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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茂生是个脾气挺好的人，却在那一瞬间妒火中烧。

  　　孟巍没理解周茂生的意思，她费劲地想了想，只能是他看到自己和赵彬聊天了。

  　　按理说两人都不处对象了，孟巍想跟谁说话他管不着，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孟巍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刚才那个人是我同桌，也是我在三高中认识的第一个城里同学，他人挺好的……”

  　　“行了，别说了。”周茂生罕见地打断她，“没人想听。”

  　　他回头叫王俊良，“俊良，我们走吧。”

  　　王俊良上下打量孟巍，跟着走了。

  　　孟巍手指捏着书包带子，抿了抿嘴唇，小跑两步，“茂生哥！”

  　　周茂生站住。

  　　“你也要开学了吧，高三复习会很辛苦吧？”周茂生看上去挺冷淡，孟巍不在意，照样细细叮嘱他，“我觉得你都瘦了，要好好吃饭啊。”

  　　周茂生心思一顿，他看着孟淑贤，不对，现在应该叫孟巍。

  　　克制住去触碰对方的冲动，周茂生沉默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孟巍跟他摆摆手，往学校旁边的平房走。

  　　周茂生一直目送她消失在曲折的小路尽头。

  　　“别看了。”王俊良怎么也是处过对象的人，看到他们俩的眼神就知道心里还都有对方，可惜处对象这种事外人不好插手，要是两人还有缘分，那就还会再一起的。

  　　“走了兄弟。”他揽着周茂生的肩膀走了。

  　　孟巍高中学习生活的第一个难关就是英语，她初二才开始学英语，农村初中，老师发音都不标准，她是靠死记硬背才过关的，现在这招在城里不适用了，班里的同学大多从小生活在省城，初一就开始学英语了，再加上老师的教育，底子就比她强一大截，第一节英语课，老师随机点了几个同学朗读课文，听到他们的发音，孟巍恨不得把头缩到桌洞里。

  　　好巧不巧，老师点到了她，她硬着头皮站起来，刚读了两句，就看到有人交头接耳，“这调都不对啊。”

  　　“就是，这都什么口音。”

  　　“她是哪人啊？”

  　　孟巍闹了个大红脸，呆呆地举着书，连开口都不敢了。

  　　最后还是老师给她解围，坐下后，她羞愧得恨不得马上消失。

  　　下课后，孟巍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她可是当了十几年的优等生，哪经历过这个，心里难受着呢。

  　　赵彬看出来了，主动说以后他可以帮她讲英语题，还热情地拿出一个磁带让她回家听，年轻人都好面子，孟巍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家里没有收音机。

  　　“谢谢。”她只能这么说。

  　　随着两人交往变多，孟巍也渐渐了解赵彬的家庭，他父母很早就过世，他跟奶奶一起，不缺钱，但也不富裕，孟巍知道他不像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那样家境好，倒更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听说孟巍正在找零工做，赵彬还推荐她去他初中同学家里的饭馆，离学校就过两条马路，赵彬要是有空也会去那里挣零花钱。

