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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怕，小辉不要怕，我们做了错事，要去主动改正，没事的，姐会陪着你。”

  🔒53

  　　“从姑姑那里能借到多少？”一个冬日飞雪的上午，周茂生早早出门走了，周国庆出去买菜，孟巍抓住时机给石灵芝打电话。

  　　石灵芝说了个数字，孟巍蹙着眉头，快速算出来，“不行，还差得远呢！”

  　　“我这边真的没有，我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孟巍把手里的圆珠笔按出动静，“我明白，茂生哥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给我们出了很多钱了，你让我怎么开口？”

  　　“抵押？孟家庄的房子也能抵押吗？”孟巍稍微提高声音，“那你去问问吧，最好是下周之前，行，你们再商量吧！”

  　　挂了电话，孟巍叹了口气，孟小辉的案子快开庭了，他们家想拿到伤者的谅解书，就必须要按照要求对对方赔偿五万元，这个钱已经是他们与对方协商多次的结果了。

  　　而石灵芝和孟大伟只能拿出两万元，剩下的钱，孟巍也想不出来办法，几番商量，孟大伟终于同意把宅基地抵押出去，能拿到多少钱，要看下周银行评估的结果。

  　　孟巍把头放在冰凉的茶几上，轻轻叹了口气。

  　　“咳咳！”

  　　孟巍猛地抬起头，看到周茂生和周国庆站在房门口，看着她。

  　　刚才打电话太过投入，孟巍都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进来的，更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被他们听到。

  　　“周叔，茂生哥你们回来了啊。”孟巍收起愁苦的表情，对他们笑笑，“买什么菜了，我去做饭。”

  　　周茂生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孟巍。

  　　看一眼纸袋形状就知道那里面肯定不是菜，孟巍迟疑着，“茂生哥。”

  　　周茂生一把把纸袋塞进孟巍怀里，“拿着吧，我店里还没回款，现金只有两万，剩下的一万是我爸出的。”

  　　周国庆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周国庆都下岗这么久了，他哪里还有钱，这些钱也是周茂生平时孝敬他的，孟巍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立刻模糊了她的视线，“对不起，周叔，茂生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茂生走过来，伸出大手，给孟巍擦了擦眼泪，“别说什么麻烦的话，我把你当成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对吧，爸？”

  　　周国庆也拍了拍孟巍的肩膀，“当然。这么长时间相处，叔叔知道你是好孩子，我和茂生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为钱犯难，收下吧。”

  　　听了这话，孟巍心里又酸又涨，“周叔，等我以后毕业挣钱了就把钱还你。”

  　　“说什么还不还的，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比什么都强。”周国庆笑笑，发黄的脸上，显出深深的皱纹。

  　　听到来自长辈这样关切的话，孟巍又要哭了，周茂生表情夸张，“哎呦，我们小巍怎么又哭了。”

  　　周国庆笑出声来，他决定不参与小两口的情趣，转身回卧室了。

  　　95 年一月份的一天，孟小辉的案子当庭宣判，因为他是未成年，还取得了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书，法庭结合两者，最后判他刑期三年九个月。

  　　结果一出来，石灵芝和孟大伟虽然有心理准备，石灵芝还是忍不住哭了，孟大伟也难忍情绪，死死地攥着椅子，眼睛往孟小辉的方向看。

  　　孟巍挤过人群，在法警要把他带走前，冲到他面前，隔着警察，她盯着孟小辉尚且稚嫩的脸，“小辉，你在里面好好改造，别让我们失望，我们都等你出来。”

  　　孟小辉的头发被剃得短短的，他强忍着情绪，只点了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而留给他们全家人心头的伤痕，也只有等时间去慢慢弥补了。

  　　孟巍选择用学业和工作把自己的生活填满，这样她就不会总去想自己有个在坐牢的弟弟，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的，这话她不光来安慰自己，也去安慰石灵芝。

  　　这一年，周茂生的服装店的生意越好越好，名气也越来越大，省城的青年男女几乎都知道“买衣服就去茂盛服装店”，每到换季上新，三家店都能被挤得水泄不通。

  　　盛夏的一个傍晚，周茂生带孟巍跟王俊良一起吃饭，热火朝天的露天烧烤摊子，各种肉串往篦子上一放，“滋啦”一声，激出辛辣香气。

  　　周茂生快速翻动肉串，把其中一串放在孟巍前面的盘子里。

  　　王俊良喝了一大口冰啤酒，“爽！”

  　　周茂生笑了笑，“还有能让你更爽的呢。”他对孟巍使了个眼色，孟巍笑盈盈的，“知道咱们这三个店，这一年挣了多少钱吗？”

  　　王俊良吞下一大口肉，“多少？”

  　　孟巍抿着嘴，表情神秘，王俊良睁大眼睛，“三十？”随即他意识到这是在外面，又压低声音，“万？”

  　　孟巍的眼睛都笑弯了，她拼命点头。

  　　“这么多？”王俊良仰天长笑几声，激动的脸都发红，“我们真是太厉害了！喝一个!”

