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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SG豆瓣付费】深圳女子图鉴刘雪婷范之勋》-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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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忙,就忘记了许多从前以为多么了不得的事了,何韵自从上次跟曾家远交流过后,曾家远干脆再也不回深圳,这倒好,省了她的心;有时候她一连几天都不回家一趟,和李钊一前一后地回他们的租房。刚开始为了避嫌还有些遮遮掩掩的,有一次回租房时被一个服务生在半路上撞见俩人手牵手,干脆就明目张胆起来了,好在她是老板娘,谁也不敢指点什么。

        试营业到半个多月的时候,何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首先是饭店收款乱的问题,因为送外卖的比较多,服务生又没经过正规训练,收到的钱不是送到李钊的手上,要不就是忙乱送到朱志新的口袋里去了;第二个无法忍受的事是朱志新今天支一千,明天支三千,一时说家里老婆病了,一时说孩子要买什么计算机;最无法容忍的是经常有顾客电话投诉,叫了外卖,明明饭店里的服务生送出门半个钟头了,人家还没收到外卖,弄到最后送外卖的服务生哭丧着脸拎了饭盒回饭店,一问,原来是找错地方了,好不容易把饭盒送到客人指定的地点,客人要不是装聋作哑,要不就干脆说:你们送得太慢了,我叫了别的外卖,早吃好了!

        为了这事,三个人常常开会到深夜,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何韵微言朱志新没把厨房的事做好,朱志新说何韵不该在收银的时候跑去为客人端茶送菜,李钊更是公共敌人,拿何韵的话来说:请的服务生没一个手脚长齐全的。争归争,吵归吵,生意不错,大家心情也不错,所有的不快都在第二天的忙碌中沉淀了下来。

        一天傍晚七点,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何韵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这时来了五个男人,一看就是心情极不爽的人,骂骂咧咧地找个桌子坐下,一开始就吸引了何韵的注意,总觉得来者不善。刚好急着上洗手间,就叫李钊过来在收银台帮忙站一会儿,从洗手间刚回到收银台,就听见那一桌传来粗俗俚语,“砰”一大瓶金威啤酒砸到地上,啤酒沫四溅,响声惊天,全饭店的食客和服务生都扭头去看他们。

        李钊连忙走过去,满脸堆笑地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多多指正。”

        一个长着酒糟鼻子的小个子男人翻了翻白眼,不屑地问:“你是大堂经理?”

        李钊忙从口袋里掏出名片,点头哈腰地递过去说:“是的,请问……”

        对方一点接名片的意思也没有,不耐烦地扫一眼说:“妈的,你这是什么破饭店?老子叫酒菜半个小时了,到现在还只是上桌时的四套碗碟,茶水也没有,烟灰缸也没有,酒杯也没有,就送了这只啤酒上来,喝个鸟啊?”

        李钊再次微笑:“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们的错,马上上酒菜……小马,快上茶……”

        小个子男人像挥苍蝇似的挥挥手,示意李钊走开,并歪着身体把一双脚直伸出去,像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样随意和自在。叫小马的女服务生看来是个有胆无谋的有着诱人大胸脯的姑娘,连忙用托盘托了一壶滚烫的菊花茶过来,不留神被小个子正伸直的腿绊个踉跄,那壶菊花茶不偏不倚就扔到小个男人的肚子上去了,并很快听到小个子像杀猪样地惨叫起来,何韵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咧着嘴闭上了眼,再看过去,正见那一桌的一个男人抬手给了送茶的女服务生山响的一巴掌,女服务生张着大嘴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另外几个男人高声叫骂帮小个子男人看肚皮和裤子,一个一直不开口说话的高个子白净男人说:“找死啊,老子叫人把你这破店给平了……”

      🔒二十二

        何韵的“破店”不被人平的代价,是三天内拿出现金三万块,朱志新翻着白眼捧着大肚子毫不客气地说,这是典型的服务员个人事故,追究起来,应该由李钊负全责。何韵的脸乌黑乌黑的,把外卖单翻得哗啦哗啦响,半天也不置一词,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样向罗语烟借钱,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自己是老板娘,自己就该负责任。再说,李钊有几毛钱?估计就算立马杀了他来要挟他也逼不出几个钱来。但她在三人商量的时候,还是义正严辞地同意朱志新的观点。

