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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向卢珊：“第一种假设排除，因为董艺是在晨读课开始的 6：40 死的，当天我和小禾夏值日，6：40 的时候她正和我待在一起。那么第二种，卢珊你和我说，你的姐姐受到了骚扰，骚扰者在我们之间，我思考了正常我们会被同学骚扰的几种可能，一种是个人情感问题，还有一种可能是，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还有这种事？卢佩被骚扰了？”陆智义惊呼。

  　　我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惊讶的表情里没有流露出一丝同情的意思，倒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卢佩应该没有个人情感问题，”齐越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不过……我倒是听说过她和谁表白被拒了。”

  　　在场的其他人不约而同的，眼睛齐唰唰的看向宋元。

  　　宋元的嘴角抽了几下：“有完没完了，你们是觉得所有姑娘都得喜欢我是吧。”

  　　“咳……”齐越接着说，“按这样来看，不至于因为感情问题被骚扰——毕竟她是主动表白的那个，那就是说，卢佩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比如她知道了谁杀死了董艺？”

  　　我说：“我想过这种可能，卢佩知道是谁杀死了董艺，所以被凶手威胁了。但仔细想想，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是卢佩杀了人，正好被某个人看见了或知道了，威胁她的就是这个知情者。”

  　　于禾夏倒抽了一口气，捂住了嘴：“我的天……”

  　　陆智义低声说了句脏话：“我怎么没想到。”

  　　我挑眉看着他：“陆智义，其实我有件事挺疑惑的，为什么你好像挺兴奋的样子，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没想到，陆智义竟大大方方地自曝了，“我就是讨厌所有孤立过我的人，卢佩也算一个，你想，一个你讨厌的人把另一个你讨厌的人杀死，听着多过瘾。”

  　　“变态啊你。”卢珊骂道。

  　　“我还说你姐怎么不来呢，是杀人凶手所以怂了吧。”

  　　看着陆智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样子，我对他的疑虑反而减轻了。

  　　我补充道：“这只是假设，还需要新的证据才行，我很想知道那个小灵通里有什么，肯定有什么关键线索。”

  　　“可是为什么那个知情者要威胁卢佩而不是去举报呢？”

  　　“我猜是为了钱，妹妹你说呢？”我对卢珊抬了抬下巴。

  　　卢珊撅起嘴，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就连被骚扰这件事我都没听她详细说过……”

  　　我了然：“不说就对了，你们在这点上倒是很像。”

  　　“什么意思？”

  　　爱面子，不，也不能这么说——是看重名誉。我觉得可能和她们父母的身份地位有关系。不过为了保护她的自尊心，我没有说话，点到为止。

  　　“可是卢佩为什么要杀董艺呢？没理由啊。”

  　　齐越举了举那本手账示意我们：“可以说董艺对卢佩还挺好的。”

  　　杀人动机其实可以猜到，但也仅仅是内心隐隐的预感，没有证据，不敢断定。我看向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宋元。

  　　宋元不想说出关于手账的全部实情，一定有他的理由，就像我也不想说出那个雨夜的全部实情。

  　　“其实我觉得吧，我也提供不出什么重要线索，”陆智义指了指自己的钢笔字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概括一下，这玩意儿代表了我高中痛苦又窝心的生活。”

  　　闻言，齐越和于禾夏露出了认真倾听的神态，宋元和袁向一的眼里则带着一丝不屑，而卢珊貌似没在听我们说话，表情有些失落，似乎在走神。

  　　“其实要说杀人动机，我才是最有动机的那个，我在教室门口透明栏那边还看到了学生练字的钢笔字帖，我们学校还是老样子啊……记得每次我们是晚自习会有二十分钟的练字时间，前后两排六个人一组交上去。”

  　　陆智义说到这里，话音一转：“我问你们，你们有谁被王秃头的处罚名单惩罚过吗？”

