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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国庆一听放了心，周茂生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这点没人比他这个当爸的更知道了。

  　　就这样，周茂生在周国庆的帮助下，终于获得了回孟家庄过暑假的机会，为此，吴秀珍和周国庆吵了一架，周国庆顶住她的反复质问，也没有周茂生的事说出去。

  　　回去的日期早早就写信告诉了孟淑贤，周茂生回来的那天，孟淑贤等在周老爷子家门口，看到他拎着行李包走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孟淑贤自觉地跟着他进了门。

  　　周老爷子家里已经很长时间没人住了，孟淑贤带了工具，整个房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周茂生也没闲着，打开行李袋开始收拾。

  　　“淑贤，你进来。”

  　　孟淑贤拿着抹布走了进来，看到周茂生手上拎着条裙子，喜出望外，“这是给我的？”

  　　“喜欢吗？庆祝你又考了第一名！”

  　　孟淑贤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是一条白色连衣裙，上身是现在最流行的圆领长袖蝙蝠衫，中间掐腰设计，下身是百褶裙，面料是那种棉布的，跟的确良完全不同，手摸上去特别舒服。

  　　这比她从小到大加起来的所有裙子都好看，孟淑贤重重点头，“喜欢！”

  　　周茂生也笑了，“你喜欢就行。”

  　　收拾完屋子，孟淑贤垂着手站在一边，这回还是俩人捅破窗户纸后的第一次见面，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周茂生招手叫她过去，孟淑贤就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其实周茂生也不知道对象该怎么谈，他心里也忐忑，但孟淑贤比他还小，也不能指望她带领自己。

  　　“上学期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了吗？”

  　　感受到周茂生身上那股温暖的气息，孟淑贤心跳得很快，“发生的事都写信告诉你了，其他的没了。”

  　　也是，就他们俩那么高频率地通信，对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了。

  　　那就做点正事吧，周茂生拿出书和笔记，“我看了你的成绩单，英语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个暑假我就帮你补习英语吧。”

  　　“好！”

  　　就这样，半年没见面的年轻小情侣，见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凑在一起学习，完全没有王俊良他们说的什么牵手拥抱你侬我侬，周茂生觉得好笑，可也觉得他要是真对孟淑贤那么做了，估计会吓到她吧。

  　　孟家庄人嘴碎，周茂生这次回来刻意保持了低调，除了孟淑贤没人知道。毕竟他爷爷不在了，他现在自己回来需要一个靠得住的理由，为了不引起麻烦，他平时都不出大门，吃饭什么的都是孟淑贤趁她父母不在偷偷做好拿过来，搞得比地道战还地道战。

  　　这天，孟淑贤又提着篮子准备去找周茂生，出门就撞到了石灵芝，石灵芝手里拉着孟小辉，孟小辉另只手举着一根棒棒糖，那是从村里新开的小卖部买来的。

  　　“你去哪儿？”

  　　孟淑贤把手里的篮子往后放了放，但还是落到石灵芝的眼中，“篮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静儿最近身体不舒服，桂芬姨照顾不了她，我给她做点吃的。”赵静确实感冒了，但远没有到下不了地的地步，昨天她还和孙有才他们去河边玩了。

  　　石灵芝狐疑地看她一眼，没说话，孟淑贤赶紧走了。

  26

  　　“茂生哥。”孟淑贤用手指戳了下周茂生的胳膊。

  　　周茂生抬起头，惯性问道：“哪道题不会？”

  　　孟淑贤先是嘻嘻笑了两声，“不是那个。今天晚上村里有露天电影，就在晒场，我们一起去呀。”

  　　现在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买电视机的人家也越来越多，县里来放露天电影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这项儿时最让孟淑贤及一众小伙伴最高兴的活动，估计很快也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所以她今天得知消息，就来问周茂生。

  　　周茂生合上课本，“是不是天天跟我学习烦了？”

  　　“怎么会？”孟淑贤赶紧摆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干什么我都不烦。”

  　　看着孟淑贤一脸纯真地说出情话还不自知，周茂生都不好意思了，他咳嗽两声，“那就好。”

