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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如果还逼我,我就一定死给你们看!”孟淑贤气若游丝,声音却如惊雷一样响在石灵芝耳边,“你没办法天天看着我,我一定能找到机会,下次我划破的就不是手腕了!动脉、脖子……只要我想死,没人能拦得住!”
石灵芝呆呆地放开手,孟淑贤青青紫紫的脸加上她决然的眼神,让她石灵芝心头一跳,“如果把我一辈子困在孟家庄,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她观察着石灵芝的神色,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早死早托生,许愿下辈子可以自由自在追求想要的生活!”
石灵芝摇头,过来拉孟淑贤的手,“孩子,你别这么说,你还这么年轻,千万别做傻事啊!村里那么多人都在孟家庄生活了一辈子,不也挺好,没必要非要出人头地,爸妈不求你那个!”
“也挺好?”孟淑贤嘴角露出一个无比嘲讽的笑容,“那桂芬姨是怎么死的?在孟家庄,女人不值钱!没地位!她是被这个吃人的地方活活逼死的!现在,你们也要逼死我!”
石灵芝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不敢认面前这个满脸通红、双眼迸发愤怒的目光的人是孟淑贤。
她到此时终于明白,孟淑贤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孟淑贤抓住石灵芝表情松动的瞬间,“妈,你让我走吧,让我离开这里,我会去找茂生哥。”提到周茂生的名字,孟淑贤的表情才柔和了一分,她用还在流血的胳膊抓住石灵芝的袖子,低声说:“妈妈,求求你,妈妈……”
这两个字一出口,石灵芝恍惚间好像回到孟淑贤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刚蹒跚学步,整天嘴里咿咿呀呀的,唯独“妈妈”这两个字叫得特别清晰。
每次孟淑贤叫“妈妈”,石灵芝都会快速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在她细嫩的小脸上无比疼爱地亲了又亲。
孟淑贤曾经也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啊,这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石灵芝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后来出生的孟小辉夺走她全部的关注,母女关系渐行渐远,她有多久没从孟淑贤嘴里听到”妈妈”两个字?多久没和她撒过娇了?石灵芝刚停下来的眼泪又流出来。
孟淑贤还在求还在哭,脸上一片身上一片狼藉。
这一声声“妈妈”简直在撕扯石灵芝的心,让她心碎不已,抱着孟淑贤,嘴里说着:“别哭。”自己的眼泪却流个不停。
久违的母亲的怀抱,给了孟淑贤无法替代的安全感,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从小经历的打骂和忽视、求学路上的艰辛,如此种种,全部涌上心头,孟淑贤哭了个畅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淑贤脱力般靠着炕,眼神涣散。
石灵芝低头去看孟淑贤受伤的手腕,布料和血液凝固在一起,撕下来的时候,孟淑贤皱着眉,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样不行,会感染。”石灵芝站起来,却被孟淑贤松松的抓住衣角。
孟淑贤的声音完全哑了,她用祈求的眼神看石灵芝,“让我走。”
石灵芝的心揪着,她不敢再看,转身抹了把脸,“我去拿酒精把伤口处理一下。”
她没法回答孟淑贤的期待,她心疼女儿,可她做不了这个主,孟大伟要是知道她放走了孟淑贤,绝对饶不了她,不如先帮孟淑贤包扎下伤口,缓和下紧绷的气氛,一切等孟大伟回来再说。
这样想着,石灵芝进了东屋,翻箱倒柜地找纱布和医用酒精,终于在不常用的箱子角落找到放药的箱子,往外抽的时候,一张照片飘了出来。
石灵芝弯腰捡起来。
是她年轻时的照片,黑白照片边角已经泛黄,照片上的石灵芝不过十五六岁,穿着素布衣服,两条大辫子又黑又粗,她站在山上,冲着镜头,腼腆地笑。泛黄的老照片都无法磨灭她当时扑面而来的青春,青涩和对未来的憧憬。
捏着那张照片,石灵芝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孟淑贤长得特别像她,不是五官像,而是直率、勇敢和身上那种无所畏惧的朝气。
如出一辙。
孟淑贤就是曾经的石灵芝,而石灵芝已经弄丢当年的自己。
曾经想做的事,石灵芝已经忘光了,可她知道,那肯定不是成为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靠丈夫脸色生活的女人。
她身不由己地辍学,听从父母之命结婚,她生儿育女,琐碎艰难的生活占满她所有的时间,把她变成孟家庄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农妇。
只有这张照片记录了,石灵芝当时也曾经拥有过自信张扬的青春。
石灵芝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老照片上,多罕见,她竟然是第一次有机会,单纯为自己流一场泪。
她拿着酒精和纱布回到西屋,沉默地给孟淑贤的胳膊消毒,还碾碎了一颗消炎药,敷在伤口上,最后缠上厚厚的纱布。
孟淑贤吃不准她的意思,刚开了个头:“妈。”
石灵芝打断她的话,“周茂生对你好吗?”
