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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栀在楼下转悠着把一根冰棒吃完，回去时遇上沈阿姨，问她们家沈星渡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陈栀说她也不知道啊，陈妈妈担心沈星渡对这里不够熟悉会迷路，让陈栀出去找他。

  　　陈栀心想沈星渡要是在自己家这块儿都能迷路，那可真是太笨了。

  　　但事实上沈星渡还真的迷路了。

  　　他和李初祎那伙人分道扬镳后就一直往回走，顺着记忆中来时的路线，可是越走越不对劲，到后来完全找不到一个熟悉的地标了。

  　　主要是这片巷道实在是蜿蜒纵横，岔路口太多了。

  　　摩托车呼啸而过，小区人家窗外的空调机嘀嗒嘀嗒漏着水。

  　　沈星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觉得这应该是晚上天气太凉可能着凉了，不是有人在说他坏话。他兜兜转转逛了几圈，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沈星渡！沈星渡！”

  　　“沈星渡你在哪儿？”

  　　这声音多少有些熟悉，今天听见的频率不是一般的高。

  　　他是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看见陈栀的，有小飞虫在路灯下扑棱着飞来飞去，温和淡白的光晕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上。她扎了一个大光明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脑门边缘还是有细碎的小绒毛，此刻在光晕下显得特别明显，那绒毛好像还在发着光，是有形状的。

  　　以前听老人说过，脑门大的人面相好，聪明，有福气。这人，有没有福气他是不知道，但肯定不怎么聪明。因为陈栀见到他后第一句话说的是：“沈星渡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陈栀缓了口气，继续说：“晚上江边风大，你小心点别掉到江里去了。哎，话说你会不会游泳啊？”

  　　听听，这话怎么说的，一听情商就不高。

  　　沈星渡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敷衍地接了句：“我看你要小心被人贩子给拐走。”

  　　“如果我被人贩子看上的话，”陈栀指了指自己的脸，毫不谦虚地说，“那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

  　　沈星渡看了她一眼，懒得再说话。

  　　陈栀也就很识趣地闭了嘴。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打破平静，一路无话。

  　　-

  　　翌日，陈栀早早就起了，洗漱完吃完饭拿上书本，跟妈妈说她要到林佳家去写作业。

  　　她跟林佳早就约好了，但其实不只是为了写作业。林佳前几天收留了一只流浪猫，她妈妈说流浪猫太脏不让养，林佳偷偷给小猫洗了澡，养在只有她俩知道的秘密基地的小盒子里。陈栀打算把小猫咪给带回家，当然不能说是流浪猫，就说是从林佳家带回来的。

  　　小猫是橘黄色的，身上有些地方颜色要深一点，窝在盒子里的样子很乖，陈栀说就叫它小乖。

  　　她们把小乖带去宠物医院做检查，打了疫苗，回去时路过李初祎家的超市，陈栀进去买瓶水。

  　　好巧不巧，正好看到某个人也在里面。李初祎站在柜台边，两个人对视，陈栀能感觉到，他们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沈星渡这个人，怎么说呢，感觉他到哪儿都是那种东风吹马耳的散漫姿态。他穿着一件简单干净的白色 T 恤，一只手拎着瓶可乐放在柜台上，指尖在冒着虚白冷气的瓶壁上轻弹几下。

  　　似乎在和李初祎说着什么。

  　　陈栀走近了些，听得清楚了。

  　　“不卖。”李初祎直截了当说。

  　　沈星渡没所谓笑了笑：“沈姓过敏症这么严重啊？”

  　　李初祎：“店是我家开的，说不卖就不卖。”

  　　沈星渡出来时，陈栀正蹲在门口憋笑憋得辛苦。

  　　陈栀：“哎，沈星渡，要不，你跟我姓吧，你叫陈星渡，怎么样？”

  　　沈星渡脚步顿了下，这人，真是肆无忌惮不太正常。之前被她【创建和谐家园】的阴影还在，现在她又这么主动地搭讪，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沈星渡不免有些防备了，他淡淡收回视线：“我警告你啊，最好离我远点。”

  　　“我偏不。”陈栀笑嘻嘻地又往前挪了几步，“你是什么博物馆里珍贵的文物吗？”