        李钊非常失望,没想到何韵如此不留情面,以前说她多爱多爱自己,没想到碰到困难就一脚踢开。想到三万块钱得在三天之内拿出来,那叫一个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做人实在是失败。到深圳几年,从来没在钱上面舒坦过,记忆里犹为深刻的就有两件与钱有关的事情。第一件是那年刚到深圳,一连找了两个月都没找到工作,最后半个月的每天晚上他都是在公园的椅子上渡过的,最后三天他身上只有两块钱,这两块钱钢镚就好像两只金元宝一样被他从兜里掏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掏出来,当他最终下定决心把两块钱买了两只廉价的面包吃完再也不给自己一点希望,准备在蔡屋围天桥一头扎下去时,看到脚边有一个得了白血病的老妇人,她的全身白得跟纸一样,面容很安祥地闭着双眼,躺倒的头边有一只向行人讨钱的铁饭盒,里面有一张十块纸币,求生的本能让他几乎没有过多的思考便偷了老乞妇盒子里的十块钱,飞快地逃去。这十块钱支撑他又过了一个星期,并找到了一个送水工的临时工作。一个半月后他拿了自己的薪水来到蔡屋围天桥,老白血病妇人已不在,代替她的位子的是另外一个七八十岁左右的老乞丐,他给了老乞丐二十块钱,用另一种方式弥补自己负债的心灵。

        还有一件事,那是他工作半年后,他的薪水依然无【创建和谐家园】常地养活自己,房租已经拖到第十四天了,还有最后一天房东就要把他扫地出门。他坐在小租房里愁眉不展,鼓起勇气给一个同学挂电话,想向他借个几百块钱,正准备拔电话,没想到对方先他一秒钟打了过来,扯了半天才说:“李钊,有空送两百块钱过来,手头有点紧,发了工资给你。”

        他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用大大咧咧的语气说:“靠,你 TMD 才两百块钱也好意思跟我开口借?!太丢人了吧?”

        对方听了他的话心神领会,两人隔着电话笑得惊天动地,泪光闪闪。

        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了,可是无论走到哪里,活在哪一天里,在深圳,钱总是摆着各种诱人的 POSE 展示它的魅力:它在女人漂亮脸蛋上的高级化妆品里,在各种名贵的服装里,在闻之欲醉的法国香水里,在男人自信的笑容里,在各种名车名宅里,在一只手表几百万和一套要价几万几十万的西装里,在高尔夫球场绿茵茵的草地里,在丑陋的老男人身边甜得腻人漂亮得让人惊心的女人里,在钻戒股票夜总会酒吧总统套房现金卡银行里,惟独不在爱情和人的高贵心灵里。

        “好,我想办法凑钱!”李钊冷冷地在两个人面前抛出这句话,转身走了。

        何韵冷哼了一声,她讨厌沉不住气的男人。

        当何韵把这件事电话里告诉罗语烟的时候,罗语烟先表了一下态,说钱不用急,她那里随时有,然后就事情本身跟何韵讲开了。她说,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能逃避责任,不能因为服务生是李钊招来的就要李钊一个人来负担这件事的后果,饭店应该有明确的规章制度和招工标准,这次出了事算是一个教训。钱可以你先掏出来,但得在饭店的账户里扣出来,团结信任和奖罚分明一样也不能少……

        何韵听得连连点头,不由得佩服道:“怪不得你在深圳混得最好,确实你能掌控大局。”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想到了小光,想到当钟辉抚摸着这个漂亮男孩光滑的皮肤时,心里有没有罗语烟的影子?

        刘雪婷已独自渡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忍受着对范之勋无法控制的思念,以及对他无法抑制的爱情,还有去留难定的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对爱情还心存奢望,也许,她已没有勇气活下去了。范之勋这次离开深圳,半个月既没主动给她打电话,也没有给她发邮件。他以一直极民主的态度,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他不避讳他很希望要这个孩子,但也不希望刘雪婷为他付出太多。毕竟未婚妈妈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最后,刘雪婷还是没有逃脱自己织的爱情网,她知道她可以没有许多东西,包括工作、漂亮、名声、社会地位、别人敬佩的眼光,就是不能没有爱情,为了爱情,她可以牺牲一切,只要对方乐意接受。