  　　“我是喜欢看露天电影，但是要和你在一起看，你要是没兴趣，那我也不去了，我们继续学习也行。”孟淑贤嘻嘻地笑，周茂生迎着她亮晶晶的眼神，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太阳还没落山，电影放映员就把幕布搭好了，赵静来叫孟淑贤好几次，他们几个小孩的习惯是要把板凳放到离银幕近一点，这样看得清楚，孟淑贤说自己不着急，让他们先去， 赵静又说她是书呆子，就和其他人占位置去了。

  　　等到天黑得彻底，电影已经开场，周茂生和孟淑贤悄悄出门，往晒场去。ĴȘG

  　　周茂生还是第一次看露天电影，第一印象就是人太多太多了，不光是银幕四周都被围住，甚至旁边的那颗老槐树上都爬了人，大家你推我我挤你的，有人带了瓜子和花生，边看边吃，人们随着电影情节的变换发出相应的感叹声音，真是好不热闹。

  　　孟淑贤和周茂生站在人群的最外层，离别人有段距离，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电影上，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孟淑贤的个子很高，可也没高过前排的男人，她垫着脚，伸着脖子，眼睛不动地看着银幕。

  　　垫脚站不稳，孟淑贤身体歪了歪，撞到了周茂生的肩膀，第二次的时候，她的手就被周茂生拉住了。

  　　他的手心还是一样的温暖，稳稳地拉着孟淑贤，两人的胳膊靠在一起，孟淑贤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周茂生胳膊上的肌肉形状。

  　　孟淑贤心跳停了一拍，眼睛看着银幕，心思已经飘向了别处。

  　　她想到了沈梅。

  　　在电影到达一个【创建和谐家园】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声音冲破晒场，与远山产生共振，传来阵阵回音。

  　　人声喧闹的时刻，孟淑贤抿了抿嘴唇，突然踮起脚尖，靠近周茂生的侧脸，轻柔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孟淑贤亲得很快，周茂生的胳膊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四肢紧绷，怔怔地站住，电影放映的内容已经完全被他抛到脑后。

  　　孟淑贤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却没想到周茂生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一双眼睛沉沉地看过来。

  　　亲的时候孟淑贤没感到害羞，这会却被他的眼神看得害羞起来。

  　　“松手，茂生哥，万一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孟淑贤小声说。

  　　一个简单的亲吻对周茂生来说却像一剂【创建和谐家园】一样，血液快速流动给他带来无穷的勇气，他恨不得跑到放映幕前大声告诉孟家庄所有人，他和孟淑贤是一对。

  　　好在周茂生仅存的些许冷静让他神智归位，又过了一会，他终于松开孟淑贤的手。

  　　在那之后，每当暮色降临，黑夜笼罩整个孟家庄，周茂生都会和孟淑贤悄悄走出家门，去外面透透气，为了避开人，他们就爬上旁边的山上，坐在山脊，享受安静的二人世界。

  　　仰望天空，星汉灿烂，天与地的距离被缩短，浓重的黑夜像铺天盖地的被子，把并肩而坐的一对小情侣温柔地包裹起来。

  　　鼻尖闻到熟悉的土地和青草气息，和周茂生身上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让孟淑贤获得从没有过的安全感，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俩。

  　　只是幸福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

  　　鉴于吴秀珍在周茂生临走前还在跟他生气，顾及到家里，他决定在暑假结束前离开孟家庄，临走前，周茂生抱了一下孟淑贤，“下个暑假见。”

  　　“下个暑假见。”孟淑贤的心像是盛了蜜的罐子，甜蜜翻滚着往外涌。

  　　周茂生用手贴了贴她的脸，依依不舍地拎着行李去赶乡里的第一班公交车。

  　　一路转车赶路，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周茂生钥匙开了家门，在厨房里择菜的吴秀珍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又移开目光。

  　　“妈，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吴秀珍没好气地说。

  　　周茂生进了自己屋把行李放下，走出来，从吴秀珍手里接过菜，“这是我家，当然要回来。”

  　　“你还知道这是你家，我还以为那个土不拉几的孟家庄是你家呢！”

  　　这话一听，吴秀珍还在生气。

  　　周茂生笑了下，好脾气地说：“我是半个孟家庄人，回去看看也正常。”

  　　“你就是这么说服你爸让他同意的吧？还半个孟家庄人，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样。”

  　　“妈，你别生气了。”

