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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巍不想把这种事说得详细，想敷衍过去。

  　　没想到石灵芝不依不饶，“你们不是要离婚吧？”

  　　这种事可大可小，要是周茂生处理不好，离婚也不是不可能，孟巍还是沉默。

  　　“淑贤，不是。”着急起来，石灵芝还会叫她原来的名字，她又改口，“小巍，你要想清楚，茂生他现在有那么大一个工厂，你要是和他离婚，他很快就能找到别的女人，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就算你是大学生，女人二婚也是很难的，而且你陪他过了那么多辛苦的日子，现在才过上几年好日子，你甘心离开他吗？”

  　　孟巍觉得石灵芝这话挺好笑的，她顺着石灵芝的话往下说，“凭什么他离婚就好找，我离婚就不好找？再说了，他也陪我过了很多更辛苦的日子，我也不算亏。”

  　　“哎呦，我的傻女儿，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茂生的条件这么好，你可不能放手。”

  　　“只要他做了触及我底线的事情，我不管他什么条件，该离开他照样也会那样做。”孟巍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和石灵芝沟通费劲，“我一个大学生，离开他还能找不到工作，养不活自己？”

  　　“我知道你书读得多，但是社会上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大学生，女人离婚很难再找，这种问题上你可不要犯糊涂呀！”石灵芝开始为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着急。

  　　“小巍，你听我的，回去抓紧时间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你们夫妻的关系就会更密切，两人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孩子身上，这样他的心思也会放到孩子身上。”

  　　孟巍拉下脸看石灵芝，“我没听错吧， 你让我用孩子拴住周茂生？”

  　　“虽然你没明说，我能猜到，是不是周茂生跟外面的女人勾搭被你发现了？这件事肯定是他做的不对，但是他那个地位的男人起了歪心思也不是罪该万死，你生个孩子，他肯定就会收心，哪里有比老婆孩子更重要的？”石灵芝苦口婆心地给孟巍灌输她自以为的“真理”。

  　　孟巍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知道以石灵芝的受教育水平和生活环境， 她有这样的认知不算奇怪，毕竟孟家庄是一个生不出儿子会遭全村嘲笑的地方，可孟巍不能放任她为自己的婚姻提这种腐朽的建议，“我是绝对不会用生孩子来拴住他，他周茂生要是真的背叛我，就算他有金山银山，我绝对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女人没有男人也能活，说不定还能活得更好，你们老一辈的女人喜欢委屈求全，年轻人可不会那么做了。”

  　　孟巍书读得多，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石灵芝辩不过她，只能小声说：“什么老一辈，这个道理不管到了哪里都通用，村里的赵静，不就用这个方法，留住她男人的心吗？”

  　　孟巍耳朵尖，“小时候跟我一起玩的赵静？”

  　　“除了她还能有谁，她儿子都上小学了。”

  　　孟巍举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东头走，她找不准方位，刚想停下里问问路过的村民，就听到有人叫她，“淑贤？”

  　　孟巍应声回头，看到一个女人拎着垃圾桶，站在不远处。

  　　孟巍看着前面那个带着套袖，系着围裙，头发乱蓬蓬地搭在肩头的人，她有点不敢认，试探地问：“你是赵静？”

  　　赵静点头，她走到孟巍眼前，局促地拉了下衣服，“真是好几年没见了。”

  　　孟巍跟赵静走进院子，她打量四周，坐在赵静给她拿过来的板凳上，”你真的，和孙有才结婚了？”

  　　赵静听了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解释，“虽然我很久以前就挺喜欢他，但是在你逃婚……你走后，我和他才在一起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介意。”孟巍笑了笑， 看着这在孟家庄都数一数二的敞亮大瓦房，“你们这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吧。”

  　　“就凑合。”赵静明显比小时候拘谨很多，“我们的孩子都上一年级了。”

  　　“怎么会那么大？”孟巍简单一算，“那你不是……”

  　　“对。”赵静抹了把脸，“咱俩都一块长大的，也不怕你笑话，当时你走后，你家里和孙家就彻底闹掰了，我就跟孙家表达自己想跟有才在一起的意思，当时有才不同意，后来被我磨得没办法，就答应了，大概过了一年吧，我就故意怀孕，他家里没办法，就让我生下来，孩子的户口都是结婚证下来后才办的。”

  　　孟巍听得心惊，她顿时有千言万语的话想要规劝她，可事到如今，说那些大道理又有什么用，最后她只能说：“你过得幸福就行。”

  　　“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如果能回到过去，我肯定不会那么做了。”她侧了侧头，挡住脸上的红肿，“现在想想我妈当时说的话真对啊，可惜我没有听她的，这两年电视普及了，频道多了好多，我每天看着电视，看外面的世界，看那些人的生活，再看看自己，天天做家务、带孩子、干农活……”赵静的眼睛眼神里有掩盖不住的疲惫，“真是后悔。”

  　　孟巍伸手过去，拍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塞进赵静的手里，“当年桂芬姨的三百块钱，给了我离开这里的勇气，这几百块钱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但我明年就大学毕业了，到时候你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找我，如果你想逃离这样的生活，我也会帮你。”