        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范之勋,第二天,范之勋飞到了深圳,不知道为什么,刘雪婷居然在挣扎了半个月后见到范之勋的那一瞬间,哭得肝肠寸断,像个死里逃生见到情人的小女人,范之勋也控制不住地流了眼泪,他为自己拥有这样的爱情和女人而感动。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范之勋又像从前一样每周末来深圳见刘雪婷,借朋友的车带她去海边,或者去红树林散步吹风。他们像一对最恩爱的夫妻样走遍深圳各大商场,刘雪婷叫范之勋老公,范之勋用好听的北京话叫她亲爱的或是老婆,他们为了还没出生的孩子想许多稀奇古怪的名字,买各种看着顺眼却不知能不能用得着的小衣服小袜子小帽子小玩具。刘雪婷说有一个朋友在福田医院工作,可以托她去用 B 超照照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范之勋坚决不同意,只要她定期去做产前检查。他说:“对我来说,只要是我的孩子,他是男是女是妖是怪我都爱。”刘雪婷看着对方真诚而幸福的表情,开心得不行,那些范之勋不在深圳自己所承担的痛苦和忧伤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是就在这时候,刘雪婷又收到陌生者的来信,而且不早不晚,总是在范之勋走的第三天寄来,信里总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依然是打印出来的字:

        刘雪婷小姐,我劝你想清楚当未婚妈妈的后果。

        刘雪婷小姐,你知不知道范之勋和他太太的感情非常好?

        刘雪婷小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

        刘雪婷开始是气愤和害怕,可是接到这样的信多了,居然就习惯了。范之勋说托朋友帮忙再找一处房子搬离这里,或者干脆在别的地方买一套房子,刘雪婷执意不肯,她说:“这人对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关心我们。他能找到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想必再找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是易事,不如就这样罢!”范之勋想想也对,就算了。

        八月底,刘雪婷终于被范之勋说服请了一个家政服务生,是个经过专业训练每周工作五天月薪三千五的年轻女孩子,听说还是大专生。女孩子很善解人意,经常陪她聊一些心里话。白天刘雪婷会和小光聊聊天散散步,日子就显得不那么难过,再者做未婚妈妈的决心已下,其他的就丢到一边,又因为营养吸收得好的缘故,整个人像汽球似的膨胀起来,所以范之勋一来,她就像个可爱的变形胖娃娃似的向他撒娇,范之勋对她又疼又爱,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刘雪婷歪靠在他身上,轻轻地笑着说:“昨天我在楼下散步,一个阿姨说看我肚子的形状,很可能是个女儿呢。”

        “女儿更好,肯定会像你一样漂亮。”范之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

        “我还是喜欢儿子,儿子像你一样帅气又有型,而且,我相信他会非常聪明。”刘雪婷说。

        “亲爱的,只要你安全,只要你能幸福开心,是儿子是女儿我都非常喜欢。”范之勋说。

        刘雪婷甜蜜地笑着说:“我记得有一句话说——女儿是男人前生的小情人!要是真生了个女儿,你不会只顾着疼爱她而把我丢到一边吧?”

        “真是个小傻瓜!”范之勋轻轻地拍了拍她光洁滋润的脸蛋,“谁也代替不了谁,那种爱是无法比较的,知道吗?”

        刘雪婷轻轻地抚摸着肚子,感受着孩子细微的踢腾和各种小动作,窗外的阳光热情地探进头来,又笑【创建和谐家园】地在淡绿色窗帘里收回它的目光,她突然一下子坐起身说道:“糟了,你一来我就忘记了,我的几个同学今天都要过来看我,现在快十一点了,我没买什么水果和零食。他们来吃什么啊?”

        范之勋也很紧张,因为他是第一次见她的同学和朋友,赶紧冲到楼下的士多店里买了一大堆水果和零食以及各种饮品。他们刚摆好水果盘,何韵、吴崇良、罗语烟,还有潘渊就来了。范之勋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稍比他们年长几岁,显得洒脱而老到。他周到而体贴地寒喧几句后,便微笑着到卧室去看书了。罗语烟和吴崇良打心里对他满意,暗暗对刘雪婷竖起大拇指,潘渊不说话,显然自愧不如。正在高兴之时,有人按门铃,范之勋跑去开门,知道是刘雪婷的朋友小光,热情地邀请对方进来,何韵和刘雪婷都大吃一惊,但暗暗调整神色,当做没事一样。女人的直觉是个非常奇怪的东西,罗语烟一看对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时不时地打量他。就在刘雪婷琢磨着罗语烟的表情时,门铃又响了,这回,轮到范之勋倍感意外和失措了。

