛身侧，心情复杂。
说起来，互换灵魂的两人，这还是第一次同床共枕。
后半夜，宁瑛说胡话踢被子，嘴里嚷嚷着要杀了靖德帝这个昏君，王婳裳吓得立马坐起，轻轻拍着她肩膀安抚。待宁瑛再次入睡，她才温柔地掖了掖被角。
借着夜色，王婳裳凝视自己的那张脸，默默对宁瑛的灵魂道：“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管这条路是否满布荆棘，至少能走。
第一百十二章 善良
隔天，馥秋陌冬看着家中突然多出来的宁瑛，一脸惊愕。
王婳裳早已想好说辞，说宁瑛在家中与亲人吵了架，深夜来找她倾诉。因为事关女儿家名誉，馥秋和陌冬不能声张，要替她们保密。
两个丫鬟忠心耿耿，自然满口答应。
紧接着，王婳裳去宫门疏通内侍，求见懿华。懿华听她带来了宁瑛，立马邀她二人入宫。
宁瑛内心焦急，但为了讨好懿华，耐着性子和懿华练剑半个时辰。王婳裳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称天冷，大家进殿内坐一坐。
刚坐下，宁瑛便抢言询问：“公主，嘉宜公主最近没有找你玩吗？”
懿华无甚心机，叹气道：“她好些时日都没有来，我去见她，她也不理我。”她顿了顿，“幸好你们今天来了，不然我真的要被闷得发霉。”
王婳裳笑了一下。
懿华让宫女们上茶，主动跟她们聊起：“我父皇准备让嘉宜去和亲，这事儿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
宁瑛点头。
“嘉宜公主还好吗？”
“一开始哭着不愿意，但昨日上殿，当着文武百官说了那番话，自然是想通了。”懿华语气复杂。她垂下头，看着刚刚握剑的手，掌心还红彤彤的。半晌，才道：“我钦佩她，如果是我被选中和亲……即便父皇强迫我嫁给北狄那个老头子，我自尽也不会答应。”
她可以宁死不屈。扪心自问，宁霓的舍生取义，是她学也学不来的胸襟。
王婳裳低眉叹息，“她那样乖顺单纯的人，是有多难过绝望，才会闯入朝堂，自愿和亲？”
宁瑛问：“圣意当真不会更改了吗？”
懿华遗憾地告诉她们：“圣旨已下，依我父皇的性格，绝无可能收回成命。”
宁瑛颓然耷拉下肩膀。
王婳裳怅然。
懿华又道：“父皇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今晨将国库里的金银珠宝按数装箱。北狄那边的来了迎亲专使，聘礼也下了。嘉宜和亲已成定局，朝中现在争议的是，谁来持节护送。这个人必须身怀武功，人也不能太丑，毕竟代表我大元脸面，还要有一定的名声……”说到此处，懿华眼神微微发亮，“有人提议由你弟弟来担任呢。”
“我弟弟？”
王婳裳愣了愣，“宁绩？”
宁瑛也呆滞一瞬，怪道：“宁绩连功名都没有，他如何担此大任？”
“谁说的。”懿华反驳，“这次征战，虽然我大元处于劣势，但最精彩的一役全靠宁绩孤身潜入敌营，火烧粮草。他短短几个月成士兵混成了宣节校尉，官阶不高，但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火烧北狄粮仓，一战成名，在北狄那边名气不小呢。”
宁瑛心中竟有些自豪，她忍不住笑笑，“这小子没给姓宁的丢脸。”
懿华神往，“听说宁绩刀枪棍棒都会，是不是真的？”
“是啊。”
王婳裳当然一个劲儿给宁绩说好话，“我弟弟他，一表人才，年少有为。”
“以后定要和他切磋一下。”
懿华眼底满布神采，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饮茶谈话，隔着一道高墙，嘉宜公主的宫门却始终紧闭。
宁霓关着门窗。
门外把守的两个丫鬟都是她的心腹，从宁府带来的麓春和今夏。殿内熏着极好的鞠水香，这等香比龙涎还要名贵，青烟袅袅，萦绕在整齐的菱格窗棂旁。
孟千悲用拂尘轻轻挥开烟雾。
他看着面前一身精致华丽宫装的女子，觉得与数月前梳着双环髻的少女判若两人。
宁霓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他，“孟哥哥，作何一直盯着我？”
“你为何要答应和亲？”
孟千悲古井无波的眼中满是痛苦，尽管如此，他没有上前一步，始终离她数步距离。
地位变换，他已然高攀不起。
宁霓苦涩极了，委屈道：“我不答应还能怎么办？”
“你那么聪明，你一定有办法。”
“我一点儿也不聪明，你知道的，我离开你我就像个傻瓜。”宁霓脸粉扑扑的，她嘟着唇，表情烂漫又纯真，“是父皇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和亲，就会杀掉我爹娘，我姐姐弟弟，整个宁氏一族都要遭殃。”
孟千悲震惊无比，“陛下他竟然这样对你？他舍得？”
“他从前或许舍不得，但是现在，他只想服用丹药，什么都不管。你看，他杀了宸妃娘娘，杀了自己的儿子，嫁掉一个刚相认的女儿又有何难？”宁霓垂下眼睫，泫然欲泣，“他一直都是冷漠无情的帝王。”
孟千悲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质问宁霓，“此前你为什么会跟顾秉怀在一起？”
