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501 的访客可不常见,老刘心想。
除了那个经常咋咋呼呼的岳父,他不记得还有谁曾来拜访过。这一家的男人总是早出晚归的,看样子工作很辛苦;女人嘛,要么是家庭主妇,要么工作很清闲,总之经常中午或者下午才出门,很早就又回家了。
“还是你轻松,每天知道吃吃吃就行了。”老刘俯下身,对着猫食盆旁边笑着说。在那里,有一只黑白黄三色的花猫正在吃食。
老刘并非一个八卦的人,不过,即使只是单纯地看着人们进进出出,这些进进出出本身也就变成了八卦。
管他呢——每当情不自禁联想过多的时候,老刘总是这样告诫自己。其实物业培训的时候有过关于保护客户隐私的内容。
但是,同培训时的长篇大论比起来,老刘认为自己总结的更加精炼——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
这一直是老刘做保安的准则。
第七章
和白天相比,我更喜欢夜晚。
也许是阳光太过强烈吧,过分的明亮掩盖了原本的阴暗、丑陋,也让人们有着堂皇的理由带好面具、穿上伪装。
在我看来,阳光下反而少有真实,只有在晦暗的夜里,那些被压抑的、本来就蠢蠢欲动的种种欲望、冲动,才会按捺着窃喜从人的内心深处悄悄探出头来。
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公寓里的人聊天,尤其是晚上。以我的经验来看,那个时候人们的真话更多一些。
这个爱好可比看艾迪出丑来得要早。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在这个公寓里,有一条秘密通道,经由这个通道,我几乎能听到任何一家人的谈话。当然了,你也可以说我这属于偷听,属于不道德的事。但我不这么看——我只是从这条秘密通道走过而已,至于他们说话的内容,都是莫名其妙地传进我的耳朵,总不能让我走路的时候堵上耳朵吧。当然了,我经常会停留在感兴趣的某处做一次长时间“休息”。“休息”的同时,那些讨厌的谈话还是会不断传进我的耳朵,关于这点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了,也许我要修正一下上面的话——我最大的爱好是夜晚出来散步,只不过经常会走走停停而已。
最近公寓又搬进了新人,看样子是一个单身汉。
这个人无趣得很,连续几天晚上,我想趁散步的时候了解一下这位新邻居,可他都不在家。偶尔在家的时候,也只是捧着些东西窝在沙发里看。
所以我很好奇,像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有女孩来找他。至少我就见过一次,哪一天记不清了,反正那人挺漂亮。也许他身上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吸引力吧,但目前我还没看出来。
不过那人还算和气,至少偶尔在公寓碰上,他还会微笑地打个招呼。要是换做那天碰到的女孩跟我打招呼我会更高兴一些。那个女孩什么都挺好,只是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当然了,我可不是在说体臭之类的,其实她挺好闻的,只是在那种好闻的味道里掺杂了一些我认为奇怪的东西。
还有,我总是觉得,以前见过这个女人。
好了,“无趣男”说完了——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我更多地散步回来,也许还会了解这个人其他的事情吧。
和他比起来,还是那个比他来得更早一些的女士更有趣一些。这个公寓的住户只有这两个人是新搬进来的。
“无趣男”搬进来没几天,刚说的这位女士早一些,搬进来应该不到三个月吧。我记得她叫宋子玉,在她和别人自我介绍得时候,我听了一耳朵。
她人算是长得不错,再加上很会打扮,是一个娇小玲珑型的美女。她在家的时间要多一些。因为总是一个人在家,所以没有太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听。不过没事的时候她会窝在家里看些电影什么的,有的时候我也会一起听听,算是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吧。想想很有趣,要是宋子玉知道了有个家伙一直在默默地陪她看着电影——也许算是听电影更恰当——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呢。
其实我有些中意她。就像刚才说的,她娇小玲珑,并不是我喜欢的性感类型的大姐姐。但如果她往那个方向打扮一下、穿得露骨一点儿的话……想想还挺期待的。
不知道哪天她会主动跟我打招呼。这样的女人应该算是宝藏了吧,谁捡到谁就赚到。但我不会那么快就接近她,更不会轻易决定,还是要再看看。我可不是艾迪,是个女人就能让他心花怒放。
说道艾迪,他家是我散步时最喜欢停留的地方,要是艾迪父母也来的话——他们不住公寓里——那我更是想多呆一会儿,看着这一家子奇葩,可比在宋子玉那里看电影有趣多了。
就说那一天吧,艾迪正在家里吃点心,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他父母来了。当时我就觉得,艾迪母亲的脸色不太对。她指着盒子问艾迪,这些点心是哪儿来的。
艾迪倒是挺得意,他说那天正好在附近碰见高中时期的张老师,张老师很热情,一直说自己是他教过最好的学生之一,然后就拿出一盒点心送给自己。
