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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份开学后，周茂生回到省重点，开始准备高考前的大复习，他和孟巍的见面时间，也改成了每周一次。

  　　孟巍则开始勤勤恳恳地拿着周茂生以前的笔记认真学习，两人回到各自的位置，却同样努力着。

  　　孟巍经过周茂生对她将近一个寒假的心理建设，终于敢在课堂上举手回答英语课的问题了，虽然她的发音还不是很标准，课文读的磕磕绊绊，但好歹有了第一步就又第二步，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下课后，赵彬特意夸她发音进步很多，问孟巍有没有什么学习诀窍。

  　　孟巍摸了摸又黑又亮的马尾辫，高兴地说：“我听磁带啦，听磁带有用！”

  　　“是我上次给你的那本吗？”赵彬又说，“等明天回家我再给你找两本。”

  　　孟巍摇头，“不用，有人给我拿了好多呢，都是省重点老师推荐买的。”

  　　“你还认识省重点的学生？我以为你在省城没认识的人呢。”赵彬逗她，“你认识省重点的谁啊？”

  　　孟巍不想多提周茂生，像是在狐假虎威一样，便转移了话题，和赵彬说别的了。

  　　赵彬人挺好的，性格也好相处，孟巍和班里其他男同学女同学关系都一般，只有跟他好一点。他经常带一些小零食到学校来，分给孟巍。

  　　这些东西都不贵，班里哪个同学的桌洞里都能找出很多包这种小零食，只是孟巍实在缺钱，一毛钱一个的山楂条她也是舍不得吃的。

  　　孟巍不好意思总推脱，就吃了，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觉得赵彬更不错了。

  　　她和赵彬不光是同桌，值日也被分到一组，负责教学楼后面停车棚的清扫。

  　　每到他们值日的时候，孟巍都说不用赵彬动手，她自己扫就行，她这是想回报赵彬给她带零食的情分。

  　　可赵彬哪好意思让一个姑娘自己干活，每次都直接到车棚里，孟巍在前面扫，他在旁边给拿簸箕。

  　　跟赵彬认识的所有城里姑娘都不一样，孟巍干活又快又利索，粗粗的马尾辫在脑后悠来荡去的，赵彬看着看着，渐渐生出点别的心思来。

  　　只是他太害羞了，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只能通过别的方式，对孟巍更好一点。

  　　一天放学后，孟巍和赵彬一同往学校外走，正好赶上周茂生来给他送辅导书，三人就在门口碰上了。

  　　孟巍也没给他们互相介绍，毕竟周茂生的身份还挺尴尬的，她只是对赵彬说了句，“那边有人等我，先走了。”

  　　等赵彬往那个方向看去，正好和周茂生看过来的眼神对上，两个男性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辨出好奇和一丝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敌意。

  　　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孟巍全然不知，她还笑嘻嘻地问周茂生怎么这个时间来，她一会还要去饭馆打工。

  　　周茂生说他路过，顺便给她送两本书，其实他学校和三高分明就是两个方向，他就是想孟巍了，才非要这个时候过来，一会还要赶回学校上晚自习。

  　　看着孟巍爱不释手地摆弄手里的书，周茂生咳嗽两声，装作不经意问她跟同桌关系怎么样。

  　　“我俩关系还挺好的。”孟巍无知无觉地回答。

  　　“他家里做什么的？条件好吗？”周茂生也觉得问这些过于婆婆妈妈，但他还是想知道。

  　　“他父母都过世了，和奶奶生活，跟你们城里孩子比条件是挺一般的，有时候还和我一起去饭馆打工。”

  　　周茂生刚喘过口气，就听孟巍又说，“不过好像正因为这个，我反而和他关系比较好，觉得他离我的距离不像其他人那么远。”

  　　周茂生叉着腰叹了口气，看着孟巍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脸，说她要去饭馆打工，迟到老板要扣钱的，然后一溜烟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周茂生无奈地笑了。

