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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茂生直接带她去了自己平时去买衣服的百货大楼，里面的店铺都跟孟淑贤第一次来省城见到的服装市场不一样，这里买什么的都有，家家都有柜台，充足的白炽灯光照在衣服上，孟淑贤感觉件件衣服都便宜不了。

  　　周茂生轻车熟路地把她带到一家店前，“还记得我给你买的那条白裙子吗？就是在这家买的，当时我一看就觉得特别适合你。”

  　　孟淑贤抬眼一眼，周茂生的眼光真不错，这里的裙子她件件都很喜欢，她局促地摸摸这个，又试试那个，最终在周茂生的建议下买了条带紫色小花的半身裙，上面还配了个白色短袖。

  　　“好看！”周茂生对她竖起大拇指。

  　　孟淑贤也很满意，趁周茂生没防备，她先把钱塞给老板，虽然对她来说价钱有点太贵了，但为了能给周茂生父母留下好印象，值了。

  　　周茂生知道她自己付了裙子钱，很不高兴，非要把钱给她，孟淑贤说什么都不要，两人还争执了一会，最后孟淑贤答应他，一会买礼品由他花钱。

  　　两人高高兴兴地买完礼品，就出发往周茂生家里走。

  　　周茂生车把上挂着礼品盒子，孟淑贤坐在车后座，看着他躬着身体骑车，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

  　　“茂生哥，你不是说你父母不太同意我们俩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周茂生忙着骑车，他大声说：“我妈突然想通了呗，她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接触就知道，她人挺好的。”

  　　孟淑贤这才真正放心下来，她用手轻轻环住周茂生的腰，把脸贴了上去。

  　　晚风轻柔地吹过这对小情侣，悄悄扬起孟淑贤漂亮的裙摆。

  　　周茂生把房门打开，他以为吴秀珍一定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做好菜呢，没想到一推开门，家里静悄悄的。

  　　他侧身让孟淑贤进来，两人一同往客厅走。

  　　客厅里竟然一个人没有，这就奇怪了，不是说好了要来吃晚饭的吗？

  　　周茂生让孟淑贤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去拿起电话准备给周国庆打电话。

  　　号码没拨完，门又打开了，这回是他父母回来了。

  　　“你们怎么才回来。”周茂生觉得奇怪，他父母，尤其是吴秀珍可是深谙待客之道，不可能叫人回来吃饭，却到这个时间了连人都不在家。

  　　还没等周国庆说话，吴秀珍赶紧说，“我跟你爸刚下班，今天车间比较忙。”

  　　工作忙这句话从周茂生记事起没听吴秀珍说过超过三次，这倒是稀奇，早不忙晚不忙偏偏今天忙，他有点不太满意，好在吴秀珍又说，“等会我就做饭。”

  　　周茂生脸色这才缓和了点。

  　　看到吴秀珍和周国庆进来，孟淑贤赶紧站起来，扯了下裙子，神色拘束，“叔叔阿姨好。”JŠĜ

  　　周国庆伸了下手，“坐吧。”

  　　吴秀珍上下打量孟淑贤，这丫头倒是比她在周茂生爷爷葬礼上看到的要顺眼多了，也可能是她长大了，也可能是孟淑贤终于放弃梳两个辫子。

  　　个子倒是长得高，目测已经比她高了，吴秀珍来回看了她好几圈，终于想起大家都还在等她表态，扯了下嘴角，“你周叔让你坐，快坐下吧。”

  　　孟淑贤这才敢坐下来，周国庆和吴秀珍坐在对面沙发主位，周茂生坐在她旁边。

  　　“这些礼品都是淑贤买来送你们的的。”周茂生邀功似地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盒子。

  　　周国庆一看，笑了笑，“不用买东西，你们还是小孩，能有多少钱，留着自己花吧。”

  　　“那不行，这是礼数，您和阿姨别嫌弃就行。”孟淑贤刚开始说话还有点紧张，声音都在抖，好在周茂生就在她身边，有他在，孟淑贤很快冷静下来。

  　　“怎么会嫌弃呢。”周国庆温和地笑笑，“你说是吧，秀珍。”

  　　吴秀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随意地说：“是啊，不嫌弃。”

  　　孟淑贤腼腆地笑了，手指放在裙子上，无所适从地动了动。

  　　“儿子，你去洗点苹果来给客人吃。”吴秀珍叫周茂生。

  　　“好，我去洗，再洗个梨，淑贤爱吃。”周茂生很快迈着大长腿去厨房了。

  　　只剩下孟淑贤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不愧是孟家庄出来的，淑贤的口音跟茂生他爸一模一样。”吴秀珍突然笑了，“就因为口音问题，当时茂生他爸被好多人笑话，跟我谈对象后，我让他改，这才改掉。”

