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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这老顾，在这儿指桑骂槐呢吧。”看着远去的背影，董姨慢慢反应过来。“嫌我话多，呸，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了遛弯的兴致，董姨气鼓鼓地往家走，一路上看什么都一副不顺眼的样子。就连回到公寓、看到大厅的猫走在她前面，她都一阵没来由地愤怒。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董姨偷偷上去一脚把猫踢开。听见它发出的那一声惨叫，董姨莫名地体会到一丝释放的【创建和谐家园】。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见老伴回来，老孙问道。

  　　“是不好，让人气得呗。”董姨坐到沙发上大口地喝着水。

  　　“跟谁呀，房租不是没到日子呢么？”老孙还以为是房租的事。

  　　“哼，不就是【创建和谐家园】的时候多要了两套房吗，瞧把他能的，我要是也那么不要脸，要的比他还得多！”

  　　老孙听得一头雾水，“你这是跟谁呀，这么大火儿？”

  　　“还能有谁，顾新礼，老顾！”董姨大口喘着气，“公园碰到他了，本来我是好意，想着街里街坊的聊两句，你瞅他那样,一脸的不待见，谁稀罕！”

  　　“嗐，老顾就那德性，甭理他。”

  　　“谁说不是呢，现在装得人模狗样的，不是他穷得吃不起肉的时候了。别人不知道，这么多年街坊了，我还不知道他。”

  　　“你也少说几句吧，伤和气……”老孙赶忙摆摆手。

  　　“我这是在自己家，谁管得着？”董姨显然在兴头上，想要把之前的郁闷都倾泻出来，“他年轻那会儿，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儿，连亲闺女都能送人，现在倒人五人六的，这个瞧不起、那个看不上的，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呢？”

  　　“小点儿声，你可别瞎说！”老孙连忙制止道。

  　　“我可没瞎说！”董姨一脸认真地说，“那时候咱俩还没结婚呢，你知道的不多。我就住在老顾他们家后院。那会儿他媳妇生了双胞胎，为了能松快点儿，他们两口子心一狠，把其中一个抱给了一个远房亲戚。”

  　　“这事儿我听过，说是他们家亲戚没孩子，不能生养，所以才过继了一个过去。”老孙隔着报纸抬起眼皮说。

  　　“哪儿呀，人家花了钱的，买的！这事儿可瞒不住我。”董姨得意地说，“刚把孩子送走那会儿，瞅把个老顾乐得，天天买好东西吃，家里还置办了好几个大件。他哪儿来得钱，还不是卖闺女换的。”

  　　“真的假的？”老孙难以置信地说。

  　　“我还听说，老顾后来总去那家亲戚那儿，话里话外想接着要钱，要不就把闺女要回去。人家给了几次之后实在受不了，就干脆搬走了。”

  　　“还有这事儿？”

  　　“当然有！这会儿老胡是死了，要是不死，老顾那点儿事他都知道。据说，当年把闺女送人还是老胡帮着出的主意……”

  　　“咚咚咚！”

  　　正说得兴起，董姨被一阵敲门声突然打断。

  　　“谁呀？”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那声音虽然有些熟悉，董姨却一时对不上号。她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董姨您好。”女孩礼貌地说。

  　　“哦，宋……小宋吧。”董姨忽然忘记了对方的名字。

  　　“嗯。”宋子玉点点头，烫成波浪的长发随之摆动，一直垂到颧骨两侧，让脸显得更加小巧，“没别的事，我想着这不是房租快到期了吗，赶紧提前过来给您交上，免得您着急。”宋子玉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

  　　董姨接过信封，边向里张望边说，“这孩子，说哪儿的话，其实晚两天也没啥的。这……是这个月的？”她发觉，信封里的钱好像有些多。

  　　“不，我想着也省得您总跑了，这是后面几个月的房租，您先收着。等用完了下次到时间的时候我再过来。”说完，没等董姨接话，宋子玉微笑着摆手告辞了。

  第十二章

  　　我不知道人们是怎么看待颜色这种东西的，只是纳闷为什么有些人对颜色的执着近乎疯狂。

  　　特别是女人，同一件衣服或同一双鞋子，明明是相同的款式，偏要在颜色的选择上挑来试去，还由此发展出一套理论，自己适合什么颜色，别人适合什么颜色，什么颜色和什么颜色更搭配，这个颜色和那个颜色冲突……诸如此类。

