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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了一下，时间最长的一个得有五六年了吧。”

  　　“才五六年。”陆叶皱起眉头，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怎么了，陆队长，有什么问题吗？”钱为正探问道。

  　　陆叶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钱局长，现在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有三个命案的被害人，男性，我怀疑可能曾经就是诈骗组织的成员，他们的被害，很可能就和这个诈骗组织有关。除了巨额资产来源不明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其中一个可能的嫌疑人曾经是这个诈骗集团的受害者，女性。”

  　　“是谁啊，现在在哪儿？”

  　　“【创建和谐家园】了。”

  　　“难道就是你们这次来找的这个冯小梅？”

  　　“不错，这个女人改名换姓，近两年生活在罗市，为人非常低调，所以【创建和谐家园】以后，沈队长他们一直找不到她的户籍所在地。”陆叶说着，看了眼旁边的沈诚，对方点头附和。随后他又向钱为正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董裘祥、邱元泽、张驰中三人被害的过程，并说出了自己的疑点。

  　　“你是怀疑三个女人是在交叉杀人，而他们杀人的原因和这电诈团伙有关？”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冯小梅是因为拒绝参与诈骗、被他们卖到地下酒吧而又被毁了容；回家后，又被家人阻止报警，绝望之下离家出走。这种情况下，她最恨的是谁，应该就是当初将他们哄骗出国的人……”

  　　“你是说，这三个人有可能是电诈组织的猎头？”

  　　“很有可能，而且是十年前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钱为正眉头紧锁，“你们不知道，这帮人鬼得很，回来两年了，每次的审问都是避重就轻，我们把证据摆出来了，他们才慢吞吞地承认，没证据的，根本就不认。别说十年前，就算是近几年的事，他们还没交代清楚呢。有些被骗去诈骗的，倒是说的挺多的，可都只是皮毛，真正关键的，他们知道的不多。”

  　　“是这样啊。”陆叶没想到情况如此棘手，不过他还不想轻易放弃，拿出三张照片，“让他们看看，说不定有人认识。”

  　　“可以试试。”钱为正拿过照片，也仔细地端详起来，看着看着，他“吸”了一声，“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

  　　钱为正没答话，而是抬头看着天花板，想了片刻，才说，“三年前，海关抓到了一个偷渡分子，就是这个诈骗组织的第一个投案人员，我们也是通过他，一举破获了这个海外诈骗团伙的……据他所说，他是十年前，也就是 2012 年左右就被拐骗到那里面的，刚开始也是不愿意干，被打的受不了，只能按他们的要求，从事非法诈骗活动。当初为了偷渡，那些人还哄骗他们签下了【创建和谐家园】，所以他在那里骗的钱大部分都是还债，基本上赚不到钱。等好不容易还完了钱，本以为别人会放他回来，谁知道那些人居然打算把他卖到加工毒品的黑工厂。半路上，他跳了车，躲在大山里，挨了几天饿，实在扛不住了，又跑出来了……”

  　　“够惊险的……”

  　　“更惊险的还在后面。刚跑出来就被发现了，幸亏他那时候距离国境线不远，喊了一声，我们这边的人也帮了一把，才算是回了国……”钱为正停了一会，又说，“据他所说，当初他也是走在路上，被人发了报名表，到底是谁，他记不得了，后来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可能是临时找来发广告的。不过他和我们说，当初接待他们，并把他们送出国的是三个男人，看年纪，三十多岁……”

  　　“三十多岁？”十年前，邱元泽等人就是这个年纪。

  　　钱为正附和地点点头：“当时他还大概描述了一下三个人的模样……”说着，他在自己的工作电脑上鼓捣了一阵，“你们看是不是他们？”

  　　陆叶、沈诚凑过去看了：“确实有点像，就是有点太简单了，没什么特点。”

  　　“过去了七八年，他能记成这样，已经是不容易了。”

  　　“那人现在在哪儿，我想见见他。”

  　　四

  　　看守所的会见室里，一个身着囚服的平头男子踢拉着脚镣、耷拉着脑袋、一摇三晃地从铁门走了进来。意识到前方有人，他抬头看了一眼，竟发现是两个陌生的警察，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后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后便走到对方的面前站定，两人是一个铁桌的距离。

  　　“坐吧。”在打量他一阵后，陆叶说。看到对方坐下，才自我介绍，“赵翔，我是南城公安局刑侦队队长陆叶，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南城？”年轻人紧皱眉头，或许在想，我从未去过南城啊？

  　　“你别紧张，我来找你，是关于当初你被骗出国的一些情况，你只要据实回答就好。”陆叶半是安慰，半是说明。见他的情绪有所缓和，便开门见山，“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被骗的经过是怎么样的？”

  　　“当初……”赵翔皱起眉头，开始回忆，“我 2011 年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了，打零工，也没什么具体工作。我记得那是个夏天，工地上没什么活，我就四处瞎逛。遇到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问我，想不想找工作。我当时正急呢，想也不想，就签了报名表……”

  　　“你认识他吗，是不是本地人？”