  　　孟巍乐不得的，当天放学后，就拉着赵彬去那家店了，定下来时间和工钱后，终于结束坐吃山空的日子，孟巍这颗心总算落了地。

  　　就这样她和赵彬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两人的交流也多了起来。

  　　除了让人头疼的英语之外，孟巍的生活逐渐走向正轨，她已经习惯住在那个小小的房子，习惯放学后去饭馆做几个小时的服务员再回家，也习惯了回家后还要写作业，学英语。

  　　她也渐渐习惯了见不到周茂生的日子。

  　　茂生哥会过得很好的，想念周茂生的时候，她就这样安慰自己。

  　　转眼小半年过去，省城迎来冬天，孟巍家里的窗户上之前破的地方用纸板糊着，这下被寒风吹开，北风“嗖嗖”往屋里刮。

  　　孟巍不舍得买蜂窝煤，就用最便宜的煤球取暖，煤球不光燃烧效果不好，而且容易引起大量尘烟，窗户那边透着风，炕上还不暖和，屋子里还都是烟，很快就给孟巍冻感冒了。

  　　她提前跟班主任请了假，坐在炕头，身上捂着大被，高烧烧得她浑身发热，头露在外面却又被风吹得发冷，她迷迷糊糊地吃了两片安乃近，想着等病好了，一定要把窗户换成新的。

  　　要不北方这么冷的冬天，她少不了要生病，生病不光耽误学习还耽误上工，这损失就大了。

  　　等孟巍终于清醒过来，已经过去两天了，屋子里冷锅冷灶的，风还在从四面透风的窗户外往里吹，而炉子里的煤球早就熄灭得一丝火星都没有了。

  　　孟巍又渴又饿，连爬出被窝的力气都没有。

  　　可她知道，现在是她自己在过日子，想喝口水，都要自己去拿。

  　　要是周茂生在就好了。孟巍从没这么想过他，她开始后知后觉地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厚着脸皮留在周茂生身边，别说吴秀珍嘲笑她，就算骂她打她，她也不应该答应她的要求的！

  　　孟巍眼眶发热，缩在被子里想了一会，又擦干眼角，磨蹭了半天下了地，拿起水壶到堂屋的水缸里，打碎上面结的一层薄薄的冰，舀出凉水倒进水壶。

  　　收拾了炉箅子下面的灰，重新点燃煤球，又把水壶放在上面烧水，屋子里终于有了暖和气。

  　　孟巍有个技能，就是干起活来心里更容易平静，她这么忙活一圈，看着家里重新像样了，心里那点纠结也就淡了。

  　　就算只有她自己，她也确实可以生活的很好，确实要比别人要难一点，吃的苦多一点，不过没关系，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孟巍更能吃苦了。

  　　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孟巍裹着军大衣，坐在炕边想。

  　　等炉子上的水壶鸣笛，孟巍拿起来，先给暖水瓶灌满了热水，又倒了满满一茶缸热水，就着前两天剩下的冷馒头和菜，吃了顿饱饭。

  　　浑身暖和，精神就恢复差不多了，孟巍带着量好的窗户尺寸，去了附近的集市，供销社里面的东西太贵，她是断不敢去的，好在现在国家鼓励个体工商户经营商业，周边各种小店铺越来越多，她要去的这个集市要比她以前去过的乡里集市要大不少，说是市场还没那么高档，就是城郊农村的人过来买土货的地方，旁边有各种小店铺。

  　　本来孟巍还愁这里生活水平太高，吃不消，发现这个地方，着实让她松了口气，她的衣食和日用品就都被这里包圆了。

  　　孟巍走进一家卖铝制品的店，里面各种铝锅铝盆，她告诉老板自己想买两张铝皮，老板就拿出了相应的铝皮，还给她修剪想要的尺寸，付过钱，老板问她需不需要送回家，孟巍一问发现需要加钱，就赶紧摆手，“反正就两块，我自己拿回去。”

  　　“这丫头，多一分钱都不想花呀！”老板总能在这集市周边看见她，跟她开玩笑。

  　　“钱要花在刀刃上，能省则省！”孟巍笑着说。

  　　好在她的屋子小，可就算两块铝皮，也真够沉的，孟巍死死地拉着包装纸上的绳子，感觉胳膊都要被拽下去了。

  　　没走几步她就拿不动了，只能小心地放到路边，甩甩胳膊，再继续走。

  　　靠着这样的念头，孟巍楞是把铝皮抱到三高附近。

  　　看见学校，离家就近了，孟巍给自己打气，决定在这里最后歇一次，然后一鼓作气，直接把它弄回家，要不越歇越累，等把窗户修好估计天都要黑了。

  　　她喘着粗气，小心地把包着纸包装的铝皮靠在旁边一家店门口的台阶上。

  　　这一路下来，孟巍身上出了汗，一阵冷风吹过，又觉得身上冷，便紧了紧军大衣，差点把头缩在里面。

  　　“咳咳。”她病还是没好全，干点活觉得好累。

  　　“孟淑……孟巍？”

  　　孟巍费力地掀起眼皮，应声抬头，却被惊得“呀”一声，刚才的瞌睡消失殆尽。

  　　眼前的周茂生穿了一件蓝色短款棉袄，下身是深蓝色的运动裤，正站在台阶上面，看着她。

  　　“茂生哥？你怎么在这？”省重点不是离这里很远吗？

  　　周茂生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过来等俊良放学的。”