      🔒二十三

        大家诧异地看着一个漂亮【创建和谐家园】旁若无人地走入客厅。

        她脸上有一种刻意掩饰却又分明让人感受得到的高人一等的神情,头微微抬着,眼光以一种不易觉察的傲慢瞟视众人;GUCCI 包随意挎在手肘上,手指细长而【创建和谐家园】,像所有养尊处优的漂亮女人一样柔软而诱人;脖子上精致的钻石吊坠项链闪闪发光,无言地显示一种尊贵和不凡;一套上白下驼色的 Gucci 裙装让她平添几分高贵而脱俗的气质;驼色细高跟交叉款式皮凉鞋与她修长的腿她的裙装浑然天成……你简直想像不出她的全身哪一个动作哪一件衣饰是可以用别的东西来代替的。她带着一种皇妃体察民情但又故作平易近人的表情扫了一眼这群刚才还在狂欢,此刻因她的到来而一下子沉默下来的人们,然后,她的眼光从刘雪婷隆起的腹部抬高到她的脸上,带有一种装作不在乎却明显蔑视的语气问:“你是刘雪婷小姐?”

        刘雪婷看了她一眼,看不出表情地说:“我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卑不亢。

        “你好,我是范之勋的太太,叫王虹,从北京过来的。”王虹昂着头微笑,向刘雪婷走近,做出要和她握手的样子。

        不约而同,潘渊、罗语烟、吴崇良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速站起身挡在刘雪婷的面前,而那时,范之勋也更快地站在刘雪婷的面前,大家像保护一个受虐的珍贵小动物般把刘雪婷保护在羽翼后,怕她受到伤害。所有人如临大敌地盯着王虹,好像她是只正虎视眈眈要吃小鸡的骇人老鹰。

        再理智的女人可能也会在此刻被激怒,王虹也不例外。她孤身闯入这个让她想起就痛恨异常的房子,不仅所有人当她是敌人,就连同床共枕恩恩爱爱几年的老公也在此一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当做敌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善良,无法体会自己的痛苦吗?

        “范之勋,你什么意思?我和刘小姐握个手也让你如此紧张?”王虹冷笑着说。

        “我们出去谈吧!”范之勋伸手过来拉王虹,示意她和他一起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王虹又昂了昂头,一副风吹雨打雷劈我不怕的表情,“有话我们三个人当面说清楚不好吗?”

        她已经无法忍受这样日煎夜熬的生活,早在几个月前,她就觉察出范之勋的感情出了问题,不仅他雷打不动地要在周末飞去深圳,不再关心她的感受,漠视夫妻间的床底之事,更讶异的是他会偶尔失态兴致勃勃说关于孩子的事情,一起走到街上他的眼光总会依依不舍地跟随路人的小孩直至看不见对方。这让她疑惑百生。终于有一天忍不住请了一个口碑极好的【创建和谐家园】来调查这件事,果不出所料,他真的在深圳有了女人。她不想闹得很难堪,不仅两人是业界有名的模范夫妻,更重要的是,她对他有感情,她实在想不出离开范之勋还有哪一个男人可以代替他的位置。写第一封匿名信给刘雪婷后,范之勋有半个月失魂落魄万念俱灰的样子,这让她暗生得意,这说明那个女人已在采取措施了,或许做出决定与他一刀两断。正松一口气之时,没想到范之勋又活过来了,不仅活过来,还倍儿滋润,去深圳班机更早,回深圳的班机更晚,叫人代发的匿名信也毫无疑问不起丝毫破坏作用,忍无可忍之际只好孤注一掷闯进这里。她是个有胆识的女人,她不仅要在事实面前才开口说话——不是她不确定范之勋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实,而是她要当着三个人的面摆这个事实,还要看看范之勋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也就是说,她想知道范之勋到底会把天平摆放在哪一方。

