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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她就说不吃饭了，要先走，就这样。”吴秀珍面不改色地撒谎，周国庆连看都懒得看她。

  　　周茂生下颌线紧了紧，他从小的教育让他无法对父母说出不敬的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就坐在电话旁等待。

  　　晚上八点多，周茂生终于等到了孟淑贤的电话，电话里孟淑贤声音很平静，还跟他道歉，说自己先走了，没跟他打招呼，让他不要生气。

  　　面对周茂生追问在他走后有没有发生什么的问题，孟淑贤只说等过两天再说，让他好好休息。

  　　虽然他心里还有疑惑，但好歹人没丢，周茂生说会先帮她把上学的事情解决掉。

  　　第二天，周国庆吴秀珍和周茂生带着礼物，去了王俊良家里，王俊良他爸王世昌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热情地迎接了他们。他们俩家因为周茂生和王俊良之间的关系，还因为周国庆和王世昌的工作关系，见过几次面，周国庆出面把事情一说，王世昌满口答应下来，说这两天就把这事办了，周茂生和周国庆特别高兴，周茂生还非要把自己从小存的零花钱给王世昌，王世昌赶紧拒绝，哪能要孩子钱。

  　　“要是这个丫头真像你们说的学习好，人还努力，那我肯定不能让这样的孩子没学上。”

  　　王世昌看了眼旁边的王俊良，“我们家这个学习成绩不咋地，不还是送他上高中了吗？”

  　　“爸，您别拿我跟别人比啊。”王俊良嘟囔一句。

  　　屋里的大人都笑起来，周茂生认真地说：“王叔叔，淑贤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她以后会有出息的。”

  　　“那就好，那就好。”

  　　从王俊良家里出来， 周茂生不顾吴秀珍的阻拦，执意要去找孟淑贤，他到饺子馆时，孟淑贤正忙着，小小的房间里坐满了客人，周茂生压抑着高兴的心情，站在外面等。

  　　终于等到孟淑贤忙完，她走到周茂生身边，大眼睛弯了弯，“等着急了吧，中午人比较多。”

  　　“不着急。”周茂生一把拉过孟淑贤的手，孟淑贤马上躲开，把手按在围裙上，不太自然地说：“我手脏。”

  　　“怕什么。”周茂生没注意她眼里的躲闪，又要来拉她。

  　　孟淑贤后退了一步。

  　　周茂生讪笑了下，“行行行，知道你脸皮薄，等天黑再拉。”

  　　他迫不及待地把王世昌要帮孟淑贤找学校的事告诉了她，末了补充道：“王叔那边可能会把你弄到王俊良的学校，他们学校虽然比不上省重点，但也还不错，就是学费稍微有点贵，不过没关系，钱你不用发愁，我的压岁钱还从没动过，等明年夏天我高考完，我也可以出来打工。”

  　　中午阳光耀眼，照在周茂生脸上，做出明暗分区，更显他五官立体，英俊异常。他嘴角漾着笑意，眼神温柔地落在孟淑贤身上，好像整个人都陷入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中。

  　　孟淑贤仰着脸，贪婪地看着他，眼神从他的头顶一寸寸往下，她要把周茂生整个人都印在脑海里。

  　　最后，孟淑贤抬起头，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甚至更开心的笑容，“那真的太好了。”

  　　“等你上高中了，我也会经常去看你的。”周茂生完全没意识到孟淑贤语气的变化。

  　　“不用看我。”孟淑贤嘴角平直，淡淡地看着他，“既然学校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对象也不用处了。”

  　　“你说什么？”周茂生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收回去，就听到了让他永远无法理解的话。

  　　“你不是听到了吗？”孟淑贤的语气都没任何变化，“本来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能继续上学，现在我心愿达成，自然不跟你谈对象了。”

  🔒38

  　　错愕、吃惊……都无法完全描述周茂生此时的感受，他像是突然被抽走身边的空气一样，整个身体都漂浮在半空中，恍恍惚惚落不了地。

  　　他张开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的意思是不跟我处了？”

  　　孟淑贤躲开他炙热的眼神，看着远处，“对啊，不处了。”

  　　“要我帮你的忙，让你有学上，这是你跟我在一起的目的？”周茂生连重复这样的话都觉得离谱，孟淑贤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能不能别让我重复了。”孟淑贤尽力维持住发抖的声音，“就是这样，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能走出大山，现在我目的达到了，自然要跟你分开。”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周茂生右手捂着心口，胸口的钝痛，让他几乎无法挺直身体，他死死地盯着孟淑贤的脸，企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破绽。

  　　“很早了，从我们谈对象的那天，再往前，从我第一次在孟家庄见到你，知道你是省城人，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孟淑贤往后一步，让坚固的墙面支撑她的身体，她不敢抬头，双眼模糊地看着地面。

  　　“那时候你才九岁！”周茂生终于受不了地吼了出来，他紧紧咬着牙，“我不信！孟淑贤，你抬头看我！我不信!”

