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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亲爸，孟淑贤担心得不行，自行车骑得飞快，就想赶紧回去。

  　　进了家，孟大伟果然一脸阴沉地坐在坑头，屋子里充满卷烟的味道，石灵芝坐在凳子上，也是一脸愁容。

  　　农民就是靠天吃饭，不能干农活的男人跟废人有什么区别，这个家以后怎么办，都需要从长计议。

  　　见到她回来，孟大伟掀了下眼皮，没说话。

  　　半年没见面，孟淑贤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思索良久，最后说：”这两个月我放暑假，我去乡里或者县里挣钱，都给家里，等以后农忙的时候，我也会请假回来帮忙秋收，小辉他现在也可以干活了，你们别有太大压力，只要我们全家人一条心，没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我还要上学呢。”孟小辉从小细皮嫩肉的没干过农活，一听要他干活他先不愿意了。

  　　“小辉，你懂点事，姐以后从县里给你买零食吃。”孟淑贤哄他。

  　　石灵芝看了她一眼，又和孟大伟交换了下眼神，终于开口，“现在你爸不能干活，地我们准备租出一部分，这样收入肯定少了不少，小辉还在上学，钱从哪里来？再说了，你爸遇到这种事，心里也不好受，我就想着，正好姜家准备搬走，他家的小卖部空了出来，我想我们可以接手，这样你爸在家里也有事干。”

  　　“那是好事啊。”孟淑贤全力支持，“需要多少钱，我看看我这边能不能拿出一点来。”她抱歉地看着孟大伟和石灵芝，“我可能拿不出太多，毕竟我九月份要上高中。”

  　　石灵芝打断她的话，“办小卖部可是肥差事，多少人想抢都抢不到机会，听说姜家当初给了村长不少钱，这才落到他头上。”

  　　孟淑贤没明白，“不少钱是多少钱？”

  　　“反正不是我们家能拿出来的，更不是你打零工能挣出来的。”

  　　孟淑贤失望地“啊”了一声， “那怎么办？”

  　　石灵芝看着她，抿了抿嘴唇，“村长跟咱家关系一直不错，他说如果是咱家想开的话可以不要钱。”

  　　“真的？”孟淑贤惊喜地叫了一声，却发现屋子里一片安静，孟大卫和石灵芝各怀心思，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石灵芝下一句就是：“只要你下月和孙有才订婚，年底把婚结了。小卖部的事就好说了。”

  🔒28

  　　孟淑贤噌地一下子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升高，“上次我不是跟你们说清楚了吗？我不同意，怎么又提起这个了？”

  　　“你说不同意又怎么样？我们可从没同意过。”石灵芝嗓门比她高多了，她皱着眉毛看着孟淑贤。

  　　“反正我是不可能跟孙有才订婚，你们想都别想了！”这触及到孟淑贤的底线，她是不可能让步的。

  　　“要不是你爸脚受伤，我们还真就由你去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你爸算是丧失劳动力的人了，你让这个家怎么办？”石灵芝面色颓然，越说声音越低，难得露出软弱的一面，“秋天你拍【创建和谐家园】上学走人，你弟弟还那么小，你想过我们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会经常回来帮忙干活， 在县城打工的钱都给家里，还不行吗？”孟淑贤看不得石灵芝这样，她耐心地解释自己的计划，“我也是孟家人，我怎么可能对这个家撒手不管，这回你们可以放心吗？”

  　　“别跟她废话了！”孟大伟终于出声，他拧着眉毛，夹着烟卷的手指着孟淑贤，“上高中的事，你就别做梦了，收拾收拾准备和有才订婚吧，订婚他家里还给彩礼，我们连彩礼的数目都谈好了。订完婚后，家里就准备把院子里的仓房改成小卖部。”

  　　“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孟淑贤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要上高中，我不可能跟他订婚，为什么就不能尊重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你能有什么选择？”孟大伟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孟淑贤，“初中这几年家里没人管你，是不是就觉得翅膀硬了？敢和父母叫板了？”

  　　孟大伟眉间拧出川字，高大的身影整个罩住孟淑贤，像座山一样，带来压倒性的紧迫感，“我告诉你，你想不想订都得订！”

  　　孟淑贤急得双眼发红，身体的本能让她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里，她不想再和他们纠缠，转身就想走。

  　　刚回个头的功夫，胳膊就被孟大伟拉住了，“想跑？”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做梦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孟淑贤心头大惊，激烈挣扎，可惜她的力气在孟大伟那里杯水车薪，孟大伟扯着她的胳膊，几步就把她甩到西屋。

  　　孟淑贤摔倒在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爬起来，还没等她的手接触到门，就听到外面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她被锁在这里了。

  　　她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放我出去！你们没有权利囚禁我！”孟淑贤歇斯底里地喊，使劲全身力气拍门，“我要找警察！”

