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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乍一瞬看晃眼罢了。”云雾敛摇头将书籍放回桌案,“是臣想太多了。”
江城雪屈指轻挠额发,满头雾水地应了声。
实乃心如明镜。
她知道云雾敛想到了什么,也知道他想得一点儿没错。
她的字迹,和金明池的笔墨足有七八分相像,粗看是几近以假乱真的程度,细看虽有细节不同,却会发觉形神俱似,更显微妙。
毕竟,她只说了临帖习字,而未曾点明临摹何人墨迹。
凭云雾敛的缜密心思,和多疑生性,无须江城雪刻意捅穿窗户纸,他自己就能剥丝抽茧,最终发现“真相”。
字迹之事,仅算一截微不足道的插曲。僮仆叩门后进屋,将沏好茶奉予二人。云雾敛大致询问过江城雪的课业情况,随之开始讲学。
他嗓音极淡,如玉落繁花和润,似风拂茂叶平缓,像潺潺流过细石的清泉,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好听则矣,却也惹人生困,提不起精神。
再者江城雪指出的疑难困惑本便是假的,她听谢大学士讲解时,就已融会贯通,此时听第二遍只会徒添无趣。
少女眼眸慢慢眯合,脑袋徐徐低垂,最终趴在桌案上打起瞌睡。
云雾敛一抬眼就看见她明目张胆地睡着了,右手还握着毛笔,墨汁在宣纸上划出几条横不像横,竖不像竖的蜿蜒痕迹,逐渐晕开一滩墨污。
连忙将笔杆抽离她掌心。
似察觉到些许动静,江城雪鼻腔溢出一声软绵绵的低哼,却并没有醒来。反倒转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这个方向,她半边脸颊恰好正对着云雾敛。比胭脂更娇艳的绯红映衬玉面,云雾敛蓦地想起午膳时她手侧空当见底的酒盏。
府中的桃花酿味道虽淡,后劲儿却不小。更何况饮了足足三大盏,这会儿应是酒劲上头了。
云雾敛吩咐门外僮仆取件斗篷过来,府内没有女眷,所有锦衣华裳都是他自身的。
恍似完全忘了自己从不与旁人共用物什的经年习惯,他亲手将斗篷掸开,放轻脚步绕到江城雪身后。
正欲把斗篷搭在她肩头,江城雪突然砸吧了一下嘴,嘟囔呓语:“王爷……”
口齿稍有含混,不甚清晰,但云雾敛对这两个字委实太熟悉、太敏感了。手中动作顿住,他黑不见底的眸光倏尔深邃。
而兴许是有人近站身旁,存在感到底强烈,江城雪便在这时倏尔转醒,微转过头,睡梦中携出的混沌未散,目色迷离径直撞进云雾敛眼底。
她抬指挪了挪眼睛,神情歉意道:“我睡着了么……”
“公主做梦了,对吗。”云雾敛望着她,分明该是反问,可被他用陈述的语调说出来,不容江城雪否认,“梦见了金明池。”
江城雪一愣,覆着她杏眸的迷朦犹如山间清晨浓稠的雾气,缓慢散开。仿佛在回忆梦中场景,两撇秀眉轻蹙,慢悠悠思索。
云雾敛却等不及,问题一个接连一个地抛过来,如雷鸣砸得江城雪猝不及防。
“这是他第几次出现在公主梦里?”
“他在公主的梦里都做了些什么?”
“公主开心吗?高兴吗?为何会梦见他?”