  　　“不认识；是不是本地人的，我还真没什么印象……”他说着，想了一阵，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那家伙是广东人。”

  　　“你确定？”

  　　“他说的是广东普通话，我有印象。”

  　　陆叶将这一点记下：“你后来还见过他吗，你知不知道要去国外？”

  　　“当时不知道，后来他给了我一份复印件，我才知道是要去缅甸那边……老实说，我当时很犹豫，一来我从来没出过国，二来我的英语也不行。结果第二天去找他，他让我别担心，公司会培训。”

  　　“当时你知不知道去做什么工作？”

  　　“合同上写的是工厂流水线，他跟我说，是地下赌场的迎宾客和打手。合同上是每个月人民币 5000，但他私底下和我说，每个月差不多是两万块，而且包吃包住，我就动心了；可没想到……”

  　　“我听说你还和他们签了【创建和谐家园】，是他吗？”

  　　“不是，是池哥。”

  　　“池哥？”陆叶心念一动，慌忙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手写了一个字，“是这个‘池’吗？”

  　　“不清楚，我们这样叫他，但具体是哪几个字，我还真不清楚。”

  　　陆叶有点失望：“我听说当时带你们出国的有三个人，除了这个‘池哥’和发给你报名表的，还有谁？”

  　　“发表那个人不算吧，他把我们送到香县，然后就不见了，之后就是那个池哥，还有两个叫泽哥、裘哥……”

  　　“泽哥？裘哥？你确定是这两个外号？”

  　　“确定，我和他们当初呆了差不多一个月，天天这样叫。”

  　　陆叶看着他，在确认对方并没有撒谎后，他说：“我听说，你当初回来后，还给公安局画了他们的画像……”

  　　“警察同志，我也没办法，这么多年，我也记不清了；而且有时候，我也说不清楚……”

  　　“你别紧张，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对他们其实还有印象，就是描述不出来。”

  　　赵翔重重地点头。

  　　“那如果我拿出他现在的照片，也就是十年后的照片，你能不能认出来？”

  　　“如果变化不大，应该没问题。”

  　　“那你看看这个。”将三张照片依次排开，“有没有你认识的？”

  　　年轻人拿着照片，认真地看了起来，才过了一分钟就有了发现：“这是池哥。”

  　　果然是张驰中的照片：“你确定吗？”

  　　“确定。你看他下巴那里有一道疤，是被人打的。”

  　　“被谁打的？”

  　　“不清楚……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被带到大理后，有一个男的，他是和他女朋友一起来。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们就不见了。没过多久，池哥下巴那里就多了一块疤，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他们叫什么名字？”

  　　“我不晓得，没怎么接触过。”

  　　“那你看看这两个，是不是那个裘哥和泽哥？”

  　　这一回，时间比较长，足足用了十分钟，这个叫赵翔的年轻人才给了他们答案：“应该是他们，很像；但是变化太大，我不能确定。”

  　　为了让知情人给出肯定确切的答案，陆叶联合三地警方，想办法找到了三个人十年前的照片。一天后，再拿到赵翔面前，这一次，赵翔的态度比前一天坚定了许多--

  　　“就是他们，我敢肯定，这个样子，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赵翔咬牙切齿，看得出恨之入骨。

  　　而陆叶则是松了口气，一桩案可以破了；只是另一桩案子……

  　　打电话给肖华，得到的答案却不甚理想，何芯的情况比较复杂，肖华暂时还没有任何线索。在和闫若成、沈诚两位同事商量一番后，三个刑侦队长决定重新提审邓小雪和封莉莉。

  🔒第十四章 对峙真相【1】

  　　“闫队长，你让我和你说多少次，老董的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当时在宾馆的房间里，一天都出去过……”审讯室里，浓妆艳抹的封莉莉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

  　　“你认识邓小雪吗？”闫若成不急不躁地轻问。

  　　“什么雪？没听说过，不认识……闫队长，今晚上可是我值班，我得赶快回去了……”说罢，就要起身，却被面前的铁桌子拦住了，封莉莉大为光火，“闫队长……”话还没说出，她就自觉地闭了嘴，因为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三个人，两男一女。

  　　邓小雪看见对面的女人，也是一愣，随后默默地低下头，嘴角弯出一丝苦笑。

  　　尽管她表现得非常隐蔽，但也逃不过一直观察着她的陆叶法眼。果然，猜对了。

  　　待邓小雪坐进了早已安排好的审讯椅时，陆叶特意观察了一下二人，没有任何目光交流，或许他们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相互认识吗？”陆叶问了一句。

  　　“不认识。”

  　　“没见过。”封莉莉回答更干脆。

  　　“不认识？”陆叶微微挑眉，显而易见的不信。而后又点点头，“是啊，根据我们的先前调查，你们两个人的老家一个贵川省、一个在云省，相隔距离五六百公里，而且都在大山深处，没有任何交流机会，不认识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仅限于十年前。十年后，也就是现在，你们认不认识，或者说有没有认识的可能……”

  　　不自觉的，二人互视一眼，很快收回眸子。

  　　陆叶视而不见，只是问：“想听故事吗？”