  　　名单上的过错，一旦记满三条便会实施惩罚，惩罚完后清零。

  　　“我。”宋元说。

  　　袁向一又打了个哈欠：“我有过一次，王秃头这【创建和谐家园】，竟然说吃辣条和喝奶茶算两条处分。”

  　　陆智义感到难以置信：“宋元，你也被罚过？”

  　　宋元扯了扯自己额前的头发：“王银说我烫头，我说这头发在娘胎里烫的，自然卷我拿它有什么办法，他说我这是在顶撞老师，给我记了两过。”

  　　“还有一过呢？”

  　　“我把隔壁班阿花搞哭了，他们班主任打小报告来了。”

  　　“咱们学校还有人叫阿花？”

  　　“记不清了，也好像叫阿狗。”

  　　“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花苑吧，就是身材贼好那个，她可是 7 班的班花啊。”

  　　“班花？”宋元百思不得其解，“长得都没禾夏一半好看，他们班颜值水平这么令人堪忧啊——”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破天荒的问了一句：“元儿，你不是说记不清了吗？”

  　　宋元的下半段话直接噎在喉咙里。

  　　于禾夏笑道：“我说……咱们是不是跑题了，让陆智义继续讲吧。”

  　　看到我们七嘴八舌的，陆智义的表情隐忍克制，就好像看着一群欠揍的人，想动手却又不能动手：“说完了没，完了我继续。”

  　　“——完了完了，您请讲。”

  　　陆智义这才清了清嗓子：“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处罚名单……我们体育课男生要做引体向上，我因为那时候太瘦了做不了,所以经常被记过，也经常被处罚——经常被王银揍。你们还记得抵消惩罚的方法吗？就是钢笔字的评分得到优秀。”

  　　因为高考字迹好看很重要，王银就给我们定了这个规矩，初衷是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练字。

  　　“刚刚说，前后两排一组交上去，王秃头还有一个规定——每组只能有一个人是优秀。我就坐在董艺后面，和她一组。本来我对自己的钢笔字很有自信，因为我学过书法，我就理所当然觉得，或许我可以用自己擅长的事情来弥补不擅长的事。”

  　　他将那张钢笔字帖摊在桌子上——确实写得很好。

  　　“但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陆智义冷哼了一声，“都说大学是小社会，我看高中才他妈的是社会，势利、阶级、小动作这几个词真是被你们玩出各种花样。”

  　　我咽了咽口水，回想自己的高中生活。

  　　除了学习和睡觉，剩下的就是和于禾夏或者袁向一腻在一块儿玩了，好像……很朴实无华。

  　　“就为了抵消处罚次数，董艺尝试过各种法子——不收我的字帖、改我的成绩、或者发下来的时候把我的字帖扔了。”

  　　袁向一直呼：“狠人啊，不过有必要吗，处罚顶多就是被扇几巴掌而已。”

  　　我哭笑不得，几巴掌……而已？

  　　“刚刚我听于小随推理卢佩杀了董艺的思路，我觉得完全有可能。”

  　　“为什么？”

  　　陆智义鼻梁上的镜片闪过一丝精光：“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卢佩和董艺的关系很奇怪。”

  十六．彼女

  　　“于小随，你是不是问过卢……这位妹妹，董艺和卢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的？”

  　　“我叫卢珊。”卢珊没好气地嘟哝。

  　　陆智义敷衍道：“哦，叫什么又不重要。”

  　　“是问过，怎么了？”

  　　我又想到了手账本上那个“彼女”。关系不一般是……

  　　“她们确实不是朋友，相处模式倒是挺像主仆的，呃，算利益关系？”

  　　“利益？”

  　　“是的，我看最恰当的形容就是利益关系，你们都知道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是谁吧？”

  　　“董艺啊。”

  　　“还记得那两张素描画吗？于禾夏和卢佩的那次美术竞选，光我们在场几个人的票数就超过 4 票了。可为什么于禾夏最终只有 4 票，就是因为董艺篡改了票数，这种琐碎的事，老师一向都是交给董艺负责的。”