他收起了掸开的丝织斗篷,当柔和褪尽,惯来冷淡无情的眉目便似那沉积千年的雪山,不颦不笑,无端有一阵寒意渗进骨子里。
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不见一滴血,就能让牢狱中油盐不进的硬骨头开口认罪的丞相。
江城雪脖颈瑟缩,不知是窗外吹来的熏风太凉,还是被他这幅审讯犯人的阵仗吓着了,整个人向后躲了躲,开口嗓音轻轻发颤:“……做什么梦,哪里是由我决定的。”
“要是有的选,我也不想梦到他向皇兄求娶我的场面。”少女眼睫垂挂下来,纤长睫羽遮住不可遏制流露出的委屈与愁苦,她撇撇嘴道:
“那事儿在碧霄台上经历过一次已然够胆战心惊了,如何吃得消梦中再来一遭。”
云雾敛从她的三言两语中大致拼凑出实情,方才那场梦,该称作噩梦更为准确。想来是金明池那日作为对她影响恁大,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忽被告知要嫁于不爱之人,哪能不后怕。
惊惶得连梦中都阴魂不散,难逃魇障。
云雾敛揉了揉额穴,眉间冷意随即被揉开融化。他重新掸开斗篷,伸手递出。
江城雪没接,第一反应侧身躲向一旁。
云雾敛眸光激荡,被她下意识的动作刺痛,屈膝蹲下身子,与她视线平齐,闻声启唇:“方才是臣情绪失控,臣向公主道歉。”
“但饶是公主心里有气,也别亏待了身体。午后初醒,容易着凉。”他道,“披上。”
江城雪这才伸出一根指头,从他手里勾过衣裳,动作仍是小心翼翼的。双手分别捻着两条飘带,在颈下系了一个工整漂亮的蝴蝶结,瞧着乖的不得了。
云雾敛又道:“臣上回给公主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有的。”江城雪老实点头,“按照你说的每天膳后服用一颗,已经许久不咳嗽了。”
遵照医嘱的病人总是格外讨大夫喜欢,引得这位厌恶与人肢体接触的“大夫”,心甘情愿地亲自替她把脉。
云雾敛探出三指搭在她腕部,因二人所患为同种隐疾,他略晓皮毛的医术恰能悉数用上,眉目深沉诊得认真。
江城雪的耳垂则一点点红了,时间仿佛拉得无限漫长,短短十数秒,却给人渡过了整个剩余夏日的错觉。当云雾敛抬起指节,她忙不迭收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宽广衣袂。
“应当没有问题吧……”少女眼神飘忽。
“嗯,无碍。臣晚些再配几剂药,公主备在宫中,防不时之需即可。”云雾敛说话时,始终紧盯着她的耳根。暖色向下蔓延至脖颈,像是莹白剔透的极品美玉沁上一层血色。
这俨然不是桃花酿的酒劲儿,他弯腰使身子压得更低,捕捉住江城雪不断闪躲的眸光避无可避,沉声道:“公主,您看着臣。”
江城雪依言,与他对视一眼。
她耳后的绯丽霎时更浓,刚掀开的睫毛蓦地又垂落,仿佛含羞草的叶子,因羞赧不已将花骨朵紧紧包裹,小声嗫喏:“本宫,本宫有些头晕,想要回宫了。”
音落,双手撑着桌案当即站起来,提着云雾敛那件长度拖至地面的不合身斗篷,落荒而逃。
跑过门槛后,她突然又转过头,只有半边身子与脑袋露出门框:“对了,刚才那件事情,其实我能理解的。”
云雾敛正要问她所指哪件事,便听江城雪似有些难为情地续道:“许久之前在御花园里,你不愿我跟着王爷学棋,那会儿我就瞧出来了。大人与王爷关系,不算太好。”
“因此适才我意外梦见王爷,大人觉得不虞也在情理之中。”她声音细腻软糯,显得分外善解人意,“虽然我没法承诺往后必不会再梦见让你感觉糟糕的人,但可以保证,会与王爷保持距离,避免接触。”
说完这话,她踩着款款玉步离开丞相府。
而后——
隔日晚间,大摇大摆迈进摄政王府高门。
作者有话说:
那二公主说的话,关我江城雪什么事(摊手)
这章还是大肥章,评论区还是有红包掉落,并且后面还有第四更~
23 ☪ 第 23 章(四更) ◇
◎“我永远都会冲在阿姐前面。”◎
夜幕低垂, 星河流转。
院中唢呐高昂,廊下红烛摇曳。
今夜的王府,宾客络绎不绝, 贺礼堆满厅堂。贺的是摄政王春风得意, 好事成双,抱得美人归。
今晚是九龙天子御笔钦点的良辰吉时, 皇恩浩荡, 为金明池大肆操办婚礼, 迎娶两位侧妃。
如此美事,摄政王一派的党臣不约而同携重礼恭贺。然众人到场后才发觉,他们王爷似乎并不满意这桩婚事。
新入府的侧妃已经由嬷嬷送回后院,金明池身穿一袭玄黑色锦衣,独自坐在厅堂首席。作为新郎官儿, 他却连喜服都不曾换上,眉宇间甚至凝着化不开的阴霾。
便是这股子戾气,吓跑了不少斗胆敬酒的官员, 逐渐地再没有人敢上前。
江城雪目光越过挂满檐梁的红绸,就看见他单手支颐,顾自独酌这一幕。
旁人没有与之搭话的胆量, 江城雪却有。
她抢在金明池伸手之前捞走了他面前的酒壶, 复又拿起桌上另一只干净的酒盏,慢条斯理地斟满清酿,和他碰了下杯。
撞击声清脆空灵,金明池骤然抬头。
江城雪今日未着华美霓裳,而是将青丝绾于冠内, 面上妆容也做了些许改变, 作男子打扮。
虽然前来赴宴的大多为金党官员, 宴客传不到云雾敛耳中,但总归谨慎为上,这是身为海王的基本素养。
金明池辨认须臾:“二公主好雅兴。”他冷冷一笑:“怎么?上回含璋宫内,没让公主看够热闹?”
