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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有点旧，黑色的外壳上带着划痕，反光有些黯淡了，上排还贴了一行英文贴纸，已经发黄，颜色微微透明，我抠了抠贴纸的边角，胶水发干不黏了，很容易便抠了下来，贴纸下露出了‘NOKIA’。
“你做什么？”陆智义惊讶。
“随便看看，原来是诺基亚。”
我点开信息栏，发现只剩下了这部手机发出去的三条消息，而对方的消息已经全部删除。
——已经删掉了，放心，每周都删。
——挺好的，不过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头了？别闹出人命。
——你说，如果我把你喜欢女生的事告诉你爸妈，他们会怎么想？
🔒十九．药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短短的头发，从一辆黑色车子下来，我不由得有些担心卢珊会晕过去，明明昨天中午的她那么有精神气，此时看起来很累。
她的脸色惨白，眼下深深的黑眼圈被衬托得格外明显，嘴唇因为不安咬得紧紧的，仿佛会突然情绪爆发，毫无预兆就崩溃。
当汽车裹挟着灰尘呼啸而过时，我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躲避粉尘还是不愿直视刺眼的阳光。
“走吧。”
于禾夏一条腿踏过学校半敞开的铁门，紧接着微微驼背，肩膀小幅度地颤抖起来。保安室的门卫有双三白眼，像毒蛇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继而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垂眸刷短视频。
随后于禾夏慢慢蹲下身，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啜泣起来，有几根发丝在风中飘荡着，和此时的她一样，无比脆弱。
小灵通的三条信息使所有真相大白，董艺删掉了和卢佩的聊天记录、隐瞒卢佩欺负同学的事实、并且利用性取向威胁了卢佩，最终被推下了天台。
被欺负过的陆智义和于禾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他像中了【创建和谐家园】一般乐开了花，正如他所说的——讨厌的人杀死另一个讨厌的人，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
“哭什么……”袁向一半蹲着，“就因为自己曾经的朋友杀人了？”
于禾夏没有抬头。
“反正，反正啊，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你和卢佩也没什么感情了吧，我觉得没必要伤心——”
我赶紧给了他一拳，压低声音道：“我说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
“我……哎，”袁向一忍了忍，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起来吧禾夏，我开车来的，送你俩回家。”
我下意识转头：“我和元儿——”ĴŚǤ
宋元打断我：“我和老齐有点事，先不回去。”
“什么事？”
宋元没搭话，留下冷冰冰的侧脸对着我，一边的虎牙压上嘴唇，这是他心情烦躁时会有的动作，像极了龇牙咧嘴。而在刚刚真相大白时，齐越只是微微蹙眉后表情便恢复了平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跟着宋元走时，不忘回头冲我挥挥手机，语气略微有些疲惫：“小随，回头加你通过一下。”
我无奈，对他摆摆手。
于禾夏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加上情绪很差，上了车后便闭上眼：“我睡一会儿。”
袁向一打着方向盘掉头，看向后视镜里的我们，随意问道：“随哥，其实我想问，齐越怎么突然对你感兴趣了？”
我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看向窗外：“肯定是元儿和他讲了什么。比如我高中很喜欢他……之类的话。”
“我看是因为你们之前没讲过几句话，齐越不了解你，现在他发现你这人有意思了。”
我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暗暗产生了一股腻烦情绪：“不知道。”
袁向一踩下油门。
“其实吧，我一直觉得你和所有人之间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什么？”我皱眉，“我对小禾夏可没这样。”
“那是她让你安心。随哥，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找个人谈恋爱，因为我发现你对所有人都很——操，这【创建和谐家园】闯红灯！”
急刹的惯性让于禾夏惊醒，她一把撑住座椅：“怎么了？”
我定睛一看，伸长胳膊猛拍袁向一的脑袋：“咱们要直走，闯红灯的是你！不是，我说你有没有驾照啊？”
“当然拿到了啊——我也怕死好不好……”声音越来越小。