  　　孟淑贤眨了两下眼睛，把眼里的水汽逼退，抬起头，周茂生双眼通红，“是不是去我家那天，我父母跟你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实话，我都可以解决，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了？”

  　　“没有。”孟淑贤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他们什么都没说，我告诉你的就是实话了。”

  　　“这不可能！”周茂生怒火中烧， 他愤怒地往墙上打了一拳，关节处立刻红肿一片。

  　　“茂生哥！”孟淑贤惊叫一声， 马上想过来看他的手，身体只是晃了晃，就又站住了，现在她已经没那个立场了。

  　　“你别这样，别激动。”她最后只能这样说。

  　　“孟淑贤，到这个夏天，我们俩认识 7 年了，处对象也一年多了，现在你告诉我，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想让我帮你走出孟家庄，你觉得我能不激动吗？”

  　　周茂生脸涨得通红，他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些话。

  　　孟淑贤侧了侧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对不起，茂生哥，都是我骗了你，你要怪我、要恨我都行，我是个不值得的人，我们分了以后，你就忘了我吧。”

  　　“忘了你？”周茂生轻声说， “你能忘得了我吗？孟淑贤。”

  　　孟淑贤心如刀绞，她咬着下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茂生摇摇头，像被抽走全身力气一样，垮着肩膀，推着自行车，慢慢走了。

  　　孟淑贤看他的背影，眼泪控制不了地一滴一滴落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啊茂生哥，可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周茂生回家后，跟吴秀珍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争吵，他非要吴秀珍承认他和孟淑贤的分开是吴秀珍暗中计划。

  　　吴秀珍怎么可能承认，看着周茂生的反应，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只要咬死不承认，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孟淑贤身上就好了。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要我看就是那个农村丫头，利用完我们一家，目的达到就和你黄了，这样没良心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为她伤心！”

  　　直觉告诉周茂生，这件事肯定有哪里不对，可不管是吴秀珍还是孟淑贤，各个都是同一套说辞，他又急又火，根本找不到破绽在哪里。

  　　多年的青梅竹马毅然倒戈，宣布周茂生无比珍视的感情竟然是一场骗局，巨大的打击击垮了周茂生，他病倒了。

  　　整整一个星期，高烧白天退了晚上又开始烧，周茂生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即使吴秀珍把饭菜端到床边，他甚至没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周国庆心疼极了，背地里指责吴秀珍，“我就说算了，他们要谈对象就随他们去，你非要整这出，现在好了，看儿子这么遭罪，你满意了？”

  　　周茂生的反应说明在这段感情里，他确实用情极深，看到他这样，吴秀珍也有点后悔，可面对周国庆的指责，她总是下意识反驳，“他这么大人了，这点小事还挺不过去吗？过两天就好了。”

  　　眼见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周茂生根本不见好，最后周国庆把医院的医生请到家里来，打了三天点滴，周茂生才能勉强从床上坐起来。

  　　早上，周国庆临走前，又去看他，推开门就看到周茂生靠在床头，双眼茫然地看着对面墙上的某一点。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周茂生咳嗽两声，声音沙哑。

  　　“今天还有最后一针，打完针再养几天，就好了。”看着周茂生凹进去的脸颊，周国庆心疼得要命，恨不得立刻去跟吴秀珍吵一架。

  　　周茂生沉默地点头，周国庆在他床边坐了会，准备出门。

  　　“爸，那个学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像是迟疑了很久，周茂生还是问出了口。

  　　这句话虽然没有主语，周国庆清楚他在问谁。

  　　吴秀珍曾经跟他说过，以后孟淑贤的事情，不要在家里提，如果有可能，让这个名字彻底退出他们三个的生活，周国庆回头，看到周茂生用关切却又装作不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前几天把她的学籍从崇县调出来，今天我带她去学校填表签字，九月份她就能正式入学了。”