  　　周国庆讪讪地笑笑，“你提这个干什么？”

  　　“淑贤不是你老乡吗？有什么不能提的？”

  　　孟淑贤陪着笑笑。周茂生洗完水果回来，这个话题就自动终止了。

  　　不知道周茂生能不能看出来，她觉得吴秀珍跟周茂生形容的不太一样，她不那么喜欢自己。

  　　不过没关系，慢慢接触下来，说不定阿姨就能发现她的优点，孟淑贤暗暗给自己打气。

  　　周茂生随意地起了个话头，四人又聊了两句，吴秀珍突然问：“淑贤，你家里父母还好吗？”

  　　“妈！”周茂生打断她的话，孟淑贤家里的情况他早就跟吴秀珍说了，怎么还当面戳人痛处。

  　　吴秀珍像如梦方醒般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笑，“是阿姨忘了，我不问了，不问了。”

  　　她站起身，“我去做饭。”说着就走进厨房。

  　　只剩下周国庆，孟淑贤就淡定多了，仨人聊了聊孟淑贤的成绩和初中发生的事情，气氛很融洽。

  　　过了会，周茂生被吴秀珍叫走去商店买调料，他不想去，孟淑贤推了他一把，周茂生凑过去低声问她需不需要他陪着。

  　　孟淑贤不想给周茂生父母留下自己离开周茂生不行的印象，便摇摇头。

  　　周茂生拿着钥匙走到门口，吴秀珍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从厨房走出来，坐到沙发上。

  　　周国庆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走了。

  　　还没等孟淑贤反应过来，吴秀珍突然开口，她收起脸上所有表情，看孟淑贤像在看陌生人。

  　　“我长话短说，你跟茂生分手，我帮你进高中。”

  🔒37

  　　孟淑贤嘴巴半张着，她甚至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阿姨，您、您说什么？”

  　　她亲眼看到之前还带着笑意吴秀珍用严厉的眼神看着自己，嘴角抿得紧紧的，说出来的话毫无温度，“你没听到我说话吗？你跟茂生黄了吧，我帮你找高中上学。”

  　　孟淑贤心头“轰隆”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她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可她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下，“阿姨，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和茂生是真心喜欢的，我们俩认识很多年了，青梅竹马……”

  　　吴秀珍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孟淑贤就不敢说话了。

  　　“你和茂生怎么在一起、怎么处上对象、感情好不好，这些我都不想听，我只要你保证跟他分开，我就能让你继续上学，上高中不是你的梦想吗？不就是为了这个，你才决定从孟家庄逃出来的？”

  　　吴秀珍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都好像锤在孟淑贤心头，“阿姨，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觉得我配不上茂生哥，可我现在还小，我会好好学习，争取上大学，到时候能向您和周叔一样，找个稳定的好工作，我不会给茂生丢脸的。”

  　　此时孟淑贤心乱极了，可她真的不想放弃任何机会来说服吴秀珍，哪怕有一丝机会都想尝试，她不是特别理解吴秀珍到底在意她什么，不管想到什么都急着打保证，她的手指紧紧地揪着裙子边，“或者您是不是觉得我花茂生的钱了？您放心，我现在也在做零工，以后我不会再花他一分钱，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不会让茂生哥操心，您、您再想想……”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吴秀珍撇了她一眼，孟淑贤脸色顿时白了，“你考不考得上大学，以后毕业能找到什么工作，我都不在意，你明白吗？我的儿子不能找个农村丫头，这才是重点。”

  　　吴秀珍打扮得很时髦，头发是精心烫过的卷发，脸上化了妆，涂了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每次开口却都能直接把孟淑贤从炎炎夏日送到数九寒冬，“你的家庭，正是我最讨厌的那种，愚昧无知的父母，还有个弟弟，他们以后肯定会成为你的累赘，别说你还不一定有出息，就算有，也会被你的家庭拖累，只要想想就够烦的了，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茂生身上，。”

  　　她的手指点在玻璃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吴秀珍眉头紧锁，“你被拖累是你命不好，我儿子不可以，我绝对不允许，这回你听明白了吗？”

  　　孟淑贤眼前一片模糊，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我儿子他有更好的选择，你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喜欢他，又怎么可能舍得降低他的生活标准？”

  　　“阿姨，我不是，我没想过要茂生为我家付出什么……”