  　　沈星渡走开了，陈栀觉得他可能是害羞了。

  　　一阵穿堂风飘忽而过，超市门口的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嫉妒他长得比你好看，所以看他不顺眼了！”

  　　陈栀在货架上拿了两瓶水，一边付钱一边和李初祎说。

  　　李初祎浮皮潦草地瞥她一眼，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说话向来不着边际。

  　　“不行啊李初祎，做人怎么能这么肤浅呢！”

  　　李初祎：“……”

  4.狭路

  　　时值七月，暑气难消，燥热的风顺着窗帘钻入室内，连空气都是黏稠而闷热的。

  　　林荫道上的蝉不知疲惫地叫着，声音延长消散在暑夏的热风里。

  　　往年这个时候，陈栀都是和李初祎去林佳家院子里的那棵桃子树上摘桃子。

  　　林佳家楼下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桃树，枝桠繁密，枝头绿叶下掩藏着一颗颗熟透粉白的桃子。在暴雨和烈日下吸收够了水分和热量甜度，成熟的桃子饱满汁多。

  　　今年也不例外，陈栀打算叫上李初祎一起去，上午发的信息，下午才回，李初祎说他有事去不了。

  　　这可是个难题，没有人爬树去摘桃子。陈栀会爬树，但到底没那么熟练，上一次她上去不小心摔下来还扭到了脚。如果直接用竹竿把桃子打下来，则会摔坏桃子的果皮。

  　　出门前，沈母说把沈星渡也带上，出去多熟悉熟悉这片弄堂巷道，认认路也是好的。

  　　陈栀心说那正好，我需要一个会爬树的。

  　　她露出一个不是很明显却很得体的笑，弯唇道：“好的沈阿姨，我一定带沈星渡好好认路。”

  　　天气沉闷，午后的阳光藏匿在围墙边繁密的树枝和攀爬的爬山虎中，有一种灰败的死气沉沉。让人格外想睡觉，所以书上说春困秋乏夏打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星渡还在睡午觉，就被他妈沈云清女士连人带衣服给轰了出来。

  　　他很明显是才睡醒，而且是被迫停止与周公相会，头发略微凌乱，眼神有点迷离，身上的衣服也像是随便捡了两件胡乱套在身上，松松垮垮挂在高瘦的身形上，还好他人长得好看点儿，不至于那么寒碜。

  　　沈星渡倚着门框靠着，一只手往上抓着脑袋边那撮顽强的怎么也理不顺的呆毛，一副顽皮赖骨的样子。在听到陈栀那句乖巧温柔的“带他好好认路”的话时，目光飘向她，唇角扯了扯。

  　　很好，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

  　　他们去的时候，林佳正好写完作业在陪小乖玩。小乖是被林佳和陈栀轮着养的，林佳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把小乖接过去，今天陈栀不仅是来摘桃子还是来接小乖的，她带了一个小纸箱子。

  　　沈星渡看到橘黄色的小猫在草丛里露出半个脑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他很自觉地揽起摘桃子的任务，准备好梯子戴好手套后就往上攀爬。

  　　陈栀想起上次被摔的经历，心有余悸地仰头看树上动作的沈星渡，好心提醒道：“沈星渡你小心点，你千万别摔下来了呀！”

  　　本来没什么的，但不知怎么的，沈星渡听到这话，探出去的脚没踩稳树杈，忽地一滑，还好他及时抓住了身体斜上方的一根树枝，稳住重心。

  　　差点掉下去。

  　　与此同时，下面的陈栀急促地低呼：“小心小心！”

  　　沈星渡倒吸一口凉气，闭了闭眼后看向她，目光直接又冷淡，“你能不能别说话。”

  　　陈栀：“……”

  　　陈栀觉得按照沈星渡这个狗脾气，他转学到附中以后大概率是交不到朋友的。不过还好有她这么善良美丽的邻居带着他，陈栀不计较他的傲慢无礼，想着沈星渡能认识她这么个讲义气又大度的朋友，简直是他前世吃斋念佛普渡众生修来的福气。

