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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我将碗朝他面前推了推，“先喝点汤冷静一下，你吧，知道什么说什么就好，我实在没心情听你发泄情绪，也没时间安慰你。”
陆智义停下了语无伦次，乖乖喝了两口汤。
等了一会儿，他看起来情绪好多了。
出于本能，我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那舒展下来的眉毛，在他开口说话时又拧起来了。
我不由得坐直。
“……额，有点咸。”
“……”
电话那头的丁南戏憋不住了：“可以稍微快一点吗？我接下来需要做作业，数学让我很头疼。”
陆智义深吸一口气：“好吧，我说……”
为了不给他压迫感，我垂下头拨弄着碗里的馄饨，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
“我高中上学会偷偷带手机去学校，高二那年，有个陌生人在网上联系过我。”
“他和你说了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于禾夏低血糖的事吗？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我，其实那不是偶然，就是这个人告诉我的，他说于禾夏晕倒在了技术楼的机房门口，”陆智义顿了顿，“我觉得很奇怪，这个人的账号昵称是一个标点符号，甚至连性别都没有，而且于禾夏出事了，为什么要和我这个和她没有交集的人说呢？所以我根本就没当回事，没想到的是，于禾夏在下一堂英语课真的没有来。”
我手里的瓷勺撞在碗口，发出一声脆响。
“我就忐忑不安地熬了一节课，然后下课就一个人跑到技术楼，”陆智义倒吸一口气，“然后你也知道。”
“原来当时你不是偶然发现她的，”我说，“你等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被老师表扬学校表彰，说是你救了于禾夏。”
“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没想到于禾夏真在那里啊，再说发现她之后我立刻就去找老师了。”陆智义情绪激动。
“那个人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是的，我和他说，他不告诉我名字我就不会理他的。然后……他说叫董梓艺。”
“我想起来了，董梓艺，这个名字。”
丁南戏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她是董方决的姐姐。”
🔒三十三.那一天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和于禾夏之间的关系。
我们虽然是很好的朋友，但实际上毕业后我们并没有频繁联系。我上大学后有了一些朋友，平日里根本不会想起于禾夏，她一直有很多的朋友，我猜她也是如此。
但我们之间有种说不上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于我而言，于禾夏永远是最特殊的朋友。
不过这里所说的特殊感情，应该就仅仅是我单方面的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破坏她，对她一直有种无比执着的保护欲，我很清楚这种感情不是爱情，但也和普通的友情不一样。
我所执着的，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到底是什么？
耳边响起的救护车声令我头痛欲裂，于禾夏垂下的小臂皮肤细腻光滑，如雪般白到刺眼，我的心脏仿佛要破碎风化一样。
丁南戏的电话还通着。
“她后面改名了吗？”我问。
“我不知道，”丁南戏欲言又止，“话说嫂子，你可以快点回来吗？”
“嗯？你有事找我吗？”
“哥哥在等你，他快要去车站了。”
“哦，”我叹气，“我还要一段时间才回去，你让他别等了先回校吧。”
丁南戏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叹一口气便把电话挂了。
“她哥是谁？”
“跟你没关系。”我没好气道。
陆智义被我的态度搞到愣怔：“你发什么神经呢于小随。”
我低头吃了一口馄饨，有些烫，舌尖有些麻木。
这件事不是他的错，本来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不该怪他，但是如果，如果陆智义能早点去的话，如果他能早点发现于禾夏的话……
沉默了一会后，陆智义开口：“你是不是在怪我？”
“……没。”
“其实你怪我，我也没意见，这件事我想过很多遍了，我当初应该早点去的，说不定情况能好点。”
“早点去也没用，她已经摔下去了，”我摇摇头，“我也就是想到那件事心里有点郁闷罢了，抱歉。”
“……我其实有个问题，但没有问于禾夏，毕竟她醒来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一直没那个机会，后来我也忘了。”
我漫不经心地戳着碗里的馄饨：“嗯？”
“那天我们没有计算机课，打扫技术楼的任务又是高一的学生，于禾夏为什么会到技术楼？”
我抬眼：“你是说……”
“我总觉得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包括这个董梓艺，她很可能就是董艺啊，说不定那天就是她看到于禾夏晕倒了，但她不想救人，就发信息给我，让我去。”
