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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由是这块又大又光滑。

  　　赵静叫孟淑贤过去跟他们一起许愿，孟淑贤小跑着过去，“茂生哥，你不来吗？”

  　　周茂生摇摇头，抱着手臂站着看他们，反正等他们长大了，就知道做过的事情多幼稚了。

  　　只见孟淑贤站在那块石头前，双手合十，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过了会，她嘀咕完，还朝石头恭敬地行了个礼。

  　　此行爬山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几个人心情都轻松起来，各自找地方休息，孟淑贤解下自己肩膀上一直背着的水壶，拧开盖子，双手捧着递到周茂生眼前。

  　　“茂生哥，你喝点水吧。”要不是她催周茂生催得急，周茂生也不会着急出门忘带了自己的水壶。

  　　这水壶，上山的路上，周茂生见孟淑贤喝过里面的水，他手垂着，没有接过去。

  　　他和孟淑贤以前不是没喝过同一个水壶，可现在，周茂生自觉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用不了两年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还和姑娘用一个水壶，他可做不出这种事来。

  　　“不用。”周茂生很渴，还是拒绝道。

  　　“你不渴吗？”孟淑贤不太明白，这么热的天，这么长时间不喝水怎么行。“喝一点吧。特意给你留的。”

  　　周茂生站起来，走到躺在地上的孙有才身边，“有才，水给

  　　我喝一口。”

  　　孙有才把水壶递过去，清凉的水入喉，周茂生干热的嗓子才得到缓解，喝完了水，四人浩荡着下山，俗话说得没错，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里山路太过陡峭，一不小心就容易摔倒，而两边就是布满石砬的沟，磕到脸肯定就会毁容。

  　　孙有才打头，赵静第二，孟淑贤第三，周茂生殿后，在四人各自频频打趔趄后，孟淑贤提议要不他们几个手拉手吧，这样还能互相照应。

  　　孙有才看着身后的赵静，伸出了手，赵静这只手拉着孙有才，另只手拉着孟淑贤。

  　　“茂生哥，拉着我啊。”孟淑贤向周茂生伸出手。

  　　周茂生低头看着孟淑贤的伸过来的手，胖乎乎的五指根部还有小坑。

  　　“快点呀，茂生哥。”孟淑贤催他。

  　　前面孙有才也看了过来，周茂生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握住孟淑贤的手。

  　　她的手心热热的，有些湿润，小小的被周茂生握在手心，带着点轻薄的茧子。

  　　周茂生这一路上魂不守舍地拉着孟淑贤的手，都不知道是怎么从高耸的仙人山上下来的，反正等他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山脚了。

  　　“今天好累啊。”赵静跟孟淑贤抱怨。

  　　“好在我们都许愿啦，有仙人保佑，我们都能梦想成真。”孟淑贤很乐观，安慰着赵静。

  　　两个女孩嘀嘀咕咕了一阵，孟淑贤就看到周茂生跟孙有才说完话，已经要回家了。

  　　她赶紧小跑几步，追上去，“茂生哥，明天我们几点出来看书呀？”

  　　周茂生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斜着眼睛看孟淑贤，“明天我不出来了。”

  　　“啊？为什么啊？”孟淑贤发出一阵哀嚎，这么长时间，她都习惯了和周茂生一起学习了，怎么突然不跟她一起看书了呢？

  　　”不为什么，我要陪我爷爷。”周茂生看到孟淑贤还要说话，提前说：“你也别来我家，我爷爷喜欢安静，你小弟太吵了。”

  　　那倒是，男孩七岁八岁讨狗嫌，孟小辉就正处在村头狗都嫌的时候。

  　　周茂生话里的拒绝意味很明显了，孟淑贤也不至于听不懂话。她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往自己家走了。

  　　回到家，她就撸起袖子准备做饭，石灵芝说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光给父母打下手，所以现在一日三餐都是孟淑贤负责，现在农民的生活水平渐渐好起来了，以前只能在过年时吃的猪肉，如今也可以在平常日子的饭桌上见到。