  　　周茂生高考那两天， 孟巍的学校也被作为考场，她便去周茂生的学校门口等他，当天学校门口都是学生和家长，她垫着脚，等了好久，才看到周茂生和他的父母走了过来。

  　　只见周国庆和吴秀珍各自拉着周茂生的一只胳膊，不停地在叮嘱他什么，孟巍发现周国庆看上去比上次要老态很多，吴秀珍也不如以前那么趾高气扬了。

  　　看来这段时间周家确实不太平，孟巍胡乱想着，看到周茂生对父母说了句什么，就跟其他考生一起，往学校里面走。JŜG

  　　也不知道周茂生能不能看到，孟巍还是高高地挥起手，喊了声“茂生哥！”

  　　终于，她看到周茂生回头了，便更用力地挥了挥手。

  　　隔着人群，周茂生对她笑了笑。

  　　“好好考！茂生哥！”虽然周围太吵了，周茂生很可能听不到，孟巍还是大喊。

  　　周茂生先是一愣，接着重重地点了下头，跟她招了下手，意思是让她别担心。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周茂生就进到学校，彻底看不见了。

  　　她茂生哥一定行的， 孟巍笃信。

  🔒44

  　　周茂生的高考志愿是周国庆给他选的，写了省内那所有名的工科大学，专业填了机械设计与制造，以后的路他都替周茂生想好了，等毕业他就托关系让周茂生来他所在的厂子，以后的发展错不了。

  　　周茂生无可无不可，读大学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需要完成的任务，他这么多年被父母推着往前走，自己好像从没想过喜欢干什么。

  　　不过要是学这个能缓和下家里的矛盾，周茂生也挺乐意的。

  　　随着高考放榜，周茂生顺利考上大学的消息传来，周国庆和吴秀珍也默契地放下吵了好几个月的架，全家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里。

  　　周国庆热热闹闹地给周茂生办了宴请，请来的都是他车间的工友和厂里的领导，席间他罕见地喝了酒，端着酒杯挨个敬过去。

  　　“还说要遣散工人，怎么可能呢，这才上半年咱厂的效益就比去年全年多了，这么蒸蒸日上的厂子，国家怎么可能放弃呢！”

  　　“就是啊，等茂生大学毕业了，那才真正是厂里的中流砥柱，以后大有作为啊！”

  　　“那是肯定的，又年轻又有学历，省城这几个大厂还不是随他挑吗？”

  　　周国庆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夸得飘飘然，他儿子以后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越想心里越美滋滋。

  　　周茂生就坐在邻桌，听着那些大人对他的未来勾勒出一幅又一幅美好的图画，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不光没有任何高兴的心情，他反倒第一次感受到迷茫和无措，他真的想和周国庆一样，大学毕业以后进厂，在整天轰隆作响的操作间里穿着蓝灰色工作服，日复一日重复单调的工作吗？

  　　周茂生第一次认真地想了想，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可要问他那他想做什么，周茂生也给不出答案。

  　　越想越心慌，周茂生坐不住了，跟吴秀珍随便说了个理由，就走出饭店。

  　　炎炎八月，太阳火热地烤在周茂生后背上，他却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疾步走在路上。

  　　此时他迫切地想和孟巍说说话。

  　　好像只有在她身边，周茂生才能没那么心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茂生终于到了孟巍打工的那家饭馆，现在暑假期间， 她从小时工转为全天班，这样可以多赚些钱，周茂生想给她补课都只能趁晚上她下工后。

  　　还没等他走近，风把纱帘轻轻吹起来，周茂生通过门帘，看到孟巍正忙着，她旁边站着周茂生之前见过的，孟巍亲口说“跟她关系很好”的那个男同学。

  　　周茂生顿住脚步，看孟巍和赵彬穿梭在客人中间，偶尔身体碰到，互相笑一笑，转而又去各忙各的。

  　　周茂生看了好一会，直看到心里发酸，没跟孟巍说话，直接走了。

  　　想让他承认自己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子吃醋，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周茂生心里到底不痛快，连着好几天没去孟巍家里找她。

  　　这天周茂生叫王俊良和胡铁出来吃饭，王俊良这回高考没考好落榜了，他爸王世昌对他很不满意，尤其是在参加完周茂生家办的宴请后更是看他不顺眼，非要让他复读来年再考，要他一定要上大学，以后进了厂子才能得到重用。

  　　王俊良烦不胜烦，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好不容易混到高中毕业，还要他再读一年，这不要了他的命。