  　　“别说了，丫头，只要周茂生还管我叫妈，我就绝对不会同意你进门。”吴秀珍示意她闭嘴，用这字字句句，为她，为她和周茂生的这段感情，盖棺定论。

  　　孟淑贤使劲憋了半天的眼泪，随着她动作掉在胸前的白体恤上，洇出一滴痕迹。

  　　“反正你和茂生是绝对不会有结果的，不如趁早分开，我还能帮你上高中，要不然，等明年茂生考上大学，你以为一个大学生还能看得上一个在饭馆里打零工的农村土丫头？”吴秀珍可能自己都觉得好笑，笑了一下，“别做梦了。”

  　　说完她就站起来，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茂生快回来了，五分钟之内，如果你离开了，那就代表你同意我的建议，等我和你周叔把你学校的事办得差不多了，会去找你。”

  　　孟淑贤泪眼朦胧地抬起眼睛，她嘴角嗫嚅几下。

  　　吴秀珍又说：“你放心吧，只要你能做到彻底和茂生分开，我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我和你周叔，不至于骗一个农村丫头。”

  　　听着吴秀珍离开的脚步声，孟淑贤深深低下了头，吴秀珍一口一个“农村丫头”听得她心里又酸又涩，原来这就是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吴秀珍的话虽然难听，可孟淑贤甚至都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话语来反驳她。

  　　她确实是农村的土丫头，她的父母也确实无知到连她上高中都需要离家出走才有可能实现，她也确实接受很多来自周茂生的照顾。

  　　从九岁那年夏天起，周茂生不辞辛苦，年复一年地奔波与省城和孟家庄，带她学习、送她书、鼓励她、给她写信、寄那些孟淑贤没机会吃也买不起的食物，林林种种，付出的金钱和精力，确实让她在面对吴秀珍，“没了你他会生活得更好”的指责时，顿感愧疚与自责。

  　　孟淑贤当然舍不得周茂生，被孟大伟囚禁的那几天，就是靠着可以和周茂生在一起的信念，她才最后有勇气破釜沉舟逃出大山。

  　　可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吴秀珍说得很清楚，绝对不会同意他们两个，与其以后让周茂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如放了他。

  　　跟她分开，周茂生确实可以生活得更好，找个门当户对的城里姑娘，有双方父母的帮衬，日子肯定会过得很舒心。

  　　孟淑贤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攥着一样，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卧室里的吴秀珍，屏气凝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轻微的一声关门声。

  　　周国庆开门一看，孟淑贤果然走了。

  　　他回头瞪了吴秀珍一眼，带着怒气，“淑贤还是个小姑娘，你非要那么夹枪带棒地说话吗？难听死了。”

  　　“你懂什么，要不说得狠一点，她会同意吗？”吴秀珍愿望达成，此时洋洋自得，“我一看她就是那种有心计的丫头，当初还指不定用了什么办法诱惑茂生了呢，农村人真不行。”

  　　“你差不多得了吧，我也是农村人，你也觉得我不行吗？”周国庆罕见地动了气，吴秀珍从来不肯吃一点亏，马上拉开架势要跟他大吵。

  　　周茂生拎着塑料袋进来了，看他们俩都堵在厨房，“淑贤呢？”ͿSɢ

  　　吴秀珍和周国庆对视一眼，吴秀珍回答：“她走了。”

  　　“走了？”周茂生摸不到头脑，他走到客厅，果然沙发上空空如也。

  　　“去哪了？”

  　　“不知道，反正走了。”吴秀珍不耐烦地说道，“这丫头，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话没说完，周茂生就从家里冲了出去。

  　　等他跑到楼下，街上人来来往往，哪里还有孟淑贤的影子。

  　　周茂生把自行车从车棚推出去，飞快骑上车，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一种从没有过的不安，正在他心里慢慢扩散。

  　　到了饺子馆，老板娘看到他还很吃惊，“这么快就见完家长了？”

  　　周茂生无心和她寒暄，“您看到淑贤了吗？”

  　　“没啊，不是早上跟你走了吗？出什么事了？”

  　　“没事。”周茂生在点菜的白纸上飞快写下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她要是回来了，您给我打个电话，谢谢了。”

  　　周茂生心里窝着火，回到家，胳膊一伸，看似没用力，却把门摔出响。

  　　“你们是不是跟淑贤说什么了？”他目光连一点感情都没有，冷冷地看着父母。

  　　“你这孩子，我们能跟她说什么啊，都叫她来家里了，还不能表明我们的态度吗？”吴秀珍嗔怪道。

  　　“那她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一声就走了，明明我们聊得挺愉快的，我走后，你们怎么她了？”周茂生罕见地提高音量，眉毛皱的紧紧的。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她就说不吃饭了，要先走，就这样。”吴秀珍面不改色地撒谎，周国庆连看都懒得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