  　　吴秀珍不可能真的周茂生生气，她只是突然觉得，随着儿子年纪长大，她已经搞不清楚他整天都在想什么，比起生气更像是对周茂生逐渐失去控制欲带来的恐慌。

  　　儿大不由娘，早晚有这么一天，吴秀珍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周茂生升入高二后选择理科，重新分班后，又和蒋文娟分到同个班级，蒋文娟非常高兴，主动提出要坐在他的前桌。两人高一一年都没怎么联系，但好歹是初中同学，周茂生也不好拒绝。

  　　开学后，蒋文娟经常在自习课回头问周茂生各种问题，有好几次周茂生的同桌请假，她甚至直接坐到周茂生旁边， 整堂课都用那种炽热崇拜的眼神看他。

  　　周茂生已经不是初中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小子了，蒋文娟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

  　　一天下了晚自习，周茂生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蒋文娟追上他，要他等等她。

  　　“明天周末，你准备干什么？”蒋文娟问他，女生害羞的样子，周茂生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什么都没说。

  　　“先去邮局，然后去和俊良他们去公园踢球。”周茂生和她隔着两个手臂的距离，少年的声音不冷不热。

  　　“在儿童公园吗？几点钟?那里离我家很近的，我可以去看吗？”蒋文娟声音雀跃。

  　　周茂生笑了下，“公园又不是我家开的，你想去我也管不着。”

  　　“也对。”蒋文娟跟他走了两步路，又起了新话题，问他：“你明天要去邮局干什么？寄东西吗？”

  　　周茂生很快回答，“给我对象寄些辅导书。”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停止，蒋文娟随后加快脚步跑到他面前，语无论次地说：“你、你谈对象了？”

  　　周茂生低着头看她，无比自然地回答：“对啊。”

  　　蒋文娟睁大了眼睛，仿佛想从周茂生眼中看到他是否在撒谎。

  　　她不敢相信地重复道：“真的？”

  　　“这有什么可撒谎的。”周茂生拉了下书包带子，朝她挥挥手，“先走了。”高个子少年迈开大长腿，跑了两步，带起了一阵风，很快消失在蒋文娟的视线。

  　　周六，他和王俊良他们在儿童公园踢球，直到球赛结束，蒋文娟也没出现。

  　　从那之后，蒋文娟回头问他题目的次数骤然减少，周茂生终于舒了口气。

  　　孟淑贤想考的崇县高中，在她的初中每年只招收两个名额，为了明年的夏天的中考，她每天更加勤奋地学习。每天熄灯后，她就趁宿管老师不注意，溜出去在操场的国旗杆下打手电筒学习，后来天气渐冷，她就在宿舍把被子蒙住头看书。

  　　虽然徐老师劝她，以她的成绩，考上没什么问题，但孟淑贤不敢怠慢，因为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孟淑贤之前答应过石灵芝会给她写信，那件事发生后，她离开家后就没再和家里联系过，不是不想，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但临回家前，她还是给孟小辉买了些能用的上的书，她父母从来不管他的学习，孟淑贤这个做姐姐的心里着急。

  　　回到家，孟小辉出来接她，看到孟淑贤的行李鼓囊囊的，以为是给他带的零食，兴奋地打开后发现都是书，他闹脾气地把书扔开，“怎么又是书？”

  　　“学生不看书看什么？”孟淑贤把书捡起来，准备好好给他科普下学习的重要性，成天跟村里的小孩疯玩，成绩一塌糊涂。

  　　“哎呀我不看，怪不得人都说你是书呆子，我才不要变成和你一样。”孟小辉打开她的手，不耐烦道。

  　　被亲弟弟这样说，孟淑贤心里一阵酸楚，紧紧地握着书本，“谁说我是书呆子？”

  　　孟小辉毫不隐瞒，“大家都这么说，你是书呆子，我都跟着丢人。”

  　　“丢人？”孟淑贤自嘲地笑笑，“读书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你们却觉得我丢人？”

  　　孟小辉撇了撇嘴，趁她不注意，赶紧跑了。

  　　孟淑贤叹了口气，把炕上的书本整理好，放到孟小辉专属的书桌上。

  　　就算孟小辉嫌她丢人，她这个当姐的，也不能任他放任自流吧。

  　　等到孟大伟和石灵芝回来，三人面面相觑，自从孟大伟半年前打了她，孟淑贤就不怎么跟他说话了，连带石灵芝也是，要是一说话就吵架，还不如各自相安无事地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