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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贤，只要我还生活在这里，就好不了。”她透过窗户看向窗外，目光落在远处高耸的大山上。

  　　“快走。”赵静推孟淑贤出门，“我妈又说胡话了。”

  　　孟淑贤问赵静，桂芬姨到底怎么了。

  　　赵静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还能怎么了，总跟我爸吵架呗。”

  　　“你爸是不是又打她了？”

  　　“打过一两回吧，我妈叫的全村人都能听见了。”

  　　孟淑贤着急了，“那你怎么不拦着啊，她可是你妈！”

  　　“哎呀，我拦了，我爸说他没使劲，要我别管，我能怎么办。”赵静一脸的烦躁，“而且你不知道我妈她这半年好像精神不太好，总说自己以前上学的事，还说自己要做服装设计师，这不是做梦呢吗！”

  　　“那也是你们逼的，没带她去诊所看看吗？”

  　　“哪有那个闲钱，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孟淑贤苦口婆心地劝赵静对她妈多关心点，赵静嗯嗯啊啊了一通，就拉着她去孙有才家里看电视了。

  　　孙有才家里每到农闲的冬天总是一屋子的人，今天也不例外，赵静拉着孟淑贤刚走电视机前坐下，孙有才他们几个就从后面过来了。

  　　“有才，这不是淑贤吗？”

  　　“对啊有才，你不是前几天还念叨她来着？”

  　　有人嘻嘻哈哈地笑，目光从孙有才到孟淑贤上来回转。

  　　孙有才看到孟淑贤，像是不认识一样，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还闪了闪。

  　　孟淑贤没明白他的意思，倒是身边赵静撇了撇嘴，“我们淑贤是变漂亮了，你也不用直勾勾地看吧。”

  　　孟淑贤推了下赵静的胳膊，“别乱开玩笑。”

  　　孙有才像被说中了似的，没说话，咳嗽了一声走了。

  　　孟淑贤总觉得孙有才好像跟他有话要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说了，而且看她的眼神也不同寻常。

  　　反正孟淑贤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深交，要是真的有事，会再来找她的。这么想着，孟淑贤安心看起来电视来。

  　　学校没电视可看，孟淑贤都不知道这半年在流行什么了，好在有赵静给她补课，听了前因后果，原来是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看着屏幕上帅气的男主角捧着女主角的脸深情告白，孟淑贤深深被剧情吸引，觉得心都要化了，不由得也憧憬起来。

  　　恋爱是什么滋味呢？

  　　跟赵静回家的路上，孟淑贤一直在想，也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幸福吗？

  　　赵静看她还沉浸在剧情的样子，抿了抿嘴角，拉了下她的胳膊。

  　　“淑贤，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总开你和孙有才的玩笑吗？”

  　　孟淑贤停下脚步，“还不是因为他们闲的慌，静儿，我跟你说，他们要是去上初中，月月有考试，保证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因为村里人都在传，有才哥和你定了娃娃亲。”

  22

  　　孟淑贤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拉着赵静的手都在抖，“你说什么？我和孙有才？”

  　　赵静点点头，表情认真地看着她，“淑贤，这是真的吗？”

  　　“真个屁！”孟淑贤罕见地说了脏话，她被气得语无论次，“谁说的？我去找他！”

  　　十几岁的姑娘最怕被人传这种闲话了，她一个正直向上的初中生，以后还怎么在孟家庄抬头见人。

  　　赵静看她激动的样子，犹豫地说：“村里人都这么说，说你初中毕业就要和他订婚了，他们家和你们家都认可这桩婚事。”

  　　“不可能！”孟淑贤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她急得手也开始摆起来，“谁说我初中毕业就要订婚了？我还要上高中呢，真是能传闲话！”

  　　“那你、不喜欢有才哥吗？”赵静终于问出了心里话。

  　　喜欢？

  　　孟淑贤不知道喜欢一个异性是什么样子，但不管是什么感觉，她敢肯定自己并不喜欢孙有才，她甚至对孙有才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我没有喜欢过他！”孟淑贤拍了拍赵静的手，”从来没有！”

  　　话没心情再闲聊，孟淑贤快步跑回家，回家这几天她都和孟大伟石灵芝都客客气气的，四口人倒是有难得的和谐，这次她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进了东屋，孟大伟正靠在炕头听收音机评书，石灵芝则坐在桌前看孟小辉写作业。

