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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徐夫人万万没想到“宁瑛”敢这般与她说话。
她恼怒非常,碍于这是宁府,不好发难,只得将茶杯往案几上重重一搁,咬牙问:“瑛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我这个长辈不该关心你?”
宁夫人也被女儿的态度惊到了。她站起身,慌忙,“瑛儿!怎么跟徐夫人说话的?徐夫人是你以后的母亲!”
“我的母亲只有一个。”王婳裳默默望向宁夫人。
宁夫人恨不得扳着王婳裳的肩膀把她摇清醒,一字字道:“瑛儿,你不久便要嫁给澈亭,此回你病了一场……给病忘了吗?”
王婳裳道:“我正要说此事。”
她抬起一双水莹莹的杏眼,冷淡地望着徐夫人,“从今日起,宁徐两家婚事作废。”
“宁瑛!”宁夫人终是怒了,呵斥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只有她这个当娘的知道,宁瑛有多喜欢徐澈亭,有多想嫁给他。
徐夫人气得脸色胀红,抬手拍自己胸脯顺气儿。
王婳裳并不在意徐夫人,她只对宁夫人道:“难道母亲觉得我嫁给徐澈亭会美满幸福?你可知,那徐澈亭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我还未嫁,他却在碧水湖别院豢养外室!”
宁夫人怔愣不已。
她愕然看向徐夫人,“可有此事?”
徐夫人倒是听徐澈亭提过。
当时徐澈亭语焉不详,她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听见,犹如一盆冷水,兜头将她的气焰瞬间浇灭。
徐夫人磕磕绊绊地解释:“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你若介意,回头让澈亭把人撵了便是。瑛姑娘,旁的莺莺燕燕只是露水情缘。我儿与你自幼相识,他终究是心悦你,认定你……”
“徐夫人。”王婳裳冷冷打断。
她神情严肃,抬眼道:“你敢说你也认定我吗?”
宁夫人问:“瑛儿,此言何意?”
“母亲,你有没有想过,徐家原本一直不同意这门婚事,为何突然在一个月前改口答应?”
“……为何?”
王婳裳冷冷扫了眼徐夫人,“因为徐澈亭年纪到了。”
徐夫人闻言,浑身一僵,慌乱的右手差些拂落案几上的茶盏。
王婳裳沉声道:“按我大元律例,女子年十八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男子二十六以上至三十【创建和谐家园】娶,十算。四十无婚配者,其父母有罪。”宁瑛还差一年不急,可徐澈亭再不娶妻,朝廷会向他家征收十倍的税收!徐家无人经商,除了徐澈亭每月俸禄,根本禁不住无底洞般的罚款。
她直言不讳,倒让宁夫人也回过味儿。
“没猜错的话,方才徐夫人是不是跟母亲提出,聘礼最好从简?”
宁夫人颔颔首,看向徐夫人的眼神也变了,“不错。”
徐夫人干巴巴地辩驳,“瑛姑娘,你这般揣测是何居心?要知道,我儿乃京中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想嫁他的人不知凡几!就算他急着娶亲,作何偏偏选你?”
“当然是因为我的家世。”
王婳裳作为旁观者看得真切,“父亲乃御史大夫肱骨重臣,母亲背靠外祖一家巨富商贾,哥哥战死边关忠勇无畏,我乃府中嫡长女,且与徐澈亭清莹竹马。放眼整个京城,徐家要想娶个最有用的正妻,有谁比我更合适吗?”
徐夫人被揭穿老底,恼羞成怒,“无稽之谈!”
“是不是无稽之谈,您心中有数。上个月应下的婚事,却一直未遣媒人行纳采问名等礼节,说到底,你徐家根本就不在乎我这个儿媳。”语毕,王婳裳也不去看徐夫人精彩纷呈的脸色,只对宁夫人躬了躬身,“母亲,无论如何,这婚我退定了。”
宁夫人护犊子。
宁瑛要嫁,她想方设法让她嫁;宁瑛不嫁,那谁都别想娶走她的掌上明珠!
更何况徐家这是明摆着把宁瑛当跳板,这样的人家,怎会善待宁瑛?思及此,宁夫人态度冷硬许多,对徐夫人道:“徐家一直没有过礼送婚书,那这桩婚事一直都是我两家人口头协定,根本做不得数。既瑛儿不愿,便罢了。”
事已至此,徐夫人没脸赖着宁府。
“好你个丫头片子,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徐夫人说完欲走。
“徐夫人且慢!”
王婳裳叫住她,使了个眼色,让馥秋和陌冬把徐家人带来的礼物一并还回,“这些东西晚辈可不敢收。指不定里面有什么《女则》《女训》……晚辈读不懂,也不想读。”
徐夫人让旁边的婢女接过礼盒,狠狠瞪了眼王婳裳,拂袖离去。
第三章 改变
婚是退了。徐、宁两家却闹不愉快。
王婳裳十分惭愧。
事情紧急,她来不及想更周全的法子退婚,若再多点时间,说不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至于撕破脸。
面对宁夫人,王婳裳准备了一大堆解释的腹稿。没曾想宁夫人开明且护犊子,女儿一切决定她都双手支持。
“母亲……女儿这般胡闹,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高兴都来不及。倒是你,当真不会后悔吗?”宁夫人满眼关切。
王婳裳一愣。
她不知宁瑛是何想法,只得模棱两可地道:“母亲放心,快意事熟不喜为,往往事过不能后悔……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那就好。”宁夫人五官柔和,但眉毛偏浓,穿一身赤丹色的百蝶穿花披袄,显得大方得体。
她展颜一笑,伸手握住王婳裳的纤细洁白的手腕,拉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道:“之前你闹着要嫁徐澈亭,我和你爹都不瞧好,没想到今儿个你自己看透了。我女儿这般优秀,何愁找不到好人家。世上男子千千万万,不行咱就换!总能换到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对不?”