  　　孟巍举起饮料杯子，跟他们俩碰了下。

  　　“三十万你就高兴成这样，要是咱们能赚到一百万，你不得疯了？”其实周茂生也高兴，他就是非要揶揄王俊良几句。

  　　“哈哈，要是真能挣一百万，我就光【创建和谐家园】在大街上跑步！”

  　　“什么？”孟巍捂着嘴笑。

  　　“那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做好光【创建和谐家园】的准备吧。”周茂生给孟巍的杯子倒上饮料，“因为我下一步准备开工厂了。”

  　　到时候自产自销，利润不知道要比现在多多少呢。

  　　“真的要干工厂吗？”王俊良也收起戏谑的表情，“我们都没干过，支撑一个厂子可比开服装店要复杂多了。”

  　　周茂生点头，“谁不想天天轻松松松就把钱挣了，但你没看到咱们二店那条街上，新开了多少服装店？各个都说是从南方进货，价格一家比一家低，我们跟他们卖的衣服款式都大同小异。”周茂生撸了把头发，神色正经起来，“别看我们现在生意红火，但拿不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早晚会泯然成众人，要转型，就要趁现在。”

  　　王俊良思考了一会点点头，在工作上他一直很佩服周茂生，周茂生说的，他基本上都会听，“那就听你的，说干就干！”

  　　“先去趟南方找工人，学技术，最好可以跟那边的服装厂达成合作，让对方技术入股，等谈妥了，我我们再回来找合适的厂房。”想到这里，周茂生顿了顿，自嘲地笑笑，“我们省城就算什么都没有，也不缺废弃的厂房。”一句话，王俊良和孟巍都笑了，对啊，当年说把国企改制，多少厂子就那么晾着等着长野草。

  　　周茂生平时不是个话特别多的人，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很显然这些流程都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了。

  　　“行，你是老大，都听你的。”王俊良没什么意见，这时他摆在饭桌上的新买的大哥大响了，他接起来说了两句话，然后站起来，“说到和南方服装厂合作，我这不是有个绝佳人选吗？”

  　　孟巍“哎哟”一声，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快去把人家接过来吧。”

  　　“等我两分钟，她就在对面商店。”王俊良赶紧跑了。

  　　不久王俊良带回来一个身材小小的的女生，是他在去南方相熟的服装厂进货时认识的，经过好几个月的追求，终于抱得美人归，还把人忽悠来了北方。

  　　王俊良很快把人带过来，孟巍站起来，主动跟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孟巍。”

  　　“我叫郑明英。”

  　　“欢迎你来这里。”孟巍握了握郑明英的手，还给她搬了把椅子。

  　　郑明英感激地看了孟巍一眼，坐下了。

  　　孟巍叫服务员给她拿了套新的餐具，王俊良很快就把她的盘子堆得满满的，“吃啊，我们这里的烧烤很好吃的。”

  　　郑明英腼腆地笑笑，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你跟俊良哥是怎么认识的？”周茂生面对生人总是不爱说话，孟巍怕郑明英不自在， 就主动跟她找话题聊。

  　　“我是他们总去进货那家工厂的工作人员，当时接待过他们两次，第三次他就直接告白了。”说到这里，郑明英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其实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就看上你啦！”王俊良大大咧咧地说，“我还跟茂生说过，是吧茂生。”

  　　周茂生看起来很无奈，“他当时第一次就要跟你告白，是我把他拦下了，我说人家会报警让警察抓你的。”

  　　“还有这事？”郑明英惊讶地看着王俊良，王俊良大叫一声，“茂生你别拆我的台！”

  　　“我就告诉你这样会把她吓到的，要循序渐进。”

  　　“就你明白。”王俊良不服气。

  　　“我当然知道了。”周茂生脸色发红，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很帅气，他伸手搂住孟巍的肩膀，语气有罕见的得意，“要不你以为我对象怎么来的。”

  　　孟巍也笑了，“我们的感情也是你计划来的？”

  　　周茂生举起右手，做出一个发誓的手势，“我对你是真心。”