  　　周茂生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低声说：“那挺好的。”

  　　他早就想好了，等孟淑贤开学那天，他要请假过去送她，还要用相机拍下她开心的笑脸，曾经周茂生以为，事关孟淑贤人生中的重要时刻，自己肯定都会陪在她身边。谁知道不过短短几天，两人的关系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恐怕孟淑贤连他恭喜入学的电话都不想接了。

  　　毕竟，她已经得偿所愿了。

  　　也挺好。

  　　周国庆看着儿子黯淡的眼神，长长地叹了口气，关上门走了。

  　　他找到孟淑贤工作的那家饺子馆，孟淑贤正在打包行李。

  　　“不在这里住了吗？”

  　　孟淑贤直起身，看到是周国庆，马上恭敬地说：“第三高中不能住宿，我提前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正准备搬过去呢，没想到您提前来了。”

  　　“那正巧，我帮你搬过去吧。”周国庆说着就要拿她的行李。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孟淑贤拦着他，“不用麻烦您。”

  　　周国庆不松手，“淑贤，你不用跟我那么见外。”他顿了顿，“就算你不和茂生好了，我也是你老乡，在孟家庄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周叔。”

  　　孟淑贤还是把行李包抢了过来，她轻巧地背在肩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的笑容，“周叔，我已经够给你们一家添麻烦了，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这点小事就让我自己来吧，我不想再欠您了。”

  　　周国庆听了这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也没再争，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孟淑贤租的是一间平房，小小的院子中间铺了一条水泥路，往里走就是堂屋和一个小小的房间。

  　　土锅土灶，炕也小，满打满算能睡两个人，周国庆站在地中间，看着窗台上漏风的窗户，不禁皱了下眉。

  　　他对这个环境是不满意的，又破又脏，不用问也能想到孟淑贤选择这间房的原因，肯定因为便宜。

  　　“要不要换个好点的房子，我可以帮你在这附近找找。”

  　　“不用。您别看现在看起来不怎么样，等我住进来就好了。”孟淑贤把行李放到炕上，叉着腰喘了两口气，“我可会做家务了，收拾收拾就会好很多。”

  　　农村长大的姑娘，家务活还不是驾轻就熟，周国庆点头，“那也要注意安全，门窗晚上都要锁上。”

  　　“我明白，您放心。”

  　　孟淑贤放了行李就跟周国庆往学校走，看房那几天，她已经路过三高好几次了，今天却是第一次进来，这所学校比她见过的崇县高中还要大上两倍，进了校门就是一个大大的操场，操场上还划着白色的跑道线，旁边的小操场看上去是篮球场，设施一应俱全，前后有两栋三层高的教学楼，教学楼前的树木看上去有些历史了，粗粝的根深深扎进土地里，绿色的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

  　　孟淑贤仰头看去，看到楼房的窗户大半都开着，蓝色的窗帘随风飘。

  　　那里应该就是教室了。她满环憧憬地想，其中的一间就是我的教室。

  　　周国庆带着孟淑贤走进教学楼，他也是第一次来，幸好王世昌提前告诉教务处主任，主任就在大厅里等他们。

  　　互相寒暄后，他们跟着主任走进办公室。

  　　主任拿出一叠文件，第一页就是学生的个人信息登记表，“孟淑贤是吧，你把这几张表格填好。”

  　　“好的。”孟淑贤双手接过表格，弯着腰，就着办公桌开始填表。

  　　“这孩子中考成绩真不错，在崇县都能排的上号。”主任对她很满意。

  　　周国庆点头，“我们都是一个村出来的，这孩子我知根知底，您放心，她学习很努力的。”

  　　“省城的教育方式还是比县城有所不同，开学后希望她尽快适应。”

  　　……

  　　主任和周国庆正在闲聊，就看到孟淑贤拿着表格过来了。

  　　“请问我可以改名字吗？”

  　　“好好的名字为什么要改？”周国庆纳闷地看着她。

  　　面对他和主任的目光，孟淑贤有点紧张，她捏着薄薄的纸张，“这个名字是我父母给我取的，现在我出来读书了，想换个自己喜欢的名字。”

  　　主任也知道孟淑贤的家里情况，他点头，“要是真想改就现在改，等你入了学，就不好改了。”

  　　“谢谢主任。”孟淑贤给主任鞠了个躬，把表格放在办公桌上，抬笔就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