“王爷这就冤枉本宫了。”江城雪在席间坐下,“我原也不想来的,但奈何偶然得知王爷与阿姊从前略有些交情,遂想着,倘若阿姊尚在皇城,大抵会为王爷送上贺礼吧。”
“如今阿姊不在,本宫身为阿姊最亲近的人,便代替阿姊……”她深知江云锦是他内心深处不容触碰的软肋,举了举酒盏,粲然笑道,“祝王爷与二位侧妃娘娘百年好合。”
金明池瞬间被激怒,神情狠戾似要将人吞噬:“滚出去。”
江城雪丝毫没被震慑,她悠哉品了两口酒,暗自心想摄政王府果然比丞相府财大气粗,就连喜宴上随意一壶酒都比云雾敛珍藏的桃花酿香醇。
她仰头饮尽,一口气尝了个知足,这才继续开口:“本宫听闻王爷喜怒不形于色,而今瞧来,也不过如此。”
金明池被她这饱含揶揄的语气惹笑了,收起阴翳:“公主孑然一身便敢来孤的地盘,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
“什么后果?”江城雪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斟了一杯酒,从容反问,“月前在含璋宫,王爷不也自以为能瓮中捉鳖,可最终栽跟头的是谁?”
她视线横扫过四周门窗张贴着“喜”字,艳红刺目,各中意味不言而喻。
“王爷知道自己疏漏在哪儿吗?”江城雪不吝提醒他,“这人呐,一旦在情情爱爱上过分认真,先沉沦的那一方,注定就已经输了。倒不如将眼光放开些,看看其他事物,兴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未可知。”
金明池凤眸轻眯,看着她将一只锦盒推到自己手边,蔑笑道:“公主说的长远眼光,该不会就是这东西吧?”
江城雪不置可否。
金明池仅用单手,直接拧断了锦盒外的铜锁。打开后,偌大木盒内空空如也。拿捏起来抖落几下,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的动静。
男人身体后仰,大马金刀地往椅背一靠。
“公主殿下,搁这儿玩我呢?”
“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江城雪耸了耸肩,说出那句经典的渣女语录,“总之贺礼,本宫已经代替阿姊送到了。至于王爷能否领会阿姊的一片心意,便不归本宫管了。”
她起身走后,金明池又捡起那只锦盒来回摆弄。突然,目光一凛,高呼来人。
隐在暗处的影卫立马闪身出现。
“点清一队人,即刻赶往京畿,务必找到吴旸驯养兽奴的铁证。”金明池盯着锦盒内壁的雕画下令。
只见成片绿树浓阴之中突兀地刻了一间工笔简易的寺庙,且庙宇正上方遮着大朵白云。
……这是一副地图。
暗示着云雾敛庇护的东西就在城外破庙。
金明池望着江城雪不见人影的方向,熔作小舟状的纯铜锁钥握在掌心反复摩挲,眸底兴味被烛光衬了个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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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雪离开王府,牛车旁霜棠已等候良久,见她走近伸手搀她上车。
“阿姐——”小巷中倏尔传来少年清朗嗓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