        “那好吧,你坐下吧。”范之勋指了指餐桌边的椅子。

        “我们要离开吗?”小光小声地问何韵。

        “不要离开。”罗语烟冷冷地对小光说。她看这局势,气不打一处来,做梦也没想到刚刚还极力称赞的范之勋是有太太之人,而刘雪婷居然傻乎乎地为对方怀了孩子。更要命的是,看刘雪婷的表现,好像早知道对方有太太这个事实,女人对感情陷得太深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范之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真的想享齐人之福?”罗语烟看到王虹坐下后,鄙夷地问。

        范之勋坐在餐桌的另一边,掏出烟盒,手好像有些颤抖,半天才抽出一枝烟来,打了几次打火机才点着烟,然后闷声不响地吞云吐雾。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王虹竭力显得高人一等和假装平静的表情。

        罗语烟一副厌恶一切看透一切的表情。

        吴崇良仔细研究那一对夫妻的嘲弄的表情。

        何韵一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的表情。

        小光一副这世界太复杂又可怕的表情。

        刘雪婷一副死活不关我事的散淡表情。

        惟独潘渊一副竭力压抑将要爆发的愤怒的表情。

        沉默的空气中流窜着各种各样看得见摸不着的火球,那些随时可以爆烈的火球以各种形式体现出来,在各人复杂的眼光中,在不同的表情里,在不同的肢体语言里,甚至在窗外流淌进来的清新空气里。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每个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窗外一切白日嘈杂的声音以一种不真实的质感渗透进来,好像影院里被影片紧张的情节吸引的观众,用不可思议的忘情来观看正在上演的节目和人物。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突然,异口同声,潘渊和王虹问出了这句话。不过前者的语气带着愤怒,后者的语气带有压抑的颤抖。

        “你们不要逼我!”范之勋低着头说。

        “我们逼你?!”潘渊的眼神好像随时可以把钢筋水泥房子给烧起来,“【创建和谐家园】的如此卑鄙,左边一个老婆右边一个爱你的女人,到现在还不舍得放生一个,你还说我们逼你?真想把你给宰了。”

        范之勋依然埋头抽烟。

        屋子又沉默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范之勋。

        “范之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待!”王虹猛地站起身,大声地说道。大家惊诧地看见,这个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表现得非常高傲和坚强的女人,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虹,你也别逼我!”范之勋沉重地说,也许是那一口烟抽得过猛,边说的时候边拼命咳嗽。

        罗语烟看着刘雪婷心如死灰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转过身对她说:“雪婷,走吧,这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所有的人又转过脸来看刘雪婷,刘雪婷不说话也不动弹,罗雨语伸出手去拉她,刘雪婷像个僵尸般被动地站起来,范之勋一下子站起身,吼道:“我说过不许你们逼我,也不许你们逼雪婷!”

        “还说我们逼你?”潘渊冲过去抓住范之勋的脖领子,要不是王虹过来拉住他的手,也许此刻两人已打起来了。

        吴崇良把潘渊拉回到刘雪婷坐着的沙发这边,冷冷地看着一切,依然不置一词。

        罗语烟冷笑着说:“范之勋,没人逼你,不过你今天一定要做出选择。你舍不得你老婆,现在乖乖地跟她回去,以后别再来深圳打扰雪婷了;舍不得雪婷,赶紧回去和你老婆离婚,我们几个老同学会把雪婷打扮得漂漂亮亮做你的新娘子。”

        范之勋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低着头,过了半天才缓缓地说:“我知道我说出这话你们会恨我或鄙视我,但我真的没办法,雪婷和王虹两个人对我同等重要,选择一个而放弃另外一个都会让我痛苦一辈子。”

        “雪婷,知道这个人有多么【创建和谐家园】了吧?走吧?不要再等什么了。”罗语烟动手去拉一直僵直站着的刘雪婷。

        范之勋突然瞪着一下子变得血红的眼睛扫视大家大声说:“你们谁也不用逼了,该走的该离开的是我……”说完把烟头狠命地扔进烟灰缸里,转身就准备往门边走。吴崇良一下子站起来,跑过去笑嘻嘻亲昵地拉住他说:“哥们儿,别激动,先把事情处理好再走吧!这里的老少娘们都等你一句话哩。”

        潘渊和小光也反应过来,把范之勋连拉带拽地扯回到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没意思,你们也不要逼我,我做不了选择,我去做和尚,这样就没这么多烦恼了,你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范之勋又抽起了烟,一副嘲弄和不在乎的样子。

