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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乐者，理想是事业，恐惧于无聊，愿望是体验，缺陷是贪吃
——九型人格
眼前的一切在晃动……
世界在晃动……
袁向一没站稳，脑门狠狠磕到黑板上，世界一下亮了。
角落里传来“咯咯”的笑声，袁向一假装生气瞪过去，于小随遮住半边脸的英语课本移了下去，吐着舌头摆了个鬼脸。
他们是站着早读，袁向一前天夜里熬夜，这会儿脑袋昏昏沉沉直犯困，被老师揪着耳朵站到了教室后头贴着黑板读书。
于小随鬼脸还没摆完，“啪嗒”一声，王银手上的一卷教案拍到她的头顶：“于小随，你站到讲台前面去！”
这下换成袁向一“咯咯”直笑，于是教案又甩到他的脑袋上。
“你们两个这周怎么都萎靡不振的，晚上一块儿熬夜打游戏？”
于小随耸耸肩：“我不打游戏。”
“那干什么去了？”
她答非所问：“我先上讲台，老师。”
袁向一则将脑袋转过去，和深绿色的黑板对视。
幸好王银没有继续问就直接回了办公室，最近班里发生太多事，他作为班主任心力交瘁。
然而第二节课刚下，一张纸条被用力拍到于小随的课桌上，随即是王银的大吼：“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想上学了是不是！”
于小随有些懵：“【创建和谐家园】什么了？”
“你自己看看，请假时间写的什么东西？‘大课间到中午放学’，我是不是明确说过请假要写详细时间？你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这学你也别上了——”
袁向一胳膊肘推推宋元，小声说：“哎你发现没，王秃头最近暴躁得很。”
“骂两句没什么，只要他不动手。”
话是这么说，宋元手插在兜里，眼神阴沉沉的。
袁向一暗暗想：大哥，你这模样才像要【创建和谐家园】……
王银盯着于小随改完假条，拿走前还不忘补充训斥了她两句。
同桌问：“他是不是更年期啊？把气都撒于小随身上去了，神经病一样。”
“本来就是神经病，”袁向一说，“随哥，咱们走。”
卢佩过来了：“你们去哪里？”
“看小河虾。”
“你们就这样请假不上课了，小河虾复查期间会一直住院，难不成要这样一直请假或者旷课去看她吗？”
于小随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您管得真宽。”
“我是客观地说，于禾夏这身体情况需要静养，你们经常去打扰她不太好。”
“多管闲事。”
袁向一跟上于小随，偏过头，冲卢佩比了个中指。
“……哎，你看见刚才卢佩的表情没，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没注意，”于小随无力地说，“我只觉得去见小河虾的路上，不停有野狗窜出来冲我叫。”
袁向一觉得于小随挺可怜的，自从于禾夏出了事，她一直是这种无精打采的状态，今早难得笑一下，还立刻被王秃头骂了。
他们出了校门，先去水果店买了一袋山竹，于小随拿起旁边的一盒荔枝：“加上这个。”
“吃了会不会上火？医生说要吃点清火的。”
“禾夏喜欢吃，让她少吃点就行。”于小随说完，盯着袁向一的嘴看，“你是不是在说——哎，真拿你没办法？”
没想到短短半个月，于小随的唇语学得这么好了。
“牛逼。”
于小随扯起嘴角勉强笑笑，气色看起来挺差。
两人拎着东西抵达医院，电梯停在五楼，袁向一想想还是没忍住：“随哥，要不你先去洗把脸？现在脸色实在是太差了，有什么唇膏口红的涂一涂，不然小河虾看到也会担心。”
于小随微愣：“哦，好……那你先进去。”
病房还是原来那间，袁向一径直走到走廊最西边，敲响 506 号病房门，发现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我是袁向一。”
门内有个陌生的男声响起：“进来吧。”
袁向一移开门。
于禾夏还穿着那身雪白干净的病号服坐在床上，而床边坐着一名瘦瘦高高的男……孩。
袁向一直觉他年纪不大，但又感觉这孩子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特别的沉稳冷静。
“于小随待会儿就来……”他的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
于禾夏用口型说：堂弟。
袁向一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朝他伸出手：“弟弟，幸会幸会。”
堂弟垂眸看着他的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抬头对他友好地笑笑：“你好，我叫董方决。”
“哦……”袁向一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我叫袁向一，是你姐姐的同学。”
于禾夏松开董方决的手，轻轻推了推他，用口型说道：你该走了。
董方决乖巧地点头：“好，我下午放学来看你。”
袁向一心想：果然是于禾夏太好了，连堂弟都爱粘着她。