艾迪倒也没客气,肯定是认为自己替张老师争光了吧,于是他骄傲地收下点心,回到家就开动起来。
但是母亲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一把抓过点心盒,叫上艾迪父亲过来一起观察。
“老艾,真是这个!”我记得艾迪母亲当时是这么说的。
“这个张老师,怎么能这样!”父亲当时也挺气愤。
艾迪听得一头雾水,母亲只好向他解释。
这盒点心是老两口刚刚送给张老师的,按他们的说法是为了感谢张老师对艾迪的栽培,“顺便”帮朋友打听一下这两年高中的录取情况。
事情如果这么简单,倒也没什么,可这两口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显然艾迪也有和我一样的疑问。但还没等问出来,他就捂着肚子逃命似的跑进厕所。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不雅声音结束之后,里面传出艾迪略带痛苦的问话。
“妈——那盒点心……是不是过期的?”
果然是知母莫若子呀,一下子就问到了要害。
“可能还没过呢吧?”父亲在一旁搭腔。
“她要是赶快吃,应该没事儿的。”母亲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埋怨。
拿个过期的点心送人,哈,我也真是佩服这两口的脑回路。
我估计那个张老师发现了问题,她本来是想把点心还给艾迪父母,顺便讽刺一下这两个奇葩。结果在附近碰到艾迪以后改了主意,借花献佛地来了这么一出。
那天,这件事承包了我一晚上的笑点。
当然,公寓里还有别的人家。刚才说的三个,严格来讲都算是独居人士。
这里面自然也有非独居的。
其中有一对儿年轻的夫妻也算有点儿意思,不过我认为更有意思的是妻子的父亲,从这个角度来讲,他们夫妻算是沾了父亲的光吧。
我说他们有意思,绝不是因为这俩人说话做事充满喜感,而是因为他们竟然可以始终保持如此安静的二人生活。
那安静的程度,让我在开始时一度认为他们二人中肯定有一个哑巴。整间屋子里除了走路的声音、物体碰撞的声音、流水的声音以外,竟然没有其他任何人类发出的声音。
当然了,电视的声音是一直都有的。
电视一直被我认为是人类神奇的发明之一。说它神奇,不是因为它的机器属性,而是它经常会不自觉地扮演人的角色。
在夫妻生活中,它有时能替代妻子为丈夫提供久违的激动,有时能替代丈夫向妻子倾倒廉价的浪漫,有时又变作第三者成为夫妻双方争夺的对象。
当然,后来电视机的很多属性又被另一种更新的发明所取代,那种发明叫手机。
本来觉得他们二人很无趣,可有一天我惊奇地发现,那两个竟然都是会说话的!真是不可思议。本以为,我像是个超然的观察者,而他们像是生活在两个平行时空、房子是唯一交集的陌生人,可因为女人的一句话,就把我们拉到了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我们……要个孩子吧。”女人这样问。
“再等等吧,”男人隔了很久才回答,“现在不是时候。”
就这样,说完两句话,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当然,后来又有几次在我散步的时候发现他们说话,女人说得多些,男人少些。不过总的来说,如果他们每说一句话被我听到我就能得到一千块钱的话,那我到现在也还是个穷光蛋。
当我无聊的时候,数一数他们晚上说话的次数也可以算作一种消遣,有一次我竟然数到了十五!我滴个喵喵,为了这次纪录,我还高兴了好几天。
我记得那晚的对话是发生在卧室的床上,两个人快要睡觉之前。
“我爸的病好像确诊了,具体的病我也不太懂,好像是酒精性肝硬化导致的慢性肝功能衰竭。嗯,应该是这样说的。”女人确认着自己刚才说出的医学名词。
“噢。”男人回应了一句。
“这病好像还挺严重的。虽说是慢性的,但要是放任不管的话,会有危险。”女人补充道。
“嗯。那就治疗一下。”
“我也这样想。毕竟咱们不是那种不管父母的人。”女人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待男人的肯定。
不过男人什么也没说。
女人只好继续下去。“听医生的意思,治疗可以采取保守或手术的方法。你觉得……”
“嗯。你们定吧。要用钱的话没问题,咱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大开销……”
“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还是保守治疗比较好吧。”女人赶忙说,“毕竟不用开刀,打【创建和谐家园】、吃吃药就行了。他年纪那么大,要是手术的话就太……”
“这种事儿你得问专业大夫,别那么愚昧,网上胡乱查些东西就想着自己把病看了。”
“倒也不是。”女人扭扭捏捏地说,“要是手术的话……就得做移植手术。”
男人似乎拧紧了眉头,但没有答话。
“肝脏移植。”女人用低低的声音继续说着,那样子像是在自言自语,“爸跟我提了,他说医生建议还是手术,而且最好是做活体肝移植。”
男人继续沉默,似乎是在等在女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现在哪儿去找能够配型的捐赠者呀?所以……直系亲属捐赠是最快的办法。”
“那你……”男人罕见地打算追问。
“我有乙肝!”女人急忙抢答,像是找到问题合适的答案一般,她松了口气说,“这种情况肯定不能做捐赠的吧?”