  　　赵静的眼泪流下来，她握住孟巍的手，手心的茧硌着孟巍的皮肤，”谢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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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巍的那句“答应的事情没做到”指的是什么，周茂生一想就知道，他即使再觉得孟巍过于敏感，这时候他也该做出抉择。

  　　他心事重重地到了工厂，把几句话反复在心里掂量几遍，然后让人把郑小妍叫到办公室。

  　　郑小妍进来后不见外地靠在他办公桌上，抱着双臂，“茂生你今天怎么没去酒店接我？我自己打车来的，车费你给我报销啊。”

  　　周茂生一手插着裤袋，闻言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也很久没自家工厂了吧，那边没催你吗？”

  　　“我在这里帮你也是忙事业，不都一样。”郑小妍眼珠转了转，“怎么，你赶我？”

  　　周茂生摇手，“没赶你的意思，只是你离家这么远，这么久都没找对象，我怕耽误你。”

  　　这话一出，郑小妍脸色变了，她敏感地意识到什么，心跳突然加快，“茂生，你到底什么意思？”

  　　说这些话，周茂生也很为难，但只要孟巍心里不舒服，这事早晚得解决，他轻轻舒了口气，“没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怕你总在我这，要是家里那边有合适的男人，怕你错过。”

  　　郑小妍嗤笑了下，用手拢了下头发，“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茂生目光穿过郑小妍，落在墙上，“我只是不想让你浪费时间而已。”

  　　“浪费时间？”话说到这里，郑小妍再装傻就没意思了，“你终于知道了？”

  　　周茂生心思一沉，他没说话。

  　　“既然这样，我也坦诚点。”郑小妍直起身体，走到周茂生眼前，挡住她的视线，“周茂生，我喜欢你。”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周茂生盯着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原来这一切不是孟巍过于敏感，那他都对孟巍说了什么啊，周茂生简直恨不得马上飞到孟巍身边。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脸色严肃，“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郑小妍突然提高声音，她面色灰暗，眼圈立刻发红，“我其实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当时我没什么把握，想着从朋友开始慢慢来，没想到再看到你的时候，你竟然已经结婚了！我真是太后悔了，如果我当时勇敢一点，是不是……”

  　　“不管哪个时间点，我们都不可能！”周茂生对外一直彬彬有礼，很少有这样粗鲁打断别人的时候，“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和孟巍在一起很久了。”

  　　“可我听说，你和她结婚是为了圆你爸爸的心愿。”郑小妍眼泪就在眼圈里。

  　　周茂生像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样，嘴角浮起讥笑，“这都谁跟你说的？”

  　　舌头在脸颊边顶了顶，周茂生强忍着心里情绪，“结婚是想让我爸临走前看看，这不假，但我周茂生的新娘，永远只会有孟巍一个。”

  　　郑小妍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周茂生看着她，终于缓和了语气，“小妍，我跟你真的不可能，你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郑小妍觉得自己在周茂生眼前已经无处遁形，她没法在这里待下去，恨不得立马逃离，她刚转了个身，周茂生又说：“每年答应你的分红，一分都不会差，以后除了公事，我们还是少联系吧，对你对我都好。”

  　　亲耳听到周茂生对他们俩的的关系判了【创建和谐家园】，郑小妍反而轻松了一点，她点头，压抑内心的痛苦，侧过头，“放心，我明天就走，替我跟孟巍说声对不起。”

  　　说完，她就挺直后背走出办公室，清脆的足音越来越远，就算一败涂地，她也想留住最后的自尊。

  　　孟巍趁这个机会，在孟家庄多留了几天，白天她看书，复习，帮石灵芝做做家务，学习累了就到处走走，虽然这些年孟家庄变化很大，可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能勾起孟巍的回忆。

  　　这天她从外面回来，远远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她扫了眼拍照，心下了然，照例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子。

  　　周茂生正坐在板凳上，帮石灵芝晾晒花生粒， 看到她进来， 站起来，笑容溢出嘴角，“小巍，你回来了？”

  　　孟巍点了下头，“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没多久。”周茂生两大步到孟巍跟前，想伸手碰她又不好意思，石灵芝咳嗽一声，“你们聊，我进去做饭，今晚咱们早点开饭。”

  　　石灵芝很快进屋，周茂生终于可以拉着孟巍的胳膊，让她贴近自己的身体。

  　　孟巍稍微挣扎了下，就被拉进周茂生的怀里。

  　　“还生气吗？”

  　　孟巍不说话，周茂生贴近她耳朵，做出要亲她的动作，孟巍赶紧推了他一把，往屋里看了看，拉周茂生出了院子。

  　　两人没什么目的地走着，“我已经跟郑小妍说清楚了。”周茂生看孟巍的脸色，“她已经回到南方，以后除了公事，我们俩也不会有别的联系，要是你还介意，过两年，等服装厂效益稳定，我可以把她手里的股份买过来，这样就更不会联系了。”