  　　“村里有人说我和孙有才订了娃娃亲，是真的吗？”

  　　孟淑贤目光扫过他们三人，急促的语气打破屋子里的平静。

  　　孟大伟皱了皱眉毛，不太乐意他的评书被打断。石灵芝看了他一眼，两人互相交换了个孟淑贤不懂的眼神。

  　　“说话啊，到底是不是真的？”孟淑贤紧紧盯着孟大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嚷嚷什么？”孟大伟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是真的怎么了？”

  　　石灵芝插话道：“你爸和村长关系好，那会有才先出生，他们就开玩笑，如果咱家有个丫头，正好配一对，当时都是说笑，没想到过了三年你就出生了。这事还是前几年，有才妈提起来的，她挺喜欢你的，回去问有才说他对你印象也不错。但你们现在还小，还没说准呢，你不要在外面听了什么就回来对父母嚷嚷，初中白上了吗？”

  　　孟淑贤才顾不得什么礼节，这事关她的终身大事，为什么都没人和她商量过。“你们这是干什么？别跟我说一切还不作准，我可以现在就回答你们，我不同意。”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可能同意和孙有才在一起，订婚更是想都别想！现在课文都提倡自由恋爱，哪里还有什么包办婚姻！”

  　　“行了！”孟大伟喝止她：“读了两天书还真是长本事了？你孙叔是村长，等再过两年，有才到了结婚的时候，还不知道多少人家的丫头想嫁进去呢，你别不知好歹！”

  　　“我跟孙有才完全没有感情基础，你们要我和他订婚，想过我的感受吗？”每当孟淑贤觉得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已经够低的时候，事实总会证明，她的地位还能更低。

  　　“什么感情基础还不是相处出来的？那按照课本上的说法，你和有才还是叫什么，青梅竹马呢，以后相处起来就好了，有才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错不了。”石灵芝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你总觉得父母不关心你，你是亲生的，父母怎么可能不管你？你初中毕业就 16 了，不给你先把婚事订下来，到时候十里八村哪还有像样的小伙子等你？你都多大了，别不懂事了！”

  　　“我不需要！”孟淑贤终于受不了了，她真的想不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在孟大伟和石灵芝听来丝毫不能说服他们，反而给自己扣上个“不懂事”的帽子。

  　　“我最后重复一遍，我不会和孙有才订婚，他更不是我的青梅竹马。”孟淑贤泪眼模糊，脑子里想起那个远在省城的人，“你们也别打这种主意！”

  　　“你闭嘴！”孟大伟倏地从炕上站起来，扬起右手。石灵芝尖叫一声，站起来要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孟淑贤的脸被打得侧过去，皮肤瞬间【创建和谐家园】辣地一片。

  　　她很快尝到嘴里的血腥味，这是这么多年来，孟大伟第一次下这么狠的手，“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话！”孟大伟指了指门口，“滚回你的屋子去！”

  　　孟淑贤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我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我绝对不同意！你们别想做我的主！”她一字一顿地说完，转身摔上了门。

  　　孟小辉被盛怒的父亲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下才瘪瘪嘴哭了起来。

  　　石灵芝罕见地喝了他一句：“别哭了！”

  　　她走到孟大伟旁边，埋怨他：“怎么下那么狠的手？打坏了怎么办？”

  　　“我看就是平时打少了！这么主意正的玩意儿，都他妈不如不生！”孟大伟喘着粗气。

  　　石灵芝宽慰他：“反正现在她还在上学，又不着急，等毕业了回家，我好好劝她，她都这么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跟她动手了，说出去像什么话。”

  　　“我是她爸我不能打她？”孟大伟瞪了他一眼，“老赵还天天打他老婆呢，别人敢说什么吗？”

  　　“就不该让她读什么劳什子初中，自以为懂点狗屁道理，性子越来越犟！”

  　　“没事，她跳级一年，明年就初中毕业回家了，等看到村里的姑娘都嫁人了，她就该着急了。”石灵芝说道。

  　　“上回我听她那意思还想攒钱读高中？看我不把她腿打断！”孟大伟忿忿地说。

  　　“你也别生气了，高中是肯定不可能的了。”石灵芝理所当然地说。

  　　晚上孟淑贤做了个梦，梦里她穿着大红嫁衣被孟大伟和石灵芝押到礼堂，旁边站的是孙有才，她拼命挣扎，却被按住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孙有才的手向她伸过来。