  　　“真的可以了，周茂生，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肉麻呢！”王俊良也搂着郑明英的肩膀，撇撇嘴，“咱们吃咱们的，不看他们俩。”

  　　吃饱喝足后， 王俊良把周茂生要开厂的计划跟郑明英说了，郑明英说自己有亲戚家里是做这个的，做得还不错，可以介绍给他们认识，合不合作无所谓，就当多认识个人脉。

  　　周茂生和王俊良自然愿意，几人又商定了些细节，就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孟巍挽着周茂生的胳膊，“茂生哥，你去南方这么多次，就没认识让你心动的姑娘吗？”

  　　周茂生有点醉，他慢慢摇头，“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们每次去都能认识不少人吧，俊良哥不就这么认识喜欢的人了么。”孟巍踢着脚边的石子，慢吞吞地问。

  　　“我的标准可高了。”周茂生咂摸出孟巍话里的意思，他俯下头，故意在孟巍耳边说，“我喜欢大高个，大眼睛，开朗、爱笑的，不喜欢小家碧玉型的。”

  　　“你就说你喜欢北方姑娘得了。”孟巍哭笑不得，她觉得周茂生喝多了。

  　　“错。”周茂生果断回答，“我是只喜欢你。”

  🔒54

  　　孟巍一个月去看一次孟小辉，省城的监狱在郊外，她过去需要倒三次车，每次都要花一个半小时，来回很周折，可孟巍每个月都去，雷打不动，她知道亲人的来访，就是孟小辉现在唯一的盼头了。

  　　查过身份证和街道开的证明，孟巍又把随身的书包打开给狱警看，之后又经过几道大铁门，孟巍来到一个大房间，里面摆着几张桌子，四周站满了警察。

  　　孟巍在狱警的带领下坐到一张桌子前，没一会，从远处响起脚步声，狱警打开门，孟小辉走了进来。

  　　孟巍马上露出笑容，看着孟小辉坐到他对面。

  　　孟小辉的头发短到能看到青色的头皮，气色看上去比之前孟家庄山上逃亡的时候好了很多，他规矩地坐着，双手放在桌子下面，偶尔会发出“叮当”的响声，那是因为他戴着手铐。

  　　“这一个月怎么样？”孟巍绽开大大的笑脸问他。

  　　“就那样。”孟小辉扯了扯嘴角，仿佛在笑话她姐的笑容太夸张。

  　　“那就行，家里都挺好的，这时候地里活多，咱妈就没来看你。”

  　　孟小辉点头，“我知道。”

  　　说完这几句话，两人其实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可孟巍不想冷场，每次都找出很多有用的没用的话来，她给孟小辉讲自己的大学生活，讲他们校运动会还有省级的体育生参加，各个特别厉害，讲她进入学生会了，但不打算竞选什么主席，因为她在准备考会计师证，以后还要考注册会计师，讲石灵芝打电话来说孟大伟现在靠拉客挣了不少钱，让孟小辉不要担心，讲现在电视上流行的明星和新出的歌……

  　　零零碎碎、各种各样的话题，孟巍不管孟小辉感不感兴趣，她都一股脑地说给他听。

  　　十六七岁正是快速接受新事物的年纪，孟巍不想孟小辉太脱离社会了。

  　　孟小辉从不会打断孟巍的话，孟巍说，他就听，偶尔发出几个单音节之外，就只剩点头。

  　　时间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孟巍总会在孟小辉要被带回去的时候，跟他说一句，“你在里面好好的，家里人都在等你。”

  　　这句话总会惹得孟小辉眼睛发红，虽然孟小辉从来没说过，孟巍能看的出来，小辉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年少轻狂做出伤人害己的事。

  　　只要他能觉悟，孟小辉这几年牢就算没白坐，孟巍这样告诉石灵芝和孟大伟，等他改造好了出来，以后还是能重新做人，要是真的像他们想的那样去东躲【创建和谐家园】，那人生才叫废了。

  　　从监狱出来后，孟巍照例去附近的公交站点等车，她走近车站凉棚的时候，余光感觉到有人在看向她，孟巍看过去，和一个女生的眼神相遇，那人马上把身体转向另一侧。

  　　看脸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可孟巍又觉得肯定在哪里见过她，孟巍站了会， 等公交来了后，身边的人都上了车，她却没动。

  　　公交开走后，站台上只剩下她们两个，孟巍走过去，试探地问，“你是陈美？”

  　　那女生没说话，也没转过头来。

  　　这下孟巍更能确定了，“你真是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