男人没有回答,他知道,刚才妻子的话并不是一个提问。
“爸也是的,他习惯不好,整天又是烟又是酒的,以前就总提醒他,现在可好,病了。就算他做了手术,就怕习惯难改,到头来也是白搭……”
“嗯。睡吧。”男人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他把身体缩进被子,面朝床的外侧躺了下来。
“据说有十九个呢。”沉默了一会儿,女人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什么?”男人没有翻身,只是微微睁开眼睛问。
“网上说,世界上已经有十九个捐肝者死亡了。”
有时候我会佩服自己的耐性,这么无聊的对话我竟然完整地听完了,要不是为了打破纪录,我才不会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老孙和老董两口子那里要比这家热闹多了,只不过,他们吵架的时候多了一些,而我,可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第八章
不知怎的,最近一段时间,顾黎心中总有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经过一番思考,她认定,这种感觉的来源肯定是目前平静生活中掀起的层层波澜。
一直以来,顾黎认为自己享受着平静,平静所带给她的,是无需思考、按部就班的轻松。
自己就像一艘小船漂在生活的池塘,她不需要划桨,只要随着波浪就能从一个熟悉的地方飘荡到另一个熟悉的地方。即使生活发生了重大变化,她也希望那只是从一个池塘到另一个池塘、一种平静过渡到另一种平静而已。
最近的生活无疑出现了波澜,这一点顾黎是清楚的。虽然嘴上没有表示,但她心里明白,这个波澜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影响自己的生活,搞不好,它未来还会变成惊涛骇浪。
波澜是父亲掀起的。前两天,父亲以非正式的方式通知自己,他打算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也就是顾黎的双胞胎妹妹顾明。
乍看之下,这似乎是一个老父寻亲的戏码。父亲这一辈靠着运气积累了财富,在进入暮年以后,自然有着一种不惜花费一些代价来弥补当年遗憾的冲动。也许这里面还夹杂着一丝赎罪的心理,因为当年是在无力抚养的情况下才把顾明送人的。
但顾黎对此抱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问,她在内心深处觉得,这个行为似乎不像是自己了解的父亲。
不管父亲是不是有着忏悔情结的那类人,这个寻亲的波澜已经波及到自己平静的生活。找是一回事,找到以后怎么和这个新妹妹相处呢?在各个方面,这个妹妹会不会影响现在的自己呢?光是想想这些,就让顾黎坐立不安。
晚饭时分,她试探性地询问丈夫:“爸跟你说的事儿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乐晓闻看着盘子里的菜,夹了一筷子。
“就是让你帮忙找……找妹妹那件事。”
“哦。我跟朋友说了,人家答应帮忙。”
“后续呢?这两天有什么消息?”
“哪能这么快!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朋友只是答应帮忙发寻人的消息,可没说一定能找到。”乐晓闻把菜放进嘴里,嚼了几口接着说道,“这事儿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能找到当然好,要是找不到——”他低头端起碗,“——也正常。”
“噢。”不知怎的,顾黎倒好像松了口气。“这话你先别跟爸说,我怕……”
顾黎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也端起碗来,盯着桌上的菜发呆。
“怕什么?”乐晓闻罕见地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