  　　孟淑贤今天晚上做白菜炖土豆， 还放了好几块连肥加瘦的猪肉，她熟练地翻炒、往锅里加水，一切步骤都从容不迫。米饭在另一个锅里焖着，一直处在保温状态。

  　　做好晚饭，在等待父母回来的空隙，孟淑贤给孟小辉辅导暑假作业，孟小辉秋天开学要上二年级了，他和孟淑贤完全不一样，对待学习能拖就拖能逃就逃。一年级课本上的字现在都认不全，当年教过孟淑贤的王老师甚至很长时间都不能相信他们俩是亲姐弟。

  　　不过好在孟小辉在孟大伟和石灵芝那里一直都有特权，书念得不好也不会受到一点责怪，倒是说过孟淑贤几次，认为她不是个称职的姐姐，光顾着自己学习。

  　　所以现在孟淑贤每天都会带着孟小辉学习，就是想少挨说。

  　　孟小辉在东屋有一张很宽大的书桌，是他刚进入小学时，孟大伟专门买来让他学习的，孟淑贤也会在辅导他作业的时候，借他的光来写作业。

  　　孟小辉刚在田字格上写了两个字，就像【创建和谐家园】着火了一样，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吃糖块。

  　　孟淑贤一一满足他的要求后，他又说自己眼睛疼，孟淑贤不太敢说他，只能让他去炕上躺着，孟小辉又说不，“呲溜”一声跑到院子里滚起了铁环。

  　　孟淑贤根本，只好随他去了。

  　　今天石灵芝去田地里查苗回来，看到孟大伟打牌还没回来，脸色不怎么好看，她耐着性子没让孟小辉去叫他爸，这种事叫孟淑贤去非但没用，反而会遭到责骂，只能孟小辉去。

  　　三口人坐在饭桌边等了很久，孟大伟才推开堂屋的门，孟淑贤一眼就看到孟大伟脸色不太好，估计是又输钱了，她缩了缩肩膀，恨不得立刻变隐形，只希望孟大伟看不见自己，别把气撒在她身上。

  　　石灵芝边吃饭说起最近这半个月天没下雨，她今天去地里看到苗有些蔫，问孟大伟要不要浇地，问了几句孟大伟都心不在焉的样子，石灵芝终于爆发了，她指责孟大伟田里的地不管，天天就想着打牌，家里家外都靠她一个人。要是赢了她也不说什么了，偏偏十赌九输，今年春天的育种钱，还是跟别人借的……

  　　一听这个，孟大伟火气也上来了，说他过去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地干活，只是从今年开始多打了几次牌，怎么就不行了……

  　　两人在饭桌上越吵越凶，嗓门越来越高，孟淑贤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她使劲往嘴里扒饭，浸满肉汤的土豆吃进嘴里根本尝不出味道来，她只想着赶紧吃完回到自己的屋子，唯恐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她食不滋味地把碗里的饭吃光，就赶紧下桌，快速闪回西屋，关上门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门板很薄，孟大伟和石灵芝的吵闹声都传进她耳朵里，这几年他们俩的吵架次数越来越多，孟淑贤知道，归根结底的原因都是因为钱，养两个孩子总归还是太费钱了，所以孟淑贤在家里的行为更加谨小慎微，就怕他们吵着吵着把火发到自己身上。不过还好他们俩吵归吵，还从来没动过手。赵静曾经跟她说过，他爸经常打他妈，说他妈克他，才生不出儿子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堂屋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孟淑贤打开一条门缝，发现人都走了。

  　　她悄悄走出去，手脚利索地开始收拾碗筷，突然从东屋传来孟大伟的声音，“孟淑贤，滚进来！”

  　　孟淑贤心头一抖，手上的碗差点滑下去，她稳了稳心神，推开东屋的门，走了进去。

  　　石灵芝盘腿坐在炕头，脸冲着窗外，依然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孟大伟则靠在孟小辉的书桌上，手里拎着两本书。

