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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尽是江城雪看不明朗的复杂操作。
紧接着,少年取出两个鸡蛋敲开,将蛋黄和蛋清分离,只留用后者,把蛋清涂抹在那块最大的片状面饼四周。
舀一勺红豆沙放在正中央,包裹严实。
这是在裹馅儿,江城雪心想,总算有一道她能看明白的步骤了。
可这个念头还没落下,贺熙朝随即开始组装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每粘合一处,都在面皮上刷足鸡蛋清液。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江城雪慵懒打了个哈欠,再睁眼,眸子蓦地如铜铃一般瞪大。
少年的手掌心拖着一只醒狮。
适才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刹悉数豁然开朗。
那些形态各异的面皮里,扁圆形的做了眼睛,小球状的做了铃铛,似叶片的其实是耳朵,像犄角的确实是头顶犄角。而裹满豆沙的是脑袋,还有一根根条状的,最终经过弯折绕了脑袋一圈,是醒狮的胡须。
栩栩如生,威武又不失小巧可爱。
愣是宫中御厨见了都得惊叹三分。
“接下来,是要进笼屉蒸吗?”江城雪见他开始添柴烧火。
“不是的。”贺熙朝在炉子上放了一口锅,倒入生油,“寻常蒸煮没法显出七十二层酥的纹路,得靠油炸。”
江城雪错愕,她虽十指不染阳春水,但也知晓沸油滚烫:“你粘上去的眼睛耳朵,还有胡子,不会炸散吗?”
少年想了想:“我记得我娘说过,只要起酥的时候温度低些,不让油皮里的油溢出来,就能做成功。恰好这两日天气冷,应该可以的。”
说着,他伸手到铁锅上方,隔空感受油温。
江城雪将信将疑,看着他把醒狮模样的面点放进漏勺里,下锅油炸。
好奇心驱使着她不禁探头,油色金黄透明,依稀可见被沸腾油泡围在中央的面团始终维持着入锅时的样子,竟然真的没被炸散。
“你怎么会做这些?”江城雪诧异愈甚,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道,“难不成骁骑卫除了练武艺,还学厨艺?”
“阿姐莫要打趣我。”贺熙朝道,“这些都是小时候和我娘学的,自从成为骁骑卫,就很多年没再碰过了。”
江城雪由衷道:“想必你娘亲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手巧是真的,心灵……”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是真的心灵就好了,当年也不会被我爹骗得那么惨。不会在被街坊四邻戳着脊梁骨指责给人当外室之后,还不断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试图用亲手做的点心讨好那些人。”
江城雪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贺熙朝续道:“后来我明白了,或许任何人都永远没法讨好那些先入为主对你有偏见的人。反倒当越不怕死,越能让人有所忌惮。”
“所以你才会赌命和金明池做交易?”江城雪从他这话中意会出另外一层涵义。他豁出性命地不怕死,是让金明池顾虑杀了他的后果。
少年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我从前觉得,一条命而已,也不过如此。”
“那现在呢?”江城雪下意识追问。
话音出口,她立马后悔了。见是贺熙朝侧头望来,猝不及防对视,分明对方眼底没有灼烈或深挚的暗喻,她却莫名心头一跳,做贼心虚般,翻腾出几缕难以言明的情愫。
她的长睫眨动了两下,不等少年说话,看向油锅仓促转移话题:“是不是快炸好了?”
贺熙朝点点头,算着时间捞出面点。
一颗拳头大小的狮头跃出热油,放进白瓷碟中。经过油炸的锤炼,非但用蛋清黏合的各处细节没有散得七零八落,反倒那七十二层酥翻出了细腻纹理。
醒狮的睫毛与胡须根根分明,成千上万,数也数不尽。淡黄色面皮制成的铃铛变得灿金明亮,异常精神喜庆。
似浴火涅槃,比入油锅之前精致数倍。
“阿姐要不要尝尝?”贺熙朝也没太大信心,“我是头一次做,不确定会不会好吃。”
江城雪看着少年捧到面前的醒狮酥,觉得味道怎样其实不重要,光是绝美的颜值就已经给足她惊喜了,一时间竟然舍不得下口。
贺熙朝看出来她心中所想,说道:“放久了也会坏的,如果阿姐喜欢,我随时给阿姐做。”
江城雪洗净双手擦干,捻起那块醒狮酥。
入口酥脆,却一点儿也不干硬,仿佛能吃出千层口感。融化了的红豆沙流淌过舌尖,丝丝缕缕的香甜瞬间盈满唇舌,又有恰到好处的酥皮做搭配,分毫不腻,忍不住咬下第二口。
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整只酥,仍嫌不够。
贺熙朝看出她的意犹未尽,说道:“面皮还有很多,我再做几个。”
“不必了。”江城雪拦住他,“我是很喜欢,但膳房里的活计让宫人照着食谱学便是了。”
她歪了歪头笑得娇俏:“今日是本宫的生辰,你穿成这样溜进明秋殿,难道要将时间都花在同一件事上么?”
语罢,她转身往厨房外走去。
贺熙朝当即处理干净自己双手沾染的面粉,连忙跟上。
刚走三两步,江城雪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贺熙朝无端有些不明觉厉,接受她犹如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不由十指蜷曲捏住衣裳袖子。
半晌,终于听见江城雪的声音幽幽传来:“奇怪……”
“哪里奇怪?”贺熙朝眼神闪烁。
“你先前穿着骁骑卫的衣裳也进过后宫,并无人敢拦你。”江城雪道,“为什么这回偏换上了太监服?”
