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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开口,不辩解,甚至她在死前,脊背还是直挺的。
宁侑远赴边疆,她便是宁家唯一的支柱,端的是宁家的风骨。
到最后,只有天上飘的雪,肯替她们无声地诉说……
宁扶蕊被人接到了偏殿,偏殿珠帘外的另一边就是朝堂。
李沅高坐在殿上,只见太监捧着拂尘站在一旁,高声念道:“把人带上来!”
几个侍卫架着一个没了人样的男人走上前来。
他被他们拖行着,两足似乎已经废了,脸色灰败,新的血混着旧的血,浸透了他的囚服。
他一双凸出的眼大睁着,狠狠地瞪着在场所有人,再也不复旧时的斯文。
宁扶蕊小心翼翼地从帘后探出了个头。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ᴶˢᴳ人在这个殿里。
赵旻澜身上散发出的腐烂臭味当即就令周遭的官员面如菜色。
李沅神色不动,一双眸子微弯,睨着赵旻澜:“赵旻澜,朕且给你最后一次体面,暂且尊称你一声赵太傅。”
被压在棍杖下面的赵旻澜轻轻嗤笑道:“呵。”
他向李沅的方位吐出一口血沫星子,随即垂下了头。
在场众人心中纷纷暗斥他的无礼,可李沅惯是个脾气好的人,无论如何唇边都会抿着抹笑。
只听他继续道:
“你爹勾结外族里应外合围剿大梁兵士在先,动用风水禁术敛财在后,害得无数冤魂埋骨他乡,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却替你赵家蒙冤数十年!”
“如今你依旧毫无悔过之意?”
赵旻澜听了心里发笑,人的欲望犹如高山滚石,一旦开始,便永无停止之日。
悔过?
与他谈悔过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事。
想罢,他抬起一张血污的脸,仰头凝着李沅,极具挑衅地轻道:“杀了我。”
李沅蹙起眉,刚想抬袖判决他【创建和谐家园】,珠帘内却径自走出一个人。
“且慢。”
“臣想最后同他说两句体己话。”
赵旻澜微微睁大了眼。
只见那人定定站在几位大臣身后,弯起一抹与他旧时极为相似的笑,幽幽地望着他。
这是他一手养出来的畜生……
只见他缓缓来到赵旻澜的身旁,弯唇悄声道:
“惟卿还没报答舅父的养育之恩,舅父怎么能这般轻易地就死了。”
“你还要做什么?”
“听说三弟今日已经出了城,他走得这般仓促,我实在拦不住他,便送了他一份大礼。”
赵旻澜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偏过脸望着他。
周惟卿知道,此人最看重的便是他那个废物赵三郎。
他细细想来,那日舅母来他府上闹事,这赵三郎还颇不识相,想同他要女人。
“他的眼睛太脏,我便帮他取下来濯洗了一番,”说罢,他轻叹一口气,又摇摇头,“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说这句话时,周惟卿连眉梢都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意。
那语气无辜得似乎只真的只是想要帮助他的弟弟,却无能为力一样。
赵旻澜胸中一闷,随即喷出一大口血。
周惟卿还记得,赵三郎听说他爹要被处决的时候,吓得裤裆子都湿了。
他躺在地上,抽搐得像条砧板上的鱼。
还要抓着他的衣角哭着同他求饶,说什么放了他。
“你……你杀了我爹……便不生气了罢?”
“你放了我,我日后便不扰你了!”
旋即,周惟卿喉中便溢出一声轻笑,语调轻柔地同那条鱼说道:
“可惜了,我比较相信死人。”
沉默了一会,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抿唇幽声道:“她也应该不会希望再见到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一把匕首便贯穿了赵三郎的喉管。
画面回转,赵旻澜颓然地笑了几声,整个人似乎被抽去了最后一丝生气。
周惟卿不想与他多说,便朝李沅拱了手,退到一旁。
朝上没了动静,宁扶蕊又探出了半个脑袋来看,恰好撞进周惟卿眼里。
对上她的眼,周惟卿双眸微动,原本冷情的墨眸转瞬间如汤沃雪,笑得温柔。
她脸色一赧,不好意思地抿着下唇,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只见李沅用食指敲敲御椅,立刻便有太监俯耳贴上去聆听圣意。
一刻钟后,只见太监双手拿起桌案上的手诏,朗声诵道:
“朕绍膺骏命,昔先帝在位之时,左中书赵褚林及其子包藏祸心,诬良为盗,觊觎大梁社稷之运,造滔天之恶,致使先帝成疾,今不悔过,更为天地所不容。”
“即日起废其子为庶人,先皇孝期过后,于朱雀门凌迟处死,全家诛连七族,余下永世不得为官,布告天下,显使闻知。”
殿上的官员全都举着朝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这应该是李沅即为以来,拟的第一份诏书。
他们还以为这位新皇心思太软,念及赵家根系发达,应该下不了狠手。
可如今看来,他们全都错了。
应该是模样越良善,下手越狠!
宁扶蕊心下热乎乎的,应该是原主的情绪作祟,她激动得浑身都在发颤。
“念及镇国公府满门忠魂,不得辱没,朕深愧于怀,即日起命史官更改史书,为镇国公一家正名,钦此——”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杏花繁盛
殿外的雨停了。
没有风,阴沉的云翳散去,只余下一片清艳的蓝天。
七彩的流光萦绕在大殿上空,云蒸霞蔚,鸟吐清音。
殿外的一众百姓纷纷止步,举目仰望着这副难得的祥瑞异象。
李沅遣散了众人,自己则一直垂眸坐在那位置上,思索着什么。
此时,偏殿内的宁扶蕊眨了下眼睛,浑身力气似乎都被抽空,她愣愣地坐在了地上。
释怒恩须报,天终相吉人。
耳边是自己颤抖的吐息,她的嘴巴机械地一闭一合:
“终于……”
一个人情绪极端到一个地步,眼神是空泛的,面上也无悲无喜。
此刻的宁扶蕊很想哭,眼睛却干涩得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只知道自己做到了!
“恭喜宿主,您的任务进度已经达到99.99%,请宿主再接再厉!!”
嗯?
宁扶蕊脑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对啊,剩下的0.1%是哪儿来的?
“史书更改需要时间,此步骤无需宿主参与,请宿主珍惜剩余的时间,任务完成后便会即刻脱离这个位面。”
宁扶蕊:“……”
身前忽然站了一个人,弯腰蹲了下来。
宁扶蕊愣愣地看着他,原本干涩的眼中瞬间泛起了一层雾。
“我要回家了。”
她要回家了。
周惟卿睫稍微垂,掩住眸中神色。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伸出手想托着她站起来:“地上凉,起来说话。”
可当宁扶蕊再想站起来的时候,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器官衰竭的速度似乎加剧了。
她脸上忽然生了许多皱纹,皮肤开始发皱,肌肉也随之萎缩,身形愈发佝偻。
本来这女人一头银丝就十分惹眼,如今竟然直接变成了个八十老妪!
周围的内侍惊得手上的东西都掉了。
“大大大大人,她,她为何忽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旁边有聪明点的内侍一把拉过他跪了下来。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哇!!”
亲自关押宁扶蕊的侍卫也很恐慌,以为他要追责,纷纷跪下来求饶:“奴才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大人!”
周惟卿微微偏过头,盯着他们惊恐的眉目,轻轻地捧起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微凉的脸上。
宁扶蕊才意识到,他的爱意一直都是纯粹且坚定的。
无论皮囊的年龄身份与美丑,那双清明的眸子一直看的是她本身,爱的也是她本身,无关外界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