董方决走后没多久，于小随就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她的手上多了一朵盛开的栀子花，眼里闪着亮光：“我在窗户看到医院后边的栀子花开了，准备下去摘给禾夏，结果遇到走廊上的护士姐姐，她直接送了朵最大的给我！”
真香，于禾夏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现在……
“什么？”后半段袁向一看不懂了，向于小随求助，“小河虾说什么？”
“她说现在嗅觉越来越灵敏了，感觉真不错，”于小随摸着她的脑袋，“没关系，现在科技发达，助听器也起到很大作用……一定会好起来的。”
于禾夏接过栀子花，抱住于小随的腰将脸埋过去蹭了蹭。
袁向一盘着胳膊靠在墙边看，产生了不合时宜的想法：羡慕于小随，羡慕到牙痒痒。
“不过我搞不懂，元儿和齐越怎么不来,之前他们就没来看你，明明平常关系挺好的。”
于禾夏抬头：“嗯？”
袁向一缓慢复述：“随哥说，宋元和齐越，一直不来看你。”
于禾夏摇摇头：没关系。
于小随撇嘴，似乎很不高兴：“不理他们了，臭没良心的。哦对……禾夏，告诉你一件事。”
“嗯。”
“你上次出院，我们一起值日，不是发现董艺死了吗，之后咱们学校，把那件事压下去了。”于小随一字一顿慢慢说。
提到董艺，袁向一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去观察于禾夏的表情。
于禾夏神色如常，举着手机：嗯，没有新闻。
——董艺摔下楼的那天，袁向一收到了她的纸条，上面写着让他去天台。
但天台上没有于禾夏，只有摔下楼的董艺。
袁向一猜测，于禾夏可能是失手把董艺推下去，想嫁祸到他身上。他本想找于禾夏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那时候于禾夏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腿上也石膏没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问明白。
因为是上学期间发生的事情，所以校园里闹得沸沸扬扬，警方连续两天都来学校查人，袁向一设想过一切真相大白后的情形和应对警察的借口，揣揣不安地度过了两天，然而第三天，警察突然就不来了。
甚至有时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真的有同学死了吗？
为什么这件事仿佛没发生过？
窗外暖茸茸的阳光洒进来，笼罩在于禾夏和于小随身上，她们贴在一起聊天，场面很温馨，一如从前。
袁向一决定不想太多，他一向懒得动脑筋，想问题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何况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他和于禾夏之间有秘密了，还是两人都心知肚明，却默契地不去提起的秘密。
袁向一希望通过这件事，在于禾夏心里，他能变得特别一点。
“你们昨晚熬夜了。”于禾夏说话仍然有些吃力，音调有些奇怪，但好在她的声音好听，缓慢地说着，并不会让人感到反感。
于小随笑了笑：“嗯，昨晚作业少，我俩打游戏的。”
袁向一点头附和。
——其实这些天的夜里，他和于小随下了晚自习就一直在网上学习唇语。
于小随学习东西很快，她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学习就是睡觉，压根没有其他事。而袁向一朋友比较多，隔三岔五还要跟着他家老子出去应酬，琐事一堆，每次听课听上十分钟他就开始走神了，净想些有的没的，虽说都是些没意义的东西，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可能他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
直到快下午上课，于禾夏的复查结果还没出来，他们没办法，只能先回校，出了病房，袁向一随口说道：“随哥，你去洗脸的时候没看见，小河虾的堂弟当时还在的。”
“堂弟？”于小随似乎没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记得禾夏没有没有堂弟啊。”
“那就是表弟？”
“反正是来看望她的人吧……我们得速度快点，迟到了王银又要揍人，他最近暴躁得不像个正常人类。”
“好，咱们跑起来。”
十来岁的少年，哪里懂什么爱不爱的，那时的袁向一坚信自己会爱于禾夏一辈子。和于禾夏有关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事实上他贵人多忘事，转头就把这个奇怪“堂弟”给忘了。而且他怎么也想不到，四年后还会再次见到“堂弟”。
只不过那时候，他没想起这人是谁。
🔒五十三.怀疑论者（八）
怀疑论者，理想是信仰，恐惧于孤立，愿望是安全，缺陷是恐惧。
——九型人格
老于说：“小随，法律人的判断永远不能超越民众朴素的道德情感。”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