宁霓一脸茫然，“谁是顾秉怀？”
“当朝太傅顾秉怀。”孟千悲沉默了一下，“那日，我的【创建和谐家园】出门采购药材，在单月楼碰见你和顾太傅吃茶。”
“不可能。”宁霓眨眨眼睛，斩钉截铁地道，“我都不认识他。而且顾太傅一把年纪老态龙钟，又是当世德高望重的老臣，我怎会与他上酒楼？他怎会纡尊见我一个女子？你那【创建和谐家园】一定是认错人了。或许看我以前穿过和那女子同样的衣裳，分辨不出。”
孟千悲拿不准主意。
因为【创建和谐家园】当时没有看清女子的脸，她蒙着面纱戴着帷帽。
宁霓“哼”了一声，起身来到孟千悲面前，晶莹的泪立马溢满眼眶，“孟哥哥，你竟然因为片面之词就怀疑我？我会生气的！你我二人还不知能再见几次，你连最后的时光都不愿给我一个美好的念想吗？”
话音甫落，她便啜泣着扑进孟千悲怀中。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主动，否则也无法一点点攻破孟千悲，走进他的心中。
这一次，孟千悲瞬间服软。
他忍不住将宁霓圈进臂弯，下巴抵在她满是珠翠的发顶，“阿霓，是我不好……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京城。”
宁霓僵了僵。
她摇摇头，毅然决然地拒绝，“虽然我很想跟你远走高飞，但是不能。孟哥哥，我现在不仅是你的宁霓，还有嘉宜公主的身份，代表着大元朝。我逃婚，北狄定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又是血流成河烽烟四起。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真的不愿。”
孟千悲无奈地叹息，“阿霓，你太善良了。我有时候真恨你，恨你为什么不自私一点。”
宁霓微笑。她抬头，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下巴，“孟哥哥，你只要记住，多给我父皇炼制一些大补的丹药，说不定我就能从北狄回来。”
孟千悲的右手微微一抖。
他抱紧了宁霓，重重“嗯”了声。
第一百十三章 送亲
嘉宜公主前往北狄和亲已成定局。
宁瑛在懿华公主的帮助下，终于见到了宁霓。
宁霓似乎并没有被影响，仍旧是从前可爱漂亮的少女模样。她穿着华丽的宫装，和王婳裳说说笑笑，每次说到小时候的趣事，都会掩着嘴角，头上的金步摇随着笑声轻轻晃动。
宁瑛看着不是滋味。
她凝望宁霓半晌，蓦然开口，“公主，有句话民女不知当不当讲。”
“王姐姐但说无妨。”宁霓眼睛大大的，盛满了晶莹的光。
宁霓见她这样更是心疼，她蓦然开口：“你……你不难过吗？”
宁霓愣住。
少顷，她才勉强地笑答：“人生本就是这样，容易过是过，难过也是过。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女子都做不了主的，与其整日沉浸在悲痛中，不如坦然接受。”语毕，她扭头看向王婳裳，“姐姐，你说是不是？”
王婳裳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是。”
宁瑛感慨万千，强忍住鼻尖的酸意，道：“公主一夜之间长大了。”
不再是随时拽着她衣角的小妹妹。她再难过也不哭泣，再难过也不倾诉，一切都藏在自己的心里。
“人哪能一直停留在十五岁呢。”
宁霓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敬她们，“过几日我便要去北狄了。下次与姐姐们再见不知何时……祝你们一切平安。”
王婳裳和宁瑛对视，亦举茶对引，异口同声道：“祝平安。”
*
再多的不舍也无法阻止时间的推移。
为了减少边关士兵伤亡，靖德帝立马派遣使臣议和，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迅速安排完毕。腊月初八刚过，靖德帝命宁绩持节护送嘉宜公主，并有北狄的迎亲专使大将斛律光，钦点随侍宫女各百余名，运送无数珍宝嫁妆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
宁瑛和王婳裳提前站在城门口的酒楼上眺望。
朔风凛冽。
干燥许久的京城，终于下了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如鹅毛漫天飞舞，对比那缀满明珠的八抬大轿愈发鲜红夺目。伴随敲锣打鼓的喜庆音乐，婚辇吹吹打打出了京城。蜿蜒的队伍长如游龙，宁瑛却注视着最中间的红轿，默默流泪。
王婳裳心有戚戚。
她很喜欢宁霓，也很珍惜宁霓这个乖巧的妹妹。宁瑛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不要伤心。”王婳裳取出腰间的手帕，让宁瑛擦擦眼泪，“宁霓也不愿你哭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