  　　如果颜色需要涂在她们脸上，那讲究就更多了。涂眼睛的应该用什么颜色，涂脸蛋应该用什么颜色，涂嘴唇用什么颜色，甚至同一种颜色居然还要分成若干色号。那不都一样嘛！

  　　不管她们怎么想，反正我觉得颜色对我来说区别不大。特别是大部分女人都喜欢的红色，在我看来暗淡无光，为什么偏要对它趋之若鹜，非要涂在嘴上、甚至是指甲上。如果硬要我在众多颜色中选一个的话，也许蓝色要好一些，高雅、够鲜亮，多少能反映我的气质。

  　　在这点上我不得不佩服宋子玉的审美——和我惊人的一致。

  　　她喜欢蓝色的衣服。衣橱里有好几件都是这种颜色，我尤其喜欢她穿那件蓝色 T 恤搭配牛仔裤，这样能更好地衬托她娇小玲珑的样子。

  　　今天她就穿成了这个样子，我滴个喵喵。本想跟在她后面多观察一会儿，谁知道董姨跑过来拉住她聊了半天，我顿时失去了兴趣。

  　　董姨那个人，莫名地拥有一种神奇的本领，这种本领能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趣。

  　　正好看到顾新礼过来了，我还是去那边看看有什么热闹吧。

  　　“乐晓闻到底怎么回事！”顾新礼一进屋就生气地坐在沙发上。

  　　顾黎显然没料到顾新礼会这个时间过来，开门后愣在原地，甚至有种故意挡住门、不想让顾新礼进来的感觉。

  　　回过神来以后，她才关门进屋，一边来到沙发旁边，把父亲弄乱的靠垫重新摆回原来的位置，一边露出为难的表情。

  　　“晓闻他……平时挺辛苦……”顾黎一定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发火，只能随便敷衍着，“前几天还去出差，忙得连行李箱都忘带回来了。要是有什么事儿……做得不好……”

  　　“哼！”顾新礼没等女儿说完，“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他瞪了顾黎一眼，“你们现在吃的住的，哪儿一样不是靠我，让他帮点儿小忙，这么拖拖拉拉的，多久了，都没个回信！”

  　　“您说的是……”

  　　“还能有啥，你妹妹的事。”顾新礼生气地说，“打了几次电话，每次都说些没味儿的话。”

  　　“这事儿……还在办着哈。”顾黎挤出一丝笑容，“都那么久了，肯定不太容易。晓闻会尽心尽力的。”

  　　“你也和他多说说，让他抓点儿紧，别不把咱们家的事儿当回事儿。”

  　　“嗯，不会的。”顾黎小声说道。

  　　“你……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

  　　“那给我做点儿饭吧，我还没吃。”顾新礼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说。

  　　“嗯……”顾黎露出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

  　　“那个……晓闻给我报了一个瑜伽的课程，时间快到了……我不去的话，晓闻……会生气的……”

  　　“哼！一个个的，倒是挺会保养自己的身体，你老子都快死了，也没见你着急过！”顾新礼猛地起身，指着顾黎的鼻子恶狠狠地说，“真是个白眼狼！”说罢起身拉开大门，随后将门在身后重重摔上。

  　　关门时“砰”地一声下了我一跳。

  　　不过我看顾黎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或惊讶，反而一副解脱的表情。

  　　***

  　　第二天，顾新礼带着激动的心情朝洛克公寓走去，甚至连他刚刚参加的老年活动团都提前早退了。上午接到乐晓闻的电话，请他去家里一趟，说一说找人的事情。顾新礼明白，所谓的“找人的事情”指的就是寻找女儿顾明的事。

  　　“这个乐晓闻，总算帮我办了点儿事情。”上午接到女婿的电话以后，顾新礼嘟囔了一句。

  　　不知怎的，顾新礼总觉得和这个女婿看不对眼。他听别人说过，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女婿这辈子抢走了爸爸前世的情人，所以这两个人之间有着某种天生的敌意，这就像婆婆和儿媳妇的关系一样。

  　　可顾新礼不这么想。说实话，他从来没觉得顾黎和自己前世有什么纠葛，甚至在顾黎成年以后，他和老伴一度想着，希望顾黎能早点儿结婚好搬出去单过。

  　　也许就是看不惯乐晓闻的那股假清高的劲儿吧——顾新礼有时候这样想。

  　　这小子住着自己提供的房子，竟然还没有对自己感恩戴德；仗着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就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一个区区农村出来的穷小子，却总是对他这个城里人偷偷露出嫌弃的目光……顾新礼心里想得很清楚，这个道什么岸然的家伙，说到底还不过就是图自己的几套房产罢了。