  　　沈星渡身高在那儿，长手长脚，腿脚也灵活，除了刚才的那次小失误，摘桃子的过程基本上也算顺利。他脖子上挂一个小篮子，不一会儿，篮子就装满了。陈栀站在凳子上接过他手里的篮子，看他又往上爬，像在看一只长臂猿挂在树上挪来挪去，来回穿梭。

  　　这棵桃树有些年份了，自陈栀记事起，它就一直在这儿，树干很粗，枝叶也繁密茂盛。

  　　太阳渐渐往西边沉，夕阳的光芒穿透过树叶疏疏落落地投射在地上，晕染出颜色好看的光影。

  　　沈星渡踩在碗粗的树枝上，抬起手，身体往上探。日暮的风恰好往这边吹，鼓起他宽大的 T 恤，空荡荡的。

  　　隐没在高楼后的火球散发着余光，将这个天空都映照得滚烫明亮，云彩像是有金丝交错，过于耀眼的色彩和光都给她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

  　　少年的身上有风在轻轻撕开光芒。

  　　他又摘了一篮子，在上面问够不够，陈栀说够了。

  　　她突然发现这样的沈星渡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是给林佳家里摘的桃子，当然也分了一部分给陈栀。沈星渡下来之后到水池那边洗手洗脸。林佳把小乖放出来了，和陈栀说话的间隙没看住它，小猫一溜烟地跑到树上去了。

  　　沈星渡刚把衣服和手臂弄干净，掸了掸手上的水。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给地主家打工的苦命长工，也不知道他妈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相信陈栀的鬼话。

  　　干净不到三分钟的衣服和手逃不掉再次被弄脏的宿命，有些东西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

  　　听见两个女孩鬼哭狼嚎的几声低呼和此起彼伏的一句句“小乖”，沈星渡嫌弃地皱了皱眉，像看【创建和谐家园】一样看着她俩。甚至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往后退几步打算直接转头就走。

  　　果不其然，陈栀小跑过来，试探着问：“朋友，帮个忙？”

  　　她不说沈星渡也知道是什么，眉峰微拧，眼神冷淡地看着她，直接拒绝道：“不帮。”

  　　陈栀：“……”

  　　陈栀简直被他气到打鸣，就没见过他这么没有同情心的。

  　　那棵树挺高的，陈栀在下面摩拳擦掌准备上去。沈星渡本来是想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折回去，要笑不笑地“啧”了声：“你这个身高，够得到吗？”

  　　语气拽了吧唧的，在陈栀看来就很欠揍。

  　　陈栀不动声色地踮起脚，仰着脖子看他，“其实我也还算比较高的。”

  　　不过很快她又改变了策略，能屈能伸的功夫炉火纯青：“好吧，你高，你最厉害了，你行那你上啊。”

  　　沈星渡这个时候要是再拿乔就显得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但让他把小猫抱下来那是不可能的，他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有竹竿之类的棍子吗？”

  　　沈星渡跟林佳要了个棒球棍，陈栀生怕他会弄伤小猫咪，试图说服他：“不行，你这样揭竿而起会把小乖送进医院的！”

  　　“……”沈星渡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转头看向她，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她语文老师听见她这么乱用成语是会打她的吧。

  　　沈星渡嘴皮子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收回了视线。

  　　“你行那你来。”他原话奉还，边往上攀援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树上不安分的小猫，思考从哪个位置去比较合适。

  　　沈星渡这人还真有一套，隔着一个棒球棍的距离，在那里轻轻一晃，小猫就顺着另一边的树杈轻快地跳下去了。

  　　林佳和陈栀松了口气，跑过去把小猫抱进了宠物盒子里。陈栀抬头看见沈星渡下来，短袖下的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撑住树干用力的时候，手上青筋挺明显。

  　　陈栀也是个很讲义气有恩必报的江湖少女，非常拎得清，“谢谢呀，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沈星渡摸了摸鼻子，丝毫不客气：“行。”

  　　陈栀：“……”

  　　还真是直截了当，她只是随便客套一下他听不出来她话里的会话含义吗？大部分人会怎么说？会说，哎呀，小事小事，不用了。就算有不客气的说行，她也只是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在便利店随便买根三块钱的冰棍。

  　　结果沈星渡买了几支很贵的冰淇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