“好,特别好。”孟淑贤点头如捣蒜,“这么多年,要是没有他,读书这条路,我早坚持不下来了,他一直鼓励我,帮我。”
石灵芝点点头,把缠好的沙发打了个结。“走吧。”她轻声说。
孟淑贤心脏狂跳,“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去找周茂生,去走自己想走的路。”石灵芝平静地说完这些话,用手摸了摸孟淑贤的脸。十六岁的姑娘,椭圆脸,尖下巴,眼睛黑是黑白是白,纯净简单,却饱含无限希望。
冥冥之中,石灵芝应该早就为这一天做准备了,要不也不会在明知道孟淑贤用蹩脚的理由解释她频繁去乡里寄信却没有追问,也不会在察觉到孟淑贤每天都给躲在周老爷子家里的周茂生送饭却没有追究,更不会在村里人都看出孟淑贤和周茂生关系过分亲密,帮忙掩饰。
她心里,其实是希望自己女儿有个不一样的未来的,即使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真的吗?”孟淑贤赶紧站起来,没想到石灵芝突然松口,她喜出望外,扶着炕的身体晃了两下,“我这就走。”
“等下。”石灵芝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币,塞进孟淑贤手里,“这些你拿着,出去好好生活。”她哽咽几声,“闺女,好好照顾自己。”
孟淑贤摊开手心,是六张百元大钞。
孟淑贤眼泪掉了下来,她快速地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塞进包里背好,临出门前,她双膝下跪,端端正正地给石灵芝磕了个头,声音抖得听不清,“妈,我走了。”
石灵芝抹眼泪,嘴里却催她,“你爸快回来了,快走吧。”她手扶着门框,不舍地看着孟淑贤。
下一次再看到她,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孟淑贤站起身,没再停留,转身朝重如浓墨的夜色中走去。
为了避免被孟大伟追上,她直接走山路,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孟淑贤只依靠一个小小的手电筒,依靠这十六年来对山的记忆,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肾上腺素的飙升,让孟淑贤感觉不到胸口的钝痛、手腕上的伤口和脸上的青紫,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往前走、往前走、不要回头。
向着未来,不要回头!
🔒31
山路要比大路绕远很多,孟淑贤已经不记得多少次被到腰的杂草绊到,她不敢浪费时间,顾不得查看身体就赶紧爬起来赶路。
即使是这样, 她还是在不久之后,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
“天那么黑她走不远,我们分头找!”
“你走这边,我去那边!”
“这个死丫头,抓到她看我不把她腿打折!”这是孟大伟的声音!
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
孟淑贤心脏都揪起来,她赶紧藏在一块石头后面,果然,远远地看着几个火把的光亮。
孟大伟把村里的青壮年都叫出来了!
这一次逃跑如果失败,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上加难,绝对不能被他抓住!抱着这样的信念,孟淑贤迈开双腿,不顾方向,死命地往前跑,她心跳快几乎快到极限,耳边只有自己重重的呼吸和带过的风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淑贤终于累极,她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地上, 大口喘着粗气。
静静听了一会,周围安静到能听到蝉鸣声,后面应该没人追上来,此时的她已经辨不清方向,只有天上几颗星星,静静地看着她。
孟淑贤找了个避风的石头,把衣扣系到最上面,双手抱着行李,终于疲惫地闭上眼睛。
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此刻才感受到身体的疲累和伤口的疼痛,站起来,背上行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便继续匆匆赶路。
孟淑贤此时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山里的孩子,大白天走山路驾轻就熟,她沿着山上被人踩出的痕迹,往乡里赶。
七拐八拐地到了乡镇,孟淑贤找到乡里唯一的招待所,和周茂生约定的时间还差几个小时,她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行李包等待。
一路上又累又饿,孟淑贤很快就又睡着了。
“淑贤?”“醒醒,淑贤!”被一双手推醒,孟淑贤睁开眼睛,就看到周茂生的脸近在眼前。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周茂生看着眼前的人头发散乱,脸上青紫交错,衣服上都是泥和土,最重要的是,她的左手手腕上还缠着纱布。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周茂生也顾不得是在外面,焦急地提高声音问她。“被人打了?”