  　　这次终于有事情能用得上这个女婿了，按照顾新礼的设想，乐晓闻应该屁颠儿屁颠儿地给自己跑前跑后，可他却只是不冷不热地介绍了一个朋友帮忙。顾新礼几次三番催问，才在今天终于有了些进展。

  　　乐晓闻在电话里没有详细说明，只是让顾新礼中午来洛克公寓一趟，应该是把帮忙的朋友也请了过去。

  　　顾新礼等不到中午了，他匆匆离开活动团，朝洛克公寓赶去。

  　　“顾先生，来了啊。”保安老孙朝匆匆来到大厅的顾新礼打着招呼。

  　　顾新礼根本没有心情寒暄，他简单地挥挥手就直奔电梯。

  　　来到 501 的房门前，他按响了门铃，许久没有人答应，顾新礼又用力敲起门来。

  　　“咚咚咚……”

  　　一阵敲门过后，隔壁的门开了，走出一位娇小的女性。ĴŚĠ

  　　“您是要找这家人么？”女孩好奇地问。

  　　“哦，这是我女儿的房子，我找女婿有事儿。”顾新礼只知道隔壁的房子租出去了，对隔壁新换的租户还是第一次见。

  　　“家里没人？”顾新礼有些疑惑，心里开始埋怨起乐晓闻来。

  　　“哦，这我也不清楚。”听语气女孩似乎有些不悦，“早上在家就听到这外面有声音，有可能是他们出门了吧。”

  　　“噢。”顾新礼暗自撇了撇嘴。

  　　看来这人是嫌我们这一家人太吵了——他心想——早上吵，刚才自己敲门也吵。现在的年轻人，事儿可真多！惯的臭毛病！

  　　心中不痛快，顾新礼随口应付了一句就没再开腔。

  　　女孩似乎是要出门，她随手带上自家房门来到楼道，面无表情地按下电梯按钮。

  　　“你下去么？”女孩等电梯开门后走了进去，见顾新礼没有动静，所以在里面问道。

  　　顾新礼等了一会儿才发觉这句话是冲自己说的。眼看家里没人，他也没有钥匙，在这里等下去意义不大。

  　　其实顾新礼心里也想着先下楼去，只是女孩的话让他很不高兴，那语气像是质问一样，话里连个“您”都没有。自从分得【创建和谐家园】款以来，他自以为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而且已经习惯了别人恭敬的对待， 对现在对方这种说话方式，他生出了被冒犯的感觉。

  　　“你走吧，我再等等。”顾新礼又拍了两下门，只不过双方都知道，那是掩饰尴尬的徒劳举动而已。

  　　“我看你还是去楼下问问保安吧，这儿楼道信号也不好，打电话估计也没用。”

  　　女孩边说边把手伸向电梯里的按钮，看样子是不想给顾新礼反悔的机会，打算赶紧关门下楼了。

  　　尽管知道女孩所说的情况，顾新礼还是不甘心地掏出手机看了看，就在电梯即将关上的时候，他猛地伸出手，拦在了门中间。

  　　顾新礼慢悠悠地走进电梯，若无其事地站在女孩旁边。尽管他看向电梯的金属门，依然能感觉到旁边女孩的白眼。

  　　他心里一阵暗爽。这个小丫头片子好没教养。能让惹到自己的人生气，顾新礼的心立刻平衡了一些。ͿŠǦ

  　　“哎，看到我们家人出去了吗？”刚到一楼，顾新礼没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直奔保安前台，没好气地问道。

  　　“没注意呀。”老刘似乎已经习惯他的语气，回忆了一下才说道。

  　　“没注意？要你干嘛的……”顾新礼打算向这里转移刚才剩余的怒火，他知道，这儿的物业还是不敢顶撞业主的。

  　　“噢噢噢，想起来了，顾女士上午出去了。”老孙没等顾新礼发作，赶忙说道。

  　　“出去了？他们两口子一块儿走的？”

  　　“应该……不是吧。”老孙努力回想，“对，应该就顾女士一个人。”

  　　“咦，这人去哪儿了呢？”顾新礼自言自语地说，他已经顾不上撒气了。

  　　“要不您打电话问问吧？”老孙想赶紧把对方支走。

  　　顾新礼看了老孙一眼，边掏出电话边向一旁走去。

  　　大厅信号很足，电话拨出去之后很快就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