  　　外面的孟大伟轻蔑地哼了一声，”还他妈想找警察，你是老子生的，【创建和谐家园】老子来了，你也得听我的！”

  　　他看了眼身边的石灵芝和孟小辉，“我看谁敢把她放出来！”

  　　孟淑贤在西屋拍门到半夜，也没人来给她开门，她上炕开窗，发现新换了铝合金钢窗，窗闩竟然在外面，她这才反应过来，关她不是孟大伟一时兴起，而是有备而来。

  　　而孟小辉叫她回来和石灵芝偶尔扮白脸，估计也是计划的中的一环。

  　　她靠着窗户坐下，心里悲凉一片。

  　　原来全家人都在算计她。

  　　就她还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真心实意地帮孟大伟想办法，还说什么“全家一起共渡难关。”简直像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孟淑贤捏了捏拍门到红肿的手，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孟淑贤靠在炕头睡觉，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门锁动了的声音，她浑身激灵一下，赶紧打起精神，望向门口。

  　　进来的是石灵芝，她手里端着大碗，上面还冒着热气。

  　　淡淡粥香弥漫整个屋子。

  　　石灵芝进门后就把门带上，像是怕她跑一样，身体堵在门口。

  　　她把粥晚放在炕沿上，“喝点粥吧。”

  　　孟淑贤看了她一眼，把头偏过去，一动不动。

  　　石灵芝叹了口气，在靠近门口的炕边坐下，“淑贤，你也体谅体谅家里，我和你爸真的很难，他那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没法接受自己变成废人，开小卖部为了挣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想给他找个事儿干，让他尽快从残废的阴影里走出来，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家里呢？”

  　　孟淑贤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她没看石灵芝，头垂着，看着炕席上已经褪了色的花纹。”我已经说了，我可以帮助家里，打工的钱我可以都给家里，农活我也可以帮忙，就让他在家里做做饭，不用他做别的。”

  　　她已经不想用“我们家”的字样描述他们的关系，她顿了顿，声音很疲惫，“你们的生活也可以维持下去。”

  　　“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成天围着灶台转，传出去要笑死人了！你爸怎么可能接受！男人就是要在外面干活，支撑起这个家才行！”石灵芝一听就急了，连连反对，“不可能的，你爸他绝对不会同意。”

  　　孟淑贤嗓子里哼了一声，“他支撑这个家？”她终于把头抬起来看石灵芝，“你是不是忘了，我小学的时候有两三年的夏天天天跟你去浇地，拎着高度到我大腿的水桶从五六米深的井里打水，稍不小心掉下去，你都来不及救我就会淹死在井里。我们俩每天中午干完活在地头啃馒头，那时候这个你心中可以支撑这个家的男人，他在哪里？”

  　　石灵芝的脸色突然变得难堪。

  　　“他在赌博在打牌！没日没夜地赌！这就是你嘴里的支撑这个家！”孟淑贤盯着石灵芝，石灵芝抿了抿嘴角，粗糙的大手摸了把辫子，“后来他不是不赌了吗？能改好就行，男人嘛，就那样，喜欢玩，等他玩够了就好了。”

  　　孟淑贤摇摇头，果然话不投机半句都多。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你让我走，让我去过我想要的生活。”孟淑贤的声音很疲惫，她已经不祈求可以说服石灵芝，只要让她走，让她离开这个家就行。

  　　“你爸不可能让你走。”石灵芝看着孟淑贤，盯着久未见面的女儿看，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孟淑贤这几年已经长成了身体纤细，五官清秀的大姑娘。

  　　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太忽视她了？石灵芝心里涌起淡淡的愧疚。

  　　“凭什么不让我走！”孟淑贤嗓子都哑了，她双眼发红，“难道我的想法就一点不重要吗？我要上高中！”

  　　“上什么高中？”石灵芝也动了气，没维持几分钟的慈母形象顿时打破，“初中都是我给你爸说情才让你读的，能做到这一步的父母有几个？”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们啊？“孟舒贤反唇相讥，”你们给过我什么支持吗？我读初中没花过你们一分钱，都是自己挣的！”

  　　石灵芝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父母生你养你，还成了罪过了？”

  　　孟淑贤都懒得提以前的事，她长出一口气，“我还是那句话，你让我走，以后我读书不要你们一分钱，我还会拿钱回来，要是我能上大学，工作以后挣得更多……”

  　　“别他妈做梦了！”不知道孟大伟在外面多久了，他大步跨进来，“还想上大学，就凭你？”

  　　“我怎么就不能上大学？我比城里的孩子一点都不差！”孟淑贤看见他进来，声音骤然提高。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准备订婚吧，别说些屁话了！”孟大伟用手指着她，“做梦也要有限度，你没那个命！”