孟淑贤从昨晚逃出家就没再哭过,一看到周茂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见到可以为自己主持公道的家人, 眼泪立马掉下来。
“茂生哥我……”孟淑贤抬起胳膊,用粗糙的纱布擦了擦眼睛,眼睛顿时红了一片。
”别哭。”周茂生伸手把她从台阶上拉下来,“我们进去说。”
进了招待所,周茂生开了一间房,店员不住地看他们俩,周茂生解释道,“我是她哥。”
招待所分前后院,周茂生的房间在前院,打开后,只有一张床,一个双座沙发和一张桌子。
周茂生关好门,把两人身上的行李都放在地上,拉着孟淑贤的手,把她拉到身边,轻轻碰了碰她手上的纱布,“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跟我说说。”
孟淑贤开口就是哭腔,“茂生哥,从今以后我没有家了!”
是孟大伟和石灵芝出事了?周茂生百思不得其解,按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拉了一把,孟淑贤的额头碰到周茂生的肩膀,周茂生的手绕过去,拍她的后背,轻声询问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孟淑贤的眼泪滴在他的肩膀,呜咽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你脸上的伤,是你爸打的?”拳头紧紧地攥着,周茂生的脸色阴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孟淑贤点点头。
周茂生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样离谱的事,一个人竟然需要用【创建和谐家园】作为威胁才能获得主宰自己生活的权利!更没见识过这样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女儿意愿的父亲!更别提他还对亲生女儿大打出手!不对,说孟大伟是孟淑贤父亲,他都觉得侮辱了父亲这两个字!
周茂生一股火窜上头,恨不得立刻冲到孟大伟面前跟他打一架!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周茂生深呼吸几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孟淑贤伏在他肩头,呜呜地哭了够,周茂生就一直轻声安慰她,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周茂生的安慰了。
等到她终于哭够了,孟淑贤坐在房间里那张小小的沙发上,迷茫地看着对面墙上虚空的一点。
转眼到了中午,周茂生去外面买了饭,孟淑贤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喝了几口粥,就缩起来,继续发呆。
“等我开学后,就不能回家了。”孟淑贤的嗓子又沙又哑,对着信任的人大哭一场发泄了心中委屈后,坚韧的性格让她很快从情绪里恢复过来,开始盘算以后的生活,她慢慢地说:“我已经想好了,先去崇县找个包吃住的零工,等熬到开学住宿舍就好了,以后放假我都可以靠打工生活。”
周茂生没搭话,安静地吃了几口午饭,收拾好桌子,拿出行李包里的干净毛巾,递给孟淑贤:“我刚出去,看到后院有公共浴池,去洗洗吧,换身衣服。”
孟淑贤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狼狈,她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被她弄脏的沙发,接过毛巾,轻声说:“好。”
她走后,周茂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行人,招待所前面零散地蹲着几个前来卖农货的农民,土篮子里放着自家的青菜和各种手工小玩意,零星有几个过来问价的,更多的是附近十里八村过来赶集的农民,他们各个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手里提着或肩上扛着装肥料的袋子,脸色疲惫,行色匆匆。
周茂生站着,看了很久。
孟淑贤很快回来,冲了个热水澡后她整个人都精神不少,脸色发红,长发披散着,还换上了周茂生给她买的那条白裙子。
回来后孟淑贤就把自己脱下来的旧衣服拿去走廊里的公共洗漱间洗干净,晾在窗户边的绳子上。
孟淑贤干活特别麻利,里里外外地转一圈,小房间里刚才在她情绪崩溃时弄乱的地方,很快恢复整洁。
周茂生一手插着裤袋,回头看她到处忙活。
突然他开口说:“淑贤,你跟我去省城吧。”
闻言孟淑贤直起腰,不解地看他,“去省城玩吗?”她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但我只能待几天就回来,我想早点去崇县找打工的地方。”
虽说临走时石灵芝给了她一些钱,可她居安思危惯了,不能坐吃山空。
“不是。”周茂生的声音低低的,他认真地看着孟淑贤。“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去省城上学,不要留在崇县了。”
“啊?”这完全出乎孟淑贤的意料,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茂生哥,我没听错吧,你说让我去省城上学?”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