“公主之前自己说的。”贺熙朝长臂一伸,捞过她方才放桌上的帽子,戴在头顶,“我无论如何都是外男,出现在公主的闺阁周围会损了公主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
江城雪想起来了。
在猎场行辕那会儿,她恼怒贺熙朝隐瞒官衔,下雨夜将人锁在门外。而少年是恁倔强的脾气,就直挺挺地站在雨里任由着淋。她为了把人赶回去,是表达过这样的意思。
居然——
她气头上说的烦心话,他也记住了。
不仅记住了,还改变自己去做到了。
像春风拂槛的细腻温柔,在她原本就已经不太平静的心尖吹过,让久处高岭山峰的贫瘠土壤在深冬里舒尔绽放开一簇芬芳。
不过言归正传,江城雪道:“按理说你穿这身衣裳,后宫之中没多少人能认出你司马都尉的身份。可明秋殿外头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放一个面生的太监进来。”
“你该不是翻墙进来的吧?”江城雪猜测。
“原先是想过翻墙的。”少年老老实实地不敢撒谎,“但搭秋千的用料太重了,翻墙带不进来。”他越说,眸光垂得越低,沉默良久,坦白道:“后来是霜棠姑娘……”
“给我开了门。”
“霜棠?”江城雪喉咙一哽,万万没想到身边出了内鬼,“……你给了她多少好处?”
贺熙朝抬起手,缓缓伸出食指和中指,把他们的交易招供了:“两根糖葫芦。”
他说道:“不过公主别误会,糖葫芦只是象征性收的。其实是我告诉她,今天才是公主真正的生辰,她就放我进来了。”
江城雪顿时哑然失笑。
这小姑娘对她倒是真的上心,但一码归一码,瞒着她收了外人糖葫芦的事可不兴发生第二次。于是甫一离开小厨房,她就把霜棠喊到面前,罚她半个月不准吃甜点。
“还有你——”她转而看向身后少年,“下回再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本宫,这身太监衣裳也忒别扭了。那什么名不名声的,我向来最不在意旁人嘴里的议论。”
“至于这次嘛。”她尾音拖曳,脸色绷着故作严厉,“念在你是初犯的份儿上,就罚你给本宫推秋千。”
少年目光擦过她唇角有一抹抑不住微微上扬的弧度,笑着应是。
冬时风寒,秋千不宜荡得太高,遂只浅浅摇摆着。好在这架秋千与时下常见的不尽相同,木凳后方添了一块横板作靠背,和座下的木凳一样铺着羊毛毡,既柔软又暖和。
江城雪背脊后仰,便可以浑身放松地倚在长椅,分外闲适。
她闭目养神,一时没有说话。
贺熙朝也不打扰,顺应她平静呼吸的频率将千秋推得起起伏伏。眸光没由来就落在她光洁的耳垂上,皮肤欺霜赛雪,轮廓曲线优美,却没有任何点缀。
少年倏尔心念一动。
“怎么不摇了?”感觉到秋千慢下来,江城雪不禁回头问。
可她话音尚未落,耳垂突然被握住了。
阻止了她转头的动作,身体随之僵硬。
“别动。”贺熙朝嗓音低哑。
似带了几分不容分说的霸道。
紧贴皮肤的那双手无比炽热,指腹恍有常年习武养出的薄茧,一边搔得她【创建和谐家园】交加,一边又裹缠着掌温钻透肌底,灼伤她四平八稳的脉搏,心跳颤颤巍巍地,就加了速。
仿佛超脱思绪控制,江城雪愣愣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刹那,浑身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处。
灼热滚烫中忽而袭来一点细微凉意,转瞬即逝,取之而来的,是耳根似乎垂上了些许重量。
不及她探究,另外一边耳朵也是同样。
待贺熙朝松开她的耳,江城雪旋即抬手想要触碰。可指尖将要摸到耳垂,腕骨蓦然被少年攥住,不轻不重的力道包裹着她,并不令人厌恶,却也恰好制止了她想摘取耳上物什的举止。
只能纳闷反问:“你给我戴了什么?”
她凭借着直觉感受,好像是一枚耳铛。ɈȘǤ
贺熙朝沉声道:“生辰礼物。”
“是我亲自取材和打磨的。”他说,“所以,阿姐能不能不要摘掉它?”
江城雪的手腕仍旧被他钳制着,好像只要她一刻不答应,他就一刻不松似的。
少年温柔嗓音中藏着几分韧劲,温热掌温中蕴着几点执拗,催得她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可贺熙朝还觉得不够,反复求证:“阿姐身为公主,可要一言九鼎啊。既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
江城雪简直拿他没办法,眉目无奈得染了宠溺:“只要它不丑,我保证永远戴着,这样总行了吧。”
“好,永远。”
贺熙朝慢慢松开五指,然后语气坚定向她保证:“不会丑的。”
江城雪命溪竺将妆匣内的小铜镜取来,在瞧清自己模样之前,她先看见了一片白雪,落在镜面正中。继而,是两片、三片……
“下雪了。”她仰头望天。
南方的初雪不比北地那么轰轰烈烈,晶莹雪花好似蒲公英的花瓣儿,轻盈随风,翩跹起舞,最终盘旋着飘落。万物都镇不住舞姿,最终拜倒在它的白裙下。
“我记得母亲说过,我出生那日,也下了一场雪。”江城雪摊开掌心,任由冰凉雪花坠落在她掌中,被她手心的温度所融化,“应当比今日的雪更大,满城飞絮。”
“阿姐的名字便是这样来的么?”少年问。
江城雪不清楚原身的名字有何深意,但自己的名字确实如他所言,满城飘雪。
贺熙朝见她默认,低吟道:“我之前听说,初雪是天神降临到世间最纯洁的美好。”所以阿姐也是。
话音恰如其分地戛然而止,不矜不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