  　　“哦。”孟巍这才想起来自己病了好几天，出门连头发都没梳，赶紧用手摸了摸头发。

  　　两人相对而立，谁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这里是什么东西？”周茂生看着包装严实的铝皮。

  　　“从市场买的铝皮，家里窗户坏了，准备换的。”孟巍规规矩矩地回答。

  　　周茂生皱了皱眉，“这么沉，你一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饭店的门打开，推开厚厚的门帘，蒋文娟从里面走出来，径直走到周茂生身边。

  　　“茂生，这是谁呀？”她声音轻轻柔柔的，跟周茂生说话，语气很熟稔。

  　　眼前人穿着掐腰的白色棉袄，脸上白白净净的，梳的光溜的头发上别着枚红色的塑料发卡。

  　　孟巍在班里见过好几个女同学戴这种发卡，应该挺流行的。

  　　她看了看蒋文娟，又看看周茂生，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能猜到两人应该挺熟悉的。

  　　孟巍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是裹紧了军大衣的领子，好把里面穿了好几年已经破了边的秋衣遮起来，在这个光鲜的陌生姑娘面前，第一次感到自卑。

  🔒41

  　　周茂生倒还是那个手插裤袋的姿势，他只看着孟巍，嘴里却在回答蒋文娟的问题，“她以前是我爸老家的，现在来省城上高中了。”

  　　蒋文娟只知道周茂生对象黄了，所以这几个月她又重新出手，不顾周茂生的冷淡创造各种机会也要出现在他身边，就是希望让他看到自己的好。

  　　这会凭空出现一个周叔叔的老乡，她自然想表现一番。

  　　蒋文娟冲她友好地笑笑，主动自我介绍，“你好， 我叫蒋文娟，是茂生的初中同学，我们俩现在都在省重点。”

  　　“哦、哦，你好。”孟巍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弓了弓后背，本来很高的个子裹在军大衣里，看起来有点卑微。

  　　“这一大包东西是你的吗？重不重？能不能拿得动？”看着两人都不说话，蒋文娟又问她。

  　　孟巍如梦方醒般，拖过铝皮，“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说着她费力地抱起东西，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周茂生看着她的背影，紧紧地咬着后槽牙。

  　　不行，他还是放不下。

  　　“你在这等俊良吧，告诉他一声，我不去吃饭了。”对蒋文娟匆匆说了一句，周茂生抬腿就去追孟巍。

  　　“茂生！”蒋文娟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远了。

  　　”给我吧，我帮你搬回去。”周茂生向孟巍伸出手。

  　　孟巍被抱着铝皮，整个人往后仰着，累得呼哧呼哧喘气，“我自己来就行。”

  　　“快点吧！”周茂生闷声闷气的，伸手抢过孟巍的铝皮，大手一挥，轻松扛在肩膀上。

  　　“真不用，你还我！”孟巍急了，自己都说不用了，他怎么这样，她垫脚去抢。

  　　周茂生挡开她的手，“往哪走？”

  　　见抢不过，孟巍气得一跺脚，可东西在人家手里，她只能一伸手指，“这边。”

  　　两人一路无话， 周茂生跟着孟巍七拐八拐，走进她的小院子，他看着眼前低矮破旧的小平房，心就像被手狠狠攥了一下，惹得他心疼。ͿŠԍ

  　　“放到这里就行。”孟巍指了个地方，周茂生把东西靠在窗边放下。

  　　“麻烦你了。”孟巍想了想，加了句，“茂生哥。”

  　　周茂生凑过去看漏风的窗户，指了指地上，“这是用来遮这里的？”

  　　“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周茂生就像没听到孟巍的话一样，径直打开包装袋子，从里面拿出切好尺寸的铝片，就往窗户上比量。

  　　“我自己来！”孟巍急了， 她一大步跨到窗户前， 挡住周茂生的视线，“茂生哥，我都说了我自己来！”

  　　“别抢！”周茂生语气也不好， 宁拧着眉毛看她，只是看到孟巍乱蓬蓬的头发和干得起皮的嘴唇，他又不自主地放轻声音，“这活你一个人干不了，我帮你。”

  　　这语气，让孟巍想起两人还处对象的时候，周茂生总是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