  　　她大叫：“不要动我！”

  　　孟淑贤转身看着周围，下意识地喊：“茂生哥！”

  　　画面一转，周茂生真的有如神助般出现在她身边，孟淑贤挣脱开父母，跑到他身边。

  　　她浑身颤抖，小声地央求身边的人：“茂生哥，救我。”

  　　周茂生拍拍她手背，向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

  　　对面传来孟大伟的声音，“死丫头，滚过来！你不跟有才结婚你还想跟谁结婚！”

  　　孟淑贤脱口而出，“我要和茂生哥结婚！”

  　　她一个激灵，从炕上坐了起来，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

  　　梦里的经历历历在目，孟淑贤按住不断起伏的胸口，难以置信在梦里她是真的说了要嫁给周茂生。

  　　过了很久，孟淑贤终于五味杂陈地躺下，她努力晃了晃头，仿佛要把那个五官深刻清晰的人从脑中挤出去。

  　　从那天起，孟淑贤就在家里彻底沉默了下来，她照常做饭干活，但能不和父母说话就不说话，必须要说的就简短地几个字，只有时候和孟小辉在一起，话才能多点。

  　　白天她几乎不在家里，一早就带着课本去陈桂芬家里学习。陪她聊天，有时候也会讲些学校里的事。

  　　赵静说她比自己更像陈桂芬的女儿。

  　　孟淑贤连笑都笑不出来。

  　　陈桂芬的状态确实不对，她的眼神总是凝望远方的某处，经常一看就是大半天，以前灵巧的双手彻底歇了下来，有次她想勾个样式简单的手套，拿着棒针，半天都不知道从哪里起针。

  　　最后还是孟淑贤接过来，帮她完成。

  　　“真是不中用了。”陈桂芬苦笑，蜡黄的脸皮都轻轻颤抖。

  　　“桂芬姨，要不哪天我带你去乡里的诊所看看，要是你不想吃药，我们就找个大夫，看看能不能给你开几付中药。”孟淑贤实在不想看到陈桂芬变成这样，既然她家里没人帮她，那孟淑贤来想办法。

  　　缓慢地摇了摇头，陈桂芬轻声说：“不用，没必要了。”

  　　“那你开心一点，想些高兴的事，也许过几天就好了。”孟淑贤不太懂陈桂芬到底怎么了，只能尽全力让她高兴一点。

  　　“哪有什么开心事，有一天过一天混日子罢了。”

  　　“别这么说，多想想高兴的事，比如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这多开心啊。 ”

  　　陈桂芬这回连笑也不笑了，怅然看着窗外。

  　　赵静悄悄问孟淑贤：“脸还疼吗？”她之前天天顶着五个手指印过来，这几天才消了一点。

  　　“不疼了。”孟淑贤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反正是绝对不会和孙有才订婚的，我本人不认，什么娃娃亲也没用。”

  　　“即使你父母让你嫁你也不同意吗？”赵静脸色变了变。

  　　“当然不同意，我又不喜欢他。”孟淑贤觉得赵静有点奇怪，怎么总说起孙有才。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赵静顺口问她。

  　　“我……”孟淑贤顿了顿，抿了下嘴唇。“没有。”末了她又加了句，“我以后要上高中的，不能分心。”

  　　嘴上说着没有，可那个梦之后，孟淑贤的心理很明显发生了变化，她没有再去孙有才家，而是在闲暇时间，把周茂生寄过来的信，一遍遍地阅读。

  　　一边读，她的脑海中回忆起每一次和周茂生的见面，从九岁、十岁、十一岁……一直到现在，周茂生在每个夏天的如约而至、他为她讲解过的习题、送给她的练习册、两人的相视而笑、分享过的水壶和相握的双手，以前单纯以为是好朋友之间的交好，随着青春张扬年纪的到来，时间却逐渐给它赋予了另一层意义。

  　　那就是爱情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要等到今年夏天了。

  　　孟淑贤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手指慢慢划过信封上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