王婳裳垂眸,看着那只与自己交握的手,传来熨帖的温度,心头忽然一阵酸涩。
宁瑛的母亲真好啊。
不像她,若擅自退婚,且不说那些姨娘会怎么闹,父亲的惩罚都够她喝一壶。
如果母亲还活着,一定会像宁夫人这样维护自己的吧?
“瑛儿?你怎么了?”
宁夫人似乎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
王婳裳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睫,由衷一笑,“多谢母亲不责怪女儿言行无状。”
“你这脾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王婳裳又道:“虽然母亲不怪罪,但父亲若得知此事,会不会……”
“管他作甚?”宁夫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你爹那边我去说。他敢朝你发脾气,你只管告诉娘,看我怎么收拾他!”
王婳裳:“……”
可算知道宁瑛那暴脾气是怎么养成的了。
宁夫人记起一事来,说:“对了,待会儿去看看你妹妹。她知你病重,忧思成疾。见到你病愈,想必她也能跟着好起来。”
“是。”
王婳裳之前听宁瑛提过,她有一个嫡亲妹妹宁霓,明年满十五,比她小整两岁,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非常好相处;还有一个性格恶劣的庶弟宁绩,前段时间姐弟俩打了一架,宁绩被宁御史罚去豫州嵩阳书院读书了。
宁霓住在紫蘅斋。
王婳裳找不到路,故意让馥秋和陌冬走前面。
陌冬两手比划不停满眼兴奋,“小姐,你刚才呵斥徐夫人的样子太厉害了!一番话把徐夫人堵得就像那哑巴吃黄连。”
馥秋点点头,“徐夫人知道徐澈亭养外室竟密而不说,着实可恶。”
“幸亏把婚退了,否则小姐嫁到这样的人家,指不定要受什么磋磨……”
两丫鬟一你言我一语,身后人没发表意见。往常她们小姐最跳脱,怎么这回安安静静的?
馥秋回头一瞥,只见她家小姐在这朦胧雨幕的朱廊下莲步轻移,四周风吹起浅粉轻盈层叠的衣袂,有种说不出的温婉恬淡,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小姐这次病愈后,真的变了。
不再嚷着舞刀弄枪,言行举止也斯斯文文。特别是那双眼,仿佛蒙着一层纱雾,心事重重。
馥秋收回视线,不知这是好事抑或坏事。
三人来到紫蘅斋外。
王婳裳随手折了一枝墙角的旱金莲,这才走进院中。
进得屋内,王婳裳一眼瞧见身穿鹅黄襦裙的双环髻少女躺在贵妃榻上。她背靠大迎枕,手里握着一卷书籍,清丽秀美的脸蛋透着苍白病气,神情专注而认真。
“阿霓。”
王婳裳唤道。
宁霓甫一瞧王婳裳,大大漂亮的双眼登时睁圆,“姐姐!你病好了?”
她急匆匆想下榻,王婳裳连忙过去摁住她,关切道:“你快躺着休息。我的病无大碍了,听母亲说,你今早病情来势汹汹,现在可好些?”
不等宁霓答话,伺立在侧的碧衣丫鬟忙嘟哝道:“大小姐你来的正好。二小姐她总说药苦,一直都不肯喝呢。”
宁霓小脸皱成一团,嗔怪地看了眼丫鬟,“麓春,那药太烫,我想晾凉再喝。”
闻言,王婳裳立刻让麓春将药端来,她用手背挨了挨药碗温度,柔声说:“现在可以喝了。”
宁霓像个小孩儿似的憋嘴。
王婳裳忍俊不禁。
她将那枝橘红娇艳的旱金莲拿在宁霓面前晃了晃,“乖乖喝药,你戴上这朵花,指定好看。”
宁霓讶异,“姐姐,这花本来长得好好的,你摘了干么?”
“花堪折时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姐姐什么时候知道这句诗的?”
“刚才。”王婳裳微微一笑,将旱金莲温柔地别在宁霓耳侧,“如果这朵旱金莲能让你喝药,那它的凋零并非全无意义。”
宁霓歪着脑袋,若有所思,“是噢……”
为了不辜负这朵花的美丽,宁霓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地喝药。
她长得软糯可爱,喝药的动作又十分滑稽,令王婳裳忍俊不禁。
王婳裳好言哄说:“快喝吧,你病好了,我们才能一起出去玩儿。”
宁霓眨了眨眼,“去哪里玩儿呀?”
王婳裳“唔”了一声,趁机说:“对了,京城附近有什么比较灵验的寺庙道观么?我们姊妹一起去拜拜,祈求九天神佛保佑无病无灾。”最好能找到靠谱的高僧道士,把她和宁瑛的魂魄换回来。
“阿姐,你从前最不爱去这些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