  　　邓小雪没说话，她是嫌疑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是封莉莉就不干了--

  　　“我还要上班，没时间……”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女警按住--

  　　“封女士，你放心，超市那边，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今晚上有人替你值班。”闫若成说这话时，嘴角上扬，好似有些得意。

  　　封莉莉动了动唇，到底没把话说出。只是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椅子上，把头扭到一边，背对着邓小雪。

  　　“我可以开始讲故事了吗？”陆叶象征性地问了句。

  　　封莉莉和邓小雪自然没有回答，只是一旁的沈诚提了一句：“你开始吧。”

  　　又扫了眼熟视无睹的两位女性，陆叶在心中叹了口气，在闫若成身边坐下，缓缓道来：“十年前，有三个女孩，哦不对，应该是四个女孩，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们或是被家庭抛弃，或是被人哄骗、诱导，最后在一辆去往缅甸的大巴车上相遇了。”说到这，他停下，再次扫视着两个女人。

  　　很遗憾，二人还是没有眼神交流。

  　　掩下心里的失望，他接着说：“在那辆车上，他们或许还不认识彼此，但他们都在做着同样一件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们寄希望于到国外见世面、赚大钱，或者是逃离将他们视为累赘和赚钱工具的原生家庭。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曾经被说的天花乱坠的海外生活到头来却是一个骗局。”

  　　“他们被人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除非他们答应和那些骗子一样，帮着在网络上骗钱。四个女孩被迫在大庭广众下【创建和谐家园】着身体，在电脑屏幕前搔首弄姿，通过屏幕，说着那些难以启齿的下流的话。可即便是这样，四个原本单纯的女孩还是因为所谓的业绩不佳被卖到见不得光的地下赌场、地下妓院，等待他们的则是更惨无人道的折磨。他们中间的一个女孩，还被毁了容。”

  　　“四个女孩决定反抗，不顾一切地逃开那个人间地狱。他们成功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们避开了凶神恶煞的看守，一股脑的跑进了深不可测的原始森林。她们还有可能在森林里迷了路，可幸运的是，她们并没有因此饿死、渴死，她们逃出来了。或许那一刻，她们自己也无法相信，当自己钻出丛林的那一刻，她们脚下的土地是中国。”

  　　陆叶说到这，目光深沉地看着两个女人。

  　　两女人也抬头看他，看得出，心情也有些激动；可她们谁也没说话，只是紧抿双唇，互看一眼，又垂下头去。

  　　陆叶有些失望，却并没有气馁。因为他知道，自己胜利在望。

  　　“很可惜，因为法律观念的缺失，回国后，她们并没有选择报警或是自首；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那为了出国而被逼签下的【创建和谐家园】……他们知道，如果有人知道她们回国了，必然会堵在家门口，迫使她们偿还那些钱。所以她们选择隐藏自己，悄悄地回了家，期待父母的安慰、家人的指引。可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竟是家人的责骂和埋怨，因为她们没有赚到钱，因为她们灰头土脸。尤其是那个被毁了容的女孩，家人因为她嫁不出去而打骂她、强迫她嫁给一个年长她二十多岁的鳏夫，在遭到父亲的一顿毒打后，女孩决定改名换姓、离家出走。”

  　　扫了一眼二人的动作，陆叶发现封莉莉只是嘴唇紧抿，邓小雪却是握紧了拳头。

  　　“当然，除了她，还有两个女孩也离开了那个让她们寒心的家，并且再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陆叶说到这，停止了，静静地看着两个女人。

  　　“为什么不说了？”封莉莉开口问着，淡淡的，事不关己的语气，“很精彩。”

  　　“对，很精彩。”邓小雪也附和道，甚至还鼓起掌来，随后又问，“你不是说是四个女孩吗，三个离家出走了，还有一个呢，也如此吗？”

  　　陆叶轻叹一声，摇摇头，有些感慨：“不，她没有回家，因为她早就被抛弃了，在被骗去缅甸之前，她已经是一个风餐露宿的流浪者。”他说着，有些难过，低下头，定了定神，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又说，“四个女孩，虽然家乡各异，但毕竟共患难过，失去了家人的庇护，她们是彼此最亲的人。她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打工赚钱，彼此温暖；为了活命，她们什么都做过，甚至是去过酒吧、出卖过肉体；直到她们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邱元泽，或许她们最初不知道这个名字，但她们知道‘泽哥’，就是那个哄骗他们签下【创建和谐家园】契、签下【创建和谐家园】，把她们扔进虎穴狼窝的人贩子、刽子手。我相信那个时候，她们是想过报警的；可当时的邱元泽已经洗白了自己的身份，成了身家百万的企业家、房地产商。曾经的一切恶行都被抹平。更重要的是，政府要发展经济、完善住房，离不开这些‘企业家’的投资。就算是报警、告发，无凭无据，可能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不小心，还会被人报复、无故消失。不仅是他，还有当初的‘裘哥’董裘祥，‘池哥’张驰中，都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老板。而他们所谓的百万千万身家，都是你们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