  　　孟淑贤一步一挪地过去，脑子里快速回忆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惹到孟大伟了。

  　　“爸，你叫我？”她怯怯地开口。

  　　“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孟大伟猛地直起身，把手里的书本在她面前抖开。

  　　孟淑贤定睛一看，心狂跳不止，孟大伟拿的是她的课本，应该是今天辅导孟小辉的时候，她忘了拿回西屋。

  　　而孟大伟说过，这张书桌是专门给孟小辉学习用的，没她的份！

  　　又懊恼又害怕，孟淑贤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明知道孟大伟看不上她念书，她平时都很小心的，怎么就今天忘了呢，又偏偏赶上孟大伟心情不好。

  　　“我、我忘了……”孟淑贤手指搓着衣角，忐忑地说。

  　　“成天就知道上学，放学就往西屋一钻，家里的事，地里的事，你管过吗？”孟大伟声音很大，震得孟淑贤耳朵嗡嗡地响。

  　　孟淑贤低着头，这是她从小到大挨骂的经验，只要她不还嘴，孟大伟骂她几句也就消气了。

  　　可这次孟大伟显然不想善罢甘休，他两手握着课本的两边，从书中间分开，“哗啦”一声，一本书瞬间分成两半，扔到孟淑贤脸上，孟淑贤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地看着孟大伟，手却向外伸，企图接住飘散在空中的书本。

  　　书本打在她的鼻梁，发出“咯噔”的一声，孟淑贤被砸的鼻头发酸，她顾不上揉鼻子，赶紧蹲下来，把摔得七零八落的书页拢起来。

  　　孟淑贤心疼极了，这是周茂生给他带的六年级的课本，她还没看呢，就被孟大伟撕了。

  　　“爸你别生气了，我以后肯定长记性，不来东屋写作业了，你别生气。”纵使心里万般委屈，孟淑贤还是下意识地向孟大伟道歉。

  　　“你写个屁的作业，你以后不用去上学了！读读读！读个屁！”孟大伟叉着腰，在地中间转了两圈，指着她的鼻子狠狠地说：“养个丫头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一听到孟大伟不让自己上学了，这对于孟淑贤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她根本顾不了别的，抱着书本踉跄着走到他面前。

  　　“爸，你别不让我上学，我想上学，我每天做饭洗碗，收拾厨房，照看我小弟，我对这个家有贡献的，你别不让我上学，求你了，求你了。”

  　　孟淑贤急急地表现自己，希望孟大伟看在这些事上，别剥夺她上学的权利，这是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孟大伟还想骂，被突然说话的石灵芝打断了，“都吵什么？”她看着站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孟淑贤。“你回西屋！明天开始跟我下田浇地去！”

  　　孟淑贤懵懂地看着石灵芝，直到石灵芝又说：“傻站着什么？快走啊！”

  　　孟淑贤这才反应过来石灵芝这是在为自己打圆场，赶紧抹抹眼泪，抱着书跑了。

  10

  　　关上西屋的门，孟淑贤赶紧把课本摊开放在炕上，按照页数排好，确认过不缺页后，她从木箱子里找到之前孟大伟用来粘对联的胶水，胶水应该是过期了，刚打开玻璃瓶上的塞子，一股呛人的味道马上散开，孟淑贤却根本不在意，现在她满脑子都在心疼被撕坏的书。她小心翼翼地把胶水倒在书脊上，控制着胶水流动的方向，把书一页页地粘好。

  　　幸好茂生哥明天不跟我一起看书了，要是让他看到书被撕成这样，以后肯定都不会再借书给我了。孟淑贤心想。

  　　她趴在炕上，又拿了一本书，在旁边扇风，希望胶水可以快点干，也许是胶水的气味太浓重太上头了，扇了几下后，孟淑贤渐渐困了，她的脸无意识地伏在炕上，却又“哎呀”一声惊醒，赶紧用手摸鼻子。

  　　她忘了刚才挨了孟大伟用书打，鼻子一沾炕，又酸又疼。

  　　第二天吃过饭，孟淑贤就跟着石灵芝准备下地，在地里没处躲夏天又毒又辣的太阳，她换下平时穿的白色短袖，穿上深绿色的土布长袖，下面穿的是石灵芝给她找的裤子，她穿上又肥又长，跟石灵芝要了根裤子带，使劲紧了紧，把长出的部分卷了卷，脚上再套上一双薄底的胶皮鞋。