        刘雪婷看着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心灰意冷,特别是看到范之勋这副让她失望的表情时,更觉得万念俱灰。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没有给她一点点暗示和希望,好像她没名没分地跟着他这么久是理所当然似的,她是没有任何条件地爱着他,难道他不能在人前有一点点的表示吗?他的妻子可以合法地拥有他的一切,太太的身份,被人尊敬的家庭,理直气壮的恩爱,她呢?她拥有什么?他甚至不愿意为她做出一点点的牺牲,她像梦游般主动走出罗语烟、何韵、潘渊、小光为她形成的保护圈,带着一种就这样罢的表情缓缓而坚定地往门外走去。范之勋吃惊地看着她,试探着叫:“雪婷?!”

        刘雪婷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就在这时,范之勋突然飞快地伸手抓起餐桌上水果盘里的水果刀,说道:“雪婷,王虹,我对不起你们!”然后握住水果刀往自己的胸前刺下去。王虹恐怖的尖叫声几乎刺痛所有人的耳朵,刘雪婷惊恐地看到范之勋从椅子上滑倒下来,水果刀插在胸前,白衬衣瞬间鲜红一片。两个女人一下子跪倒在范之勋的两侧。王虹一边用手去捂范之勋流血的伤口一边哭着说:“之勋,之勋,你怎么这么傻,我不逼你,我一定不会逼你,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答应过我要与我白头偕老,你答应我每年去一次外国旅游……你还答应我要看着我幸福地生活着……”

        刘雪婷瘫跪在范之勋的一侧,把他的上身紧紧搂住,不住地颤抖着,泪雨纷飞,说不出话来,像个疯子样狂乱地吻他的手,吻他带血的衬衫,吻他眼角的泪,吻他那痛苦而绝望的脸,吻他那看起来非常苍白的唇,其他人或目瞪口呆或手足无措或跑来跑去找东西来包扎伤口,屋子里乱成一团,只有吴崇良记得打电话给 120。

      🔒二十四

        “吹吧,这是你展示精彩的舞台”,深圳福田区一个广告公司在户外竖起一巨型广告牌,鼓着腮帮子拼命吹萨克斯的人,和这样一句醒目的广告语。

        很多人对这句话情有独钟,根据自己的理解能力和喜好把它改得面目全非。

        赚吧,这是你好好捞钱的舞台!

        滚吧,这是你丢人现眼的舞台!

        笑吧,这是你展示成功的舞台!

        追吧,这是你展示泡妞的舞台!

        好吧,这就是我需要的舞台!

        ……

        红树林有人在惬意地散步;莲花山下孩子们在草地上愉快地放风筝;仙湖的弘法寺里有人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祈祷(就是不知道菩萨们忙不忙得过来);深南大道上有人因找不到工作掩面而泣;五星级酒店里有高级【创建和谐家园】承包下套间,傍晚时分坐在酒店的大堂勾引有钱的客人;每个【创建和谐家园】点都有大堆的人买【创建和谐家园】,怀抱一夜暴富之梦乐滋滋地离去;高档住宅区能听到男女叫骂和打碎碗碟的声音;廉价的铁皮房子里一家四口挤在一张破板床上对着用一百块钱买来的旧电视里的精彩节目乐呵呵地笑;月薪两万的高级白领为这个月的房租和车子按揭发愁;公园里可爱单纯的打工妹因为男友送她一只漂亮的发夹而幸福得低下头;一个一连好几天都坐在广告牌下认真研究自己阴囊的精神病男人被警察塞进装乞丐的大货车送到别的城市,没过多久,又有人看到他坐在广告牌下,还在研究他那耷拉松驰且脏得一塌糊涂的阴囊。

        吴崇良看着刘雪婷不管不顾自己的笨重身子,一刻不放松地守候在范之勋的病床前,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便想到了那个精神病男人。

        “雪婷碰到范之勋这种男人算完蛋了!”吴崇良走出医院大门摇摇头对罗语烟和潘渊说。几个人相视苦笑,突然罗语烟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小光:“哎,小光,你和雪婷是朋友吧?你电话号码多少?我记一下。”何韵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光在罗语烟的手机上按他自己的手机号码。

        吴崇良看着潘渊那张灰蒙蒙阴沉沉的脸,说道:“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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