  　　“有没有那个命只能我自己说，轮不到别人定义我！”孟淑贤胸口剧烈起伏，她已经彻底被激怒，跟孟大伟顶嘴丝毫不犯怵。

  　　“啪！”的一声，孟淑贤被一巴掌扇倒在炕上，右耳朵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半边脸已经感觉不到是自己的，过了几秒钟，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鼻子里流出来。

  　　“别【创建和谐家园】啊！”石灵芝见孟大伟还想动手，赶紧过来拉他。

  　　孟淑贤用手抹了把鼻子，目光却炯炯有神，“让他打！打死我算了，一了百了！”

  　　“你少说两句！”石灵芝斥责她。

  　　“你松手，我保证不再动手！”孟大伟喘着粗气，挣脱石灵芝的胳膊，看着趴在炕上的孟淑贤，“你知道老孙家的彩礼多少钱吗？”他伸出两个手指头，“两千块钱！这已经是整个乡里彩礼的最高价了！不光给钱，还让我开小卖部，多少人想要都没这样的机会！你真该庆幸有才跟他父母说喜欢你，要不你值这个价钱吗？还想上高中，死了这条心吧！”

  　　孟淑贤拄着胳膊坐起来，她半边脸红肿一片，头发也散了，看得石灵芝触目惊心。

  　　“所以两千块钱，你就要卖了你女儿？对吗？”她死死地看着孟大伟，眼神毫不畏惧，“我不稀罕！我根本不稀罕孙有才喜不喜欢我！要给我多少钱！我根本不喜欢他也绝对不可能和他订婚！”

  　　她决绝地看着孟大伟：”是你死了这条心才对！”

  　　孟大伟冷笑一声，眼神里尽是嘲讽：“你不喜欢孙有才？那你喜欢谁啊？周茂生吗？跟人家去趟县城，写几封信就觉得你是人家对象了，以后能嫁到城里里过好日子吗？”

  　　孟淑贤脸色顿时白得像张纸，她嘴唇哆嗦道：“你说什么？你翻我东西了？”

  　　“不翻哪知道我女儿这么能耐，还能钓到城里人当对象！”孟大伟瞪了她一眼，“前几天我和别人喝酒，才知道你们还坐三轮车去乡里，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啊，真不要脸！”

  　　孟淑贤像是被激怒的猛兽，从炕上一跃而起，她声嘶力竭地喊：“跟谁处对象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翻我的东西？经过我允许了吗？”

  　　她狠狠地瞪孟大伟，“周茂生一分钱彩礼都不用给我，我也愿意跟他结婚！我就是喜欢他！别说孙有才给两千，就算他给两万我也不稀罕！”

  　　“艹，我他妈打死你这个嘴硬的！”孟大伟被彻底激怒，不顾石灵芝的阻拦，一把把孟淑贤从炕上拖下来，孟淑贤拼命挣扎，头却被重重摔到地上，还没等她从天旋地转里反应过来，肚子上被狠狠地踢了两脚。

  　　孟淑贤身体下意识卷成虾米，牙关咬的死死的，一声不吭地承受孟大伟的暴行。

  　　“别打了！要出人命了！”石灵芝大喊，去拦孟大伟，孟大伟却像丧了人性一样，脚不停地踢孟淑贤。

  　　石灵芝嗓破了音，“小辉，快过来！”

  　　孟小辉闻声从院子里跑进来，要一看大叫：“爸你别打我姐！”

  　　孟大伟都红了眼，孟小辉和石灵芝一起才勉强拉开他。

  　　孟淑贤嗓子里一股血腥味，胸口和肚子剧痛无比，只剩下趴在地上喘气的劲儿，石灵芝心疼得直哭，过来扶她，“淑贤，你没事吧？”

  　　孟大伟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瘸着腿走了。

  🔒29

  　　“淑贤！淑贤！你跟妈说句话。”石灵芝跑过去抱起孟淑贤的头，用手扒开她粘在脸上汗湿的头发，连声音都在颤抖，“你别吓妈，淑贤，你说句话。”

  　　孟淑贤听得清清楚楚，可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回应石灵芝，她头晕头痛得要死，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她想告诉石灵芝别动她，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石灵芝叫来孟小辉，两人齐力把她抬到炕上。

  　　孟淑贤胃里的酸水都涌到嗓子眼了，她双眼连眨都不眨地看着房顶，胸口轻微起伏着，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

  　　太累了，她这样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淑贤被堂屋的争吵声惊醒。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石灵芝和孟大伟。

  　　“你是不是人？那是你亲生女儿！你下那么狠的手！”石灵芝把碗摔过去，砸到地上哗啦响成一片。

  　　“你懂个屁，别瞎掺和，她这么不听话，不打一顿能老实吗？”

  　　“她是我生的，那你也打我吧！打死我吧！”

  　　“你这臭娘们！”

  　　“爸妈你们别吵了！”无数愤怒的争吵声中夹杂着孟小辉无措的劝架声。

  　　孟淑贤堵住耳朵，翻了个身，发现身上被人搭了条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