陆智义的声音大了些，店里其他的客人不由地看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后，他立刻尴尬地垂下头，耳根也微微发红。
原来他是这种性格吗，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改名或者化名这事儿，我会找人问清楚的，至于那天技术楼发生的事，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待会儿回校前我先去找一趟于禾夏，有什么结果会联系你的。”
如果董梓艺真的是董艺……她联系的是和于禾夏不熟的陆智义，还告诉陆智义自己的名字，用意是什么？
明明不说名字也不要紧吧？
就好像……刻意让陆智义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
今天的馄饨，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难吃的馄饨。
和陆智义分开后，我用手机挑选着下午回学校的票。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票的最近时间是……2：30。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倏地一拍脑袋——
和齐越约好的，结果忙忘了直接放他鸽子了！
这都几点了……
奇怪的是，齐越没联系我，倒是宋元发了一张图片来，我点开，看到是他搂着齐越的鬼脸【创建和谐家园】照片：我们先回校了，齐越说下次约。
估计他俩从警局出来是一起走的。
我松了口气，好歹没负罪感了。
回到家后，我收拾了行李，然后拿上钥匙准备去找于禾夏一趟，顺带把……
我一惊，突然发现抽屉里剩下的那瓶药不见了。
“妈，我放抽屉里的东西呢？”我喊道。
一张淡绿色的脸从卫生间里探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药呀……早上放床头抽屉里的，”我转头看见她，给吓了一跳，“哎！大白天的。”
亲妈扭着腰靠在门边上，顶着绿脸说：“我就是趁着中午抓紧敷个面膜，你说的那个药吧，妈想想还是觉得不能乱吃，所以就放包里去了，准备明天拿到单位问问同事能不能吃，有没有副作用什么的，刚好你张阿姨的儿子学医。”
我头都大了：“不用啦妈，这不是我吃的，是给别人的。”
这话一出，隔着绿膜都能看见我妈的面部肌肉紧张起来，她腰也不扭了，站的笔直：“那是谁吃的，难道是小宋？我没听说他神经哪儿出问题了啊？”
“唉您先别激动，”我瞧着她担心宋元的模样直想笑，“你把药给我吧，这是给其他朋友的，不是宋元吃。”
“哦……”
“再说了，你那么紧张宋元做什么，他就是精神真出问题了，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和他绝交啊。”
我妈不出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想对我翻白眼。
“那是哪个朋友？”她还是有些担心，“人家有什么问题了你也不要歧视，多照顾照顾，毕竟是朋友。”
“我知道，”好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我说，“其实是袁向一，早跟你说了他有病。”
她真是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听完这话又愁了起来，赶紧从沙发上的包里把药瓶拿出来，思索了片刻又问：“那这个小袁是谁来着，妈听说过，就是不太想得起来了……”
“你见过，和我一起逃课的那个，地主家白白胖胖的傻儿子。”
“哦——”她想起来了，语气有些责备，“你不能这么说人家啊，再说人生病了，多不容易。”
“好好好。”
我刚要出门，她突然又神经兮兮地拉住我：“小随，他是什么病啊？”
我冲她挤了挤眼睛，敷衍道：“额，人家也不方便说……反正还好啦，不严重。”
🔒三十四.不存在的小孩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身穿墨绿色旗袍、肩上披着米色披肩的女人，我垂眸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一度怀疑自己敲错了门。
高中时，我去过于禾夏家很多次，但从未见过她的父母。
我曾经试想过于禾夏母亲的模样，可能是个身材高挑的模特，又或者有一张永远不老童颜，再或者是满手钻戒的贵妇……
然而面前的女人只比我矮一点，她微微扬起下巴，用那双颜色极浅的褐色眼瞳看着我，没有说话。一时间我竟无法将她和于禾夏联系到一起。
于禾夏是阳光又时尚的，活泼可爱还带着和讨人喜欢的娇气。而面前的女人，不管是外表还是气质，都只会让人联想到撑着油纸伞走在石板路上的江南淑女。
——大概就是，喝口茶都要掩面的那种。
想象不出她们生活在一起的样子。我飞快地朝屋内看了一眼：客厅明晃晃端着红木沙发。
果然是敲错门了。
这怎么会是于禾夏家呢？
难道我看错门牌了？
“请问是于禾夏家吗？”我问，看到了她眼角的细纹。
她点点头：“你就是小随吧。”
我一怔，没有错。
是因为他们常年不住在一起的缘故吗？于禾夏和她……长得完全不像。
不仅长相，甚至连气质都是。
她打开门让我进去，按理说于禾夏会在客厅沙发上或者出来迎接我才对，但客厅这时完全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