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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褚林捡他回来,该不会就是看中他命硬,将赵府所有人的劫数全转到了他身上?
宁扶蕊眼中漫上几许悲凉的意味。
她用笔墨沾了朱砂,画上几道消灾符,这样勉强能替他挡掉几个。
“郎君命中有大劫数,这几道符贴于床头可消灾挡祸。”
最根本的方法还是远离赵府,但宁扶蕊不知道该怎么说。
阳光穿过树叶,在少女身上洒落细碎的光斑。
她真诚地望着周惟卿。
“郎君脸色似乎不太好,我这还有一个香囊,可以舒缓安神,也送给郎君了。”宁扶蕊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香囊,递给他。
鼻尖又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丹桂香。
周惟卿看着这个香囊,一时竟有些恍惚。
那日是她救了他。
他手指微蜷,心口发热,似乎犹豫着该不该接。
似乎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宁扶蕊又开口说道:“我不要郎君什么报酬,我希望能与郎君结交。”
结交这个词对于周惟卿来说过于陌生,他不禁咋舌。
突如其来的示好,她到底……
宁扶蕊从小是个热心肠,着实不忍他一个人呆在那个狼窝虎穴般的地方。
若她继续袖手旁观,周惟卿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看着他错愕的模样,宁扶蕊一时觉得有点好笑。
带着笑意的眸子洋溢着明媚的清辉。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周惟卿心中所有尘俗卑猥的阴暗心思霎时变得无所遁形。
他唇齿发烫,竟说不出答应的话语,半晌只点了个头。
宁扶蕊松了口气。
送走周惟卿,她干脆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身心俱疲。
方才那一卦耗费她太多心神,她这几日都不能再轻易卜算了。
这时,柒柒托着一碗冰粉从楼上走下来:“阿蕊可知,再过半月便是万寿节了,届时圣上会携家眷亲临东华门与民同乐呢!”
宁扶蕊仔细听着,心中隐隐有个计划萌芽。
如今当政的是当年与赵家合谋的二皇子。
既是他的万寿节......
她这不得送点儿“薄礼”聊表心意?
半月后,街市之中百姓摩肩擦踵,商铺里外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派繁华的盛景。
宁扶蕊悠哉地坐在东华门下的胡饼摊吃着胡饼,望着城门上年近中旬的梁帝,心中不禁冷笑。
托长公主的福,万寿节前夕,她悄悄溜入宫中,与柒柒置换了东华门烟花大会的烟花。
城门上的梁帝望着楼下流连百姓,心中倍感欣慰。
此时,一束烟花从远处高台升起。
灿烂的星光顷刻洒落人间,金红色的烟火交织出一篇篇华丽的盛世凯歌。
远处隐约有乐伶的歌声,为这太平盛世又平添了几分袅娜的姿彩。
渐渐的,有人发现不对了。
只见那烟花中原本祝寿的诗句被替换了。
“怎么回事?”
肃杀的破阵曲自ᴶˢᴳ高楼上接连响起。
梁帝呼吸凝滞,死死盯着那高空中绽放的字眼。
——古坟埋冤血空沥,西风年年土花蚀。
——我恐精忠埋不得,白日英魂土中泣。
——请将衰骨斲苔痕,献作吾皇补天石。
城中百姓议论纷纷。
梁帝眸中冷了下来,只听他缓缓喝道:“是谁!”
方才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太常寺卿刘善站在一旁,面色发紫,双腿抖如筛糠,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啊,臣,臣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他一跪,周围的人哗啦啦地全跪了下来。
天子盛怒,在场之人感觉如临大敌。
周围呼吸声愈来愈沉。
此时,大监终于反应过来,望着周围的侍卫,尖声喊道:“还愣着干甚,快去停了那烟花!”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梁帝的脸色更是黑得像锅底。
这幕后之人明显精心准备过,而且目的明确,就是奔着他来的。
他这位子,怕是要坐不安稳了。
翌日,赵褚林敛手站在御书房内,他不禁拿起手帕拭汗,分明是深秋时节,可今日似乎格外闷热。
昨日连夜处置了太常寺一十九人,搞得宫内一时人人自危。
“爱卿们没什么好说的么?”
梁帝坐在帘后,一副憔悴的模样。
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宁扶蕊躲在梁上屏气凝神地听着。
她只是小小试探了一下,没想到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
驰骋官场大半辈子的赵褚林此时颇感有心无力,上一次让他如此狼狈之时还是那年。
平白无故,六月飞霜。
见众人都不答话,梁帝又缓缓开口问道:“郭相以为如何?”
察觉到那位蕴含着威压的目光,被点到名的郭鸣呼吸一窒,冷汗涔涔,连那滚圆的大肚腩都惊得颤了一颤。
他余光瞥向赵褚林,心中暗啐:这个时候了,这老东西莫非还想置身事外?
谁不知道你赵禇林都做过些什么!
他扬了扬袖子,朝梁帝一拜,低眉顺眼地回复道:“我想赵中书比本官更清楚。”
手伸得太长,总归得遭些跟头的。
第九章 蛛丝马迹
赵褚林一张刻薄削瘦的脸,花白的胡须下藏着尖尖的下颏,眉目间蕴着深重的寒气。
他微微扭头看着郭鸣,心中发笑,他们两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东扯西扯又有什么意义。
“许是伊州还有宁家余孽未清......”
此话一出,梁帝一拍龙椅,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从前宁家便是他的心腹大患,如今北狄大军压境,西北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告诉他,余孽未清?
赵褚林身形一颤,险些就要跪下,他急忙拱手道:“陛下息怒,臣已着人调查此事。”
“不过,”他身躯轻颤,不可置否地说道,“无需老臣再动手,北狄大军将至,即便真有余孽,大抵也是掀不起风浪的。”
梁帝抬起眼,定定看着他。
君君臣臣十几年,他竟有些看不透这人了。
这厢,宁扶蕊探听到了重要的信息,心中却喜忧参半。
窗外乌云沉沉,一道惊雷劈过,瓢泼的大雨卷携着无尽的苍凉舔上栏杆,搅散了屋内沉闷的空气。
可赵褚林今日这一番话,又实打实地将宁扶蕊踢入另一个更沉闷的屋子里。
顾不得下雨,她跑了几家酒肆,随意扯了几个人来问。
“若北狄真的打来,这伊州便是第一个遭殃的!”
“哎,只怪这北庭节度使不是个会干事儿的,几年前连弃沙、西二州,换在旧时,早就——”茶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不是么,上面那位还没一点儿表示哩。”
“若不是他那懦弱举动,北狄又怎会如此猖狂?”看客义愤填膺地重重掷下茶杯,朗声道,“换成我,我会誓死守城,绝不容那宵小......”
她十分忐忑地开口问道:“大哥,您猜这仗何时会打?”
“哎哟小妹,战争这事儿,可说不准!”
那看客见她失望的模样,又继续往下说:“若真想知道,还得去伊州看看。”
宁扶蕊脸色发白,紧紧抿着嘴唇,心里愈发风雨飘摇。
“不过姑娘你还是别去了,边疆那么乱,只要乖乖呆在家中,总是打不到汴京的!”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线索,她怎能轻易放弃.....
她得算一卦。
冒着瓢泼大雨跑回自家卦铺,豁然瞧见室内坐着一道清癯身影。
周惟卿又来了。
怎么每次她一搞事,这厮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此时宁扶蕊浑身湿漉漉的,额头上还滴着水,站着的那个地方瞬间积了一滩水渍。
两人目光交错,周惟卿头一次见她如此狼狈,不禁错愕地看着她。
乌沉沉的眼眸望得宁扶蕊浑身都不自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