我察觉到了不对劲：“狗，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上周。”
“上，呃……停车。”
“别，我可以的，你信我啊！再说这儿都没公交站，把你们丢下你们怎么走？”
“把车停路边去，”我说，“我来开。”
“哦。”
十分钟后，我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袁向一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随哥你听我一句劝，你要学会接纳别人，这次就是个好机会，而且齐越性格贼他妈好，我看也只有他能包容你这臭脾气了，再说人家长得也不错吧，不然你想等谁？宋元嘛，他脾气比你还臭——”
我忍无可忍：“你好烦。”
“哦。”袁狗还是那只狗，立刻住了嘴。
我想起了什么：“对了，陆智义哪去了？”
“他家就住学校附近，直接走回去了，你看没看见他最后笑得跟个神经病一样，欠揍。”
“没注意，我倒是感觉他话挺少的。”
袁向一笑了：“其实他话不少，肯定比齐越话多，但你根本没注意他。”
“因为他存在感太低了……”
“存在感的低的人多了去了，不是所有人天生都能成为瞩目的焦点，这类普通人资质就普通，即使拼命努力，也很难引起别人注意，所以陆矮子很讨厌我们这群人，可以理解。”
我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呢？”
袁向一调整了椅背，盘起胳膊躺下：“这是我家老爷子说的，不要可怜普通人——普通人永远普通，因为活该如此，命定如此。”
“我看你这次被关在学校，还挺乐在其中的。”
“我们被关在学校这次，可是钱买不来的体验，比那什么沉浸式剧本杀有意思多了，何况这次杀人跟我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我“啧”了一声：“袁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冷漠。”
“商人的感情只分给有必要的人，”袁向一语气郑重道，“所以小随，你要相信我和你之间的感情是真的。”
我点头：“毕竟我还没侵犯你的利益，还有下次别说这么肉麻的话，怪恶心的。”
“你看，”袁向一摇摇头，“你就无法相信任何人，我说不能太过头了啊，简直像心理疾病了。”
红灯。
我靠上椅背，目视着前方：“我信，不过你说我们能做一辈子朋友吗？”
“有什么不——”
“只有当下能确定，”我打断他，“没人可以保证永远不会离开谁，别忘了，你那海誓山盟的小女朋友下了床提起裤子还把你踹了呢。”
袁向一惊到直起身，频频向后看：“你怎么什么黑历史都往外说？咱们革命友谊呢？”
后视镜里，于禾夏的脑袋贴着车窗，睡着了。
“我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揭你老底的，小禾夏现在听不见。”
袁向一重新躺了回去，发出一句无声的叹息：“……好好的，怎么这样了呢？”
“女人变心也快的。”
“我不是在说前女友！”
……
下了车，我和于禾夏分开后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吴轩议，或许是对曲溪桥抱有别样的欣赏，我对桥周边出现失踪女性的事很感兴趣，在等他回复的空档儿，我不自觉想起了陆智义那张毫无记忆点的脸，袁向一说董艺和卢佩一直在欺负他。
原来他一直在忍受欺凌——难怪他会如此记恨……
我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悯，继而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知道董艺是怎么死的了。
回到家时已经上午九点多钟了，我那旅行回来的亲妈正哼着歌晾衣服。
“回来啦。”
“嗯，”我感到异常疲惫，“老于呢？”
“他上班去了，昨天感觉怎么样？”
我纳闷：“什么怎么样？”
“你们王老师昨天打电话说学生们办了个同学会，你们年轻人管那个叫什么……‘蹦迪’？都是晚上玩吧。”
“妈，”我沉默了一会儿，“你就不怕我晚上不回来会出事？”
“你就跟个男生一样，能有什么事，再说不是有小宋在吗？小宋回家去了？”
“不知道他哪去了。”我不满地抱怨。
她挂起一条雪白的连衣裙，打开蒸汽熨斗开始熨烫，我假装随意问道：“这裙子买给谁的？”
“你说这条，他们家南戏放假不是回来了吗？我去广西顺便给小美女买的。”
“我说呢……”
“哎，你不要失望嘛，妈给你买了好多件衣服，来看看呢，堆在沙发上那些。”
“随便，反正我不缺衣服。”话虽这么说，我心中仍然止不住地带上一股奇异的期待，走向沙发。
买给丁南戏的是裙子，那么给我的……
“你自己穿吧。”
我妈不高兴了，语气带上了埋怨：“耍什么脾气？我很认真地给你挑的。”
“为什么给妹妹买裙子，给我就买运动服？还有，卫衣、短袖……我又不缺。”
“你这副样子能穿裙子吗？”
“我哪副样子了？”
“像个男生。”
一堆想发泄的话语堆砌在胸口，我看着母亲又委屈又懊恼的模样，咽了咽了发酸的喉头：“……嗯，我确实不适合。”
“对吧，”她欣慰道，“其实我家女儿脸蛋也挺好看的，就可惜了，风格不像个女孩，你不觉得你穿裙子会很奇怪吗？”
我默默把沙发上大包小包的衣服拎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