  　　孟小辉看孟淑贤把水壶挂在身上，短短的手指指着她，“姐姐去哪里？”

  　　“姐姐跟妈下地。”孟淑贤带上草帽。

  　　孟小辉从小就跟着孟淑贤，平时很黏这个姐姐。要在以前他肯定要哭，今天他都 8 岁了，只是瘪了瘪嘴，表达自己的不高兴。

  　　“你姐下地干活，你跟着我，不行吗？”孟大伟叼着烟卷，拎起孟小辉，把他抱起来，走出院子。

  　　孟小辉也怕孟大伟，他趴在孟大伟肩膀上，眼巴巴地看着院子里忙活的两个女人。

  　　孟淑贤弯腰把水桶勾在扁担钩子上，突然听到石灵芝叹了口气。她惊讶地抬头，看到石灵芝正看着孟大伟走出院门的背影。

  　　他带孟小辉去哪里，孟淑贤和石灵芝心知肚明。

  　　在孟淑贤面前，石灵芝是有着一副大嗓门的农妇，她个子很高，皮肤发黄，眉头间有一条明显的横纹，总是一副强悍的、无坚不摧的样子，小到骂孟淑贤，大到和占了他家里地同村吵架，从来没示弱过。也就是到此时，孟淑贤才明白，石灵芝也只是个，渴望伴侣理解、帮助和支持的普通女儿而已。

  　　不知道怎么回事，孟淑贤突然觉得石灵芝有点可怜。

  　　孟淑贤和石灵芝挑着扁担一前一后走到田地头，太阳已经慢慢升起来了，孟淑贤一刻都没停脚，把带的食物和水壶放下去，就去挑水。

  　　土地聚集的地方，都会有水井，大部分都是孟淑贤小时候，生产队组织打的，每口井都不深，也就五六米，主要用来在干旱的时候浇灌庄稼。孟淑贤以前跟着父母干活的时候没少看孟大伟打井水，步骤还能想起来，只是以前她太小了，从来没自己干过。

  　　她站在井边，把扁担放下，用带来的绳子绑在水桶的提手上，用力拉了一下，结就开了，她双手上阵把绳子系了个死结，身体也跟着晃动了下。

  　　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把孟淑贤往后拉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是石灵芝过来了。

  　　石灵芝示意她离井口远一点。孟淑贤后退一步，看到石灵芝接过她手里的水桶。

  　　一双骨节粗糙的大手把她刚系上的结打开，然后手指上下翻飞，很快打出一个结来。

  　　“结要这样打。”石灵芝把水桶递回给孟淑贤，“这个结越拉越紧，还好解开，你自己试试。”

  　　孟淑贤按照记忆中石灵芝的步骤动手试了下，中途忘了，她小心地看了眼石灵芝，就怕她骂自己笨，出乎她意料，石灵芝没有骂她，反而很耐心地又给孟淑贤示范了一次。

  　　如此几次联系下来， 孟淑贤终于能快速地打出要求的结。

  　　在很久很久以后，她突然从一本书上看到这种结竟然还有名字——“活套结”，看着书上那个熟悉的打结方法，孟淑贤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离那种生活很远了。

  　　准备好水桶，孟淑贤又照着石灵芝的样子，把水桶顺到水井里，感觉到桶碰到水了，把桶倾斜个角度，让水灌进去。

  　　孟淑贤力气小，石灵芝只要她打半桶水就拉上来，打完水后，她就挑起扁担，晃晃悠悠地朝自己田地里去，浇灌地里嗷嗷待哺的幼苗。

  　　娘俩各干各的，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水桶在扁担上吊着发出的吱呀声。

  　　倒水浇地，挑起扁担走到水井，打好水再返回，操作简单重复，每个动作都需要弯腰。几次下来，孟淑贤的腰就又酸又涨，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累了也不敢喊停，只能低着头弓着腰，咬着牙继续干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灵芝发话说要休息一会。

  　　孟淑贤放下扁担，双手搭在胯上，抿着嘴唇直了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