  　　“你知道这件事啊？”于禾夏问，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

  　　陆智义的声音透着趾高气昂：“我知道这件事，又不代表我非得说出来。”

  　　我此时的心情就和于禾夏相差无几，事情过去太久了，久到没有心情再去计较。解开过往的疑问并没有给我带来特别的感受，甚至想到了毫不相干的问题，比如，如果事情真如陆智义所说的那样——那么我的审美还是没问题的，于禾夏的那条金鱼确实画得比卢佩好。

  　　齐越摇摇头：“陆智义，说夸张点，你这种行为简直就跟小孩被压在车底了，站在旁边拍照看笑话的人没什么两样，典型的看客行为。”

  　　“如果那个小孩含着你努力一辈子都买不起的金汤匙呢？”陆智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高度近视的眼睛因为戴着眼镜，眼窝略有些凹陷，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我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巧合的是这次返校的你们这些人里，每个我都很讨厌。”

  　　我尝试理解他的话。

  　　“先说宋元你吧，长得好、懂艺术，即使你性格烂，也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女生的欢心；于禾夏，你虽然性格好，可表面礼貌实则疏离，其实就是对别人丝毫不感兴趣，对任何人都很残忍，就比如像我这样的男生，你其实看都不会看一眼；袁向一，即使你的成绩差得像坨屎，你那有钱的爹也会给你最好的人生规划和安排；卢佩，她妹妹在这儿，说太多不好，总之就是天之娇女顺风顺水；齐越，性格永远该死的好，真不知道【创建和谐家园】是装的还是真的——凭我的感觉不太可能是真的；还有于小随——”

  　　陆智义那不带感情的视线将我裹得紧紧的，让人感觉快要窒息：“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那个，可你也是最自私的那个，凭你的智商和警察老爹的人脉，区区一个女高中生死了你会查不出原因？看到董艺死了的时候，我敢打赌你压根就没伤心过一秒吧……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按时查岗巡逻的教导主任。”

  　　——是的。

  　　耳边传来了遥远的声音。

  　　你画的是什么呀？

  　　天使，趴着的天使。

  　　好丑。

  　　又隔了几天，公告栏的插画栏上赫然趴着一位粉色裙子蓝色翅膀的天使。作画者本来就上吊着的双眼因为喜悦而被两颊的肉推挤成了一条缝儿。

  　　再几个月后的晨读时分，我和于禾夏扫着地上绿色的落叶。那位四肢扭曲、盘踞在地的作画者就在我的眼前，缓慢的，又让人无法挽回的，一点一点失去温度和她的灵魂。

  　　当时我的内心活动是怎样的？

  　　这是谁？

  　　哦，看脸的话，好像是董艺。

  　　地上的人四肢已经扭曲错位，口鼻耳中流出了大量鲜血，我轻轻瞥过她失去焦距的眼睛，聚精会神看着地上暗红色的血液，在米白的瓷砖上显得愈发鲜亮。

  　　血液在变黑，脑中很清楚的意识到那摊红色氧化发黑的速度是很快的。

  　　可我的手支撑在扫帚柄上，感到身体不受控制的处于了漫长的静止，漫长到等我再次动起来时，甚至有些僵硬。

  　　我的脑中有个问题一闪而过。

  　　为什么……我丝毫没有感觉悲伤？

  　　知道血液基本不再流出时，我的脑中短暂地滑过惊骇——

  　　我走近，俯身，看到躺在地上的人的脑组织渗出一摊红红白白的东西，有点像浇了辣椒油的豆花儿。

  　　我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没有呼吸。收回手时指尖滑蹭到了她的鼻尖,触感像是菜市场悬挂已久的猪皮，皮只带了点可怜的肉。

  　　心情很快归于平静——虽然本来就没有太大的起伏。我抬头，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人影。

  　　是被人杀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