  　　可惜他家王世昌说了算，王俊良敢怒不敢言，还要收拾书包开学再去读一年。

  　　胡铁去年就中专毕业了，分配到铁路工作，不累，就是熬人，跟着线路走，一走就是三四天在火车上，不过也有好处，就是能认识很多人，据胡铁说，他还因此认识了几个“混道上”的大哥。

  　　周茂生和王俊良一直在学校读书，环境比较单纯，闻言直叫胡铁长点心眼，别被大哥骗了。

  　　胡铁听得出他俩语气的揶揄，也不在意，拍完这个肩膀，就去拍那个肩膀，胡乱许诺，“等以后哥们混好了，肯定罩着你们。”

  　　周茂生和王俊良就当他在吹牛，谁都没信。

  　　吃完饭，周茂生和他们分开，往家的方向走，等他远远地看到家属院门口的灯光，一下子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那道纤长的身影。

  　　孟巍正无聊地踢石子，抬头看是他，赶紧跑过来，脆生生地叫：“茂生哥！”

  　　周茂生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住脚，怕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你怎么来了？”

  　　孟巍身体晃了晃，有点不好意思，“你都好几天没找我了，我过来看看。”

  　　周茂生刚想说，自己不找孟巍是怕打扰她和好同桌打工，随后意识到这么说显得自己太酸溜溜的了，不像个男人，又把话咽回去了。

  　　“这几天忙着家里宴请，没空过来。”

  　　孟巍松了口气，“我一猜就是。”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塑料袋，细长的胳膊伸直，递到周茂生眼前。

  　　“这是给我的？”周茂生犹豫地接过来。

  　　孟巍点头，笑盈盈的，“打开看看。”

  　　周茂生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件雪白的衬衫，包装完整，背后带着纸板壳，领口处还贴着塑料软胶条，防止衣服变形。

  　　“恭喜你考上大学！”孟巍大声说。

  　　周茂生又惊又喜，看着衬衫又看着孟巍，“你哪来的钱啊？”

  　　“打工攒的呗。”孟巍眼睛亮晶晶的，“这件衣服是我来省城那天无意间看到的，当时就觉得你要是穿上肯定好看，现在终于有钱买了！”

  　　这一番话听得周茂生真是又感动又难过，他一把把孟巍拉过来抱住，“谢谢。”

  　　孟巍拍了拍他肩膀，“考上大学是天大的好事，我肯定要表示一下的。”

  　　周茂生依依不舍地看着孟巍，此时那句，“咱俩和好吧。”就在嘴边，几乎呼之欲出。

  　　还没等他酝酿好说话的语气，孟巍突然说，“那边好像有人好像往我们这里看了。”

  　　周茂生赶紧回头，他们是在家属院前面，走过路过的都和周国庆吴秀珍一个系统的，要是被人看到的了，不出一天就会传到吴秀珍耳朵里。

  　　他知道孟巍对吴秀珍还是挺打怵的。

  　　好在那人很快走了，他俩才松了口气。

  　　旖旎的气氛被打断，想和好的话就没法说出口，周茂生只能寻找下次合适的机会了。

  　　临近开学的一天，周茂生的初中同学一起去歌厅玩，他们这一圈人大多都参加工作了，各个说着要把家属带来，让大家看看。

  　　说是家属，其实不过是男女朋友而已，他们还远没到结婚年龄，其中最大胆的是胡铁，他已经把对象接回家住了。

  　　周茂生心思一动，叫上了孟巍。

  　　歌厅包房里昏暗狭小，七八个人挤挤挨挨在一起，孟巍哪见过这种架势，只能不知所措地往周茂生身后躲。

  　　被周茂生趁机拉住手也挣脱不了。

  　　周茂生带着姑娘出现，大家就都明白怎么回事了，纷纷问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周茂生本想敷衍过去，没先到孟巍倒是实在，把两人认识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说了，要不是周茂生拦着，她连两人现在不是对象估计也会说出去。

  　　老同学们都说周茂生有心计，十来岁就认准人家了，被周茂生笑骂说自己才没有那么畜生。

  　　从笑成一团的人里，孟巍看到蒋文娟的身影，她今天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坐着一个胖胖的男生。

  　　自从那次她知道周茂生和孟巍处过对象后，蒋文娟稍作多想，就知道周茂生根本没放下她，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急流勇退，找了班里一直追她的男生当了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