  　　“不需要。”孟巍终于开口，“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你们的业务往来。”

  　　周茂生赶紧说：“只要这件事别在我们心里产生隔阂，你想让我怎么做都行。”他撸了把头发，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件事虽然我也有点无辜，但本质上还是我认识不够，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你原谅我吧。”

  　　此时周茂生就像个等待主人摸头的大狗狗，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孟巍，孟巍被磨得没办法，只能点头。

  　　周茂生一把抱住孟巍，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口，孟巍赶紧推开他，左右看周围有没有人，“这是孟家庄，不是省城。”

  　　周茂生呵呵笑了两声，就跟没听到一样，又凑过来亲了一口，孟巍一直绷着的脸终于笑了， 她这一笑，周茂生才放下心来。

  　　“这几天你不在家里，整个屋子都空荡荡的，我都不知道回家该做什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最后打到孟家庄，才知道你在这里。”周茂生拉着孟巍的手，“咱这回说好了，以后我再惹你生气，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周茂生正色地看着她，“我不想一个人生活，我真的害怕。”

  　　孟巍心头一动， 这话周茂生在周国庆走后也说过，他现在唯一的家人就是自己了。

  　　“你答应我。”

  　　孟巍：“好，我答应你。”

  　　话说开了，两人神色都轻松很多，手拉手在孟家庄的路上随意地走着。

  　　“你还记着这棵树吗？”周茂生指着晒场边的那颗大槐树。

  　　孟巍笑着看过去，“当然记得，我们小时候每天都在这里玩，认识你以后，我们还在这里一起学习。”

  　　两个二十多岁的人，手拉手跑过去，坐在昔日的那两块光滑的石头上。

  　　树还是那棵树，晒场还是那个晒场，可他们已经不是是十几岁，一时间，种种感慨同时涌上两人的心头。

  　　“我第一次来孟家庄，爷爷让我跟你一起玩，就是在这里。”周茂生指了晒场的一个位置。

  　　“当时好多小孩一起瞎跑，我不想和你们一起玩，就站在旁边看。”周茂生的目光悠远。

  　　“那当时你对我有印象？”孟巍很好奇。

  　　“当时就觉得你在这群土小孩中，长得最好看，两个大眼睛眨呀眨的。”说到这里，周茂生不好意思地笑了，孟巍也开心地笑了。

  　　“一转眼，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感慨道。

  　　周茂生把她的手放在手心，“以后还会有很多年。”

  　　两人不大不小地闹了一回，感情倒比之前更亲密，周茂生继续忙工厂，孟巍则专心努力地学习，两人白天各干各的，到了晚上，回到同一个家，吃同一桌菜，过着亲密平和的生活。

  　　98 年七月，孟巍迎来两两件喜事，第一件是她正式毕业，还找到了一份在公司的财务工作，经过很短时间， 她很快适应了工作。第二件是孟小辉刑满释放，出狱后他来到服装厂做工人，几年的监狱时光，彻底改造了孟小辉，他变得稳重成熟很多，没过多久，他和已经成为理发师的陈美正式谈起恋爱，进展顺利。

  　　到了年底，孟巍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得知消息的周茂生特别高兴，直说“这真是惊喜连连的一年。”

  　　这个孩子虽然不在孟巍的计划之内，但既然有缘分，孟巍也决定留下它，等以后孩子大了，也不会影响她追求事业。

  　　周茂生对待孟巍就像对待国宝熊猫一样，无比谨慎，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在查阅孕妇的食谱和禁忌，做出的孕妇餐刚开始非常难以下咽，经过无数次的改良，才勉强能下口，后来把孟巍越吃越瘦，等他们都是新房终于能入住，周茂生把石灵芝就过来照顾孟巍。

  　　而他则成了 24 小时司机和家务清洁师。

  　　99 年下半年，被全家人期待的孩子终于呱呱坠地，是个 8 斤的小胖丫头，叫声嘹亮，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到来。

  　　周茂生喜欢极了，每天都把孩子从产房抱过来给孟巍看，等孟巍拉着胖丫头的小胖手，才终于有种当妈的实感。

  　　周茂生给孩子取名叫心乐，寓意是心肝宝贝要快乐，他去登记户口的那天，孟巍跟石灵芝说：“这回放心了吧，我早就告诉过你，茂生哥怎么可能重男轻女，照这架势，心乐以后不知道要被他宠成什么样。”

  　　石灵芝看着嘴里不知道在哼唧什么的外孙女，脸上的皱纹都开出花来，连连点头，“好好，还是你们年轻人觉悟高。”

  　　深夜，孟巍给闹觉的心乐念了大半本故事书她都还睡觉，两只大眼睛有神地睁着，在孟巍身边蹭来蹭去。

  　　她上个月刚过了一周岁的生日，如今越发机灵，能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走，也会在嘴里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

  　　“怎么还不睡呀，乐乐？”孟巍摸着女儿的黑发，哄她。

  　　心乐嘴里说了一长串的话，孟巍费力地去听，只听懂了“爸爸”这个词。

  　　“乐乐想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