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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屿轩当然准备甩袖子走人。
至于劳子赌约?简直可笑至极。
他乃荣国公府的嫡郎君,将来的国公世子,什么人敢踩到他头上,教他做事。别说只是个小姑娘,就算是柳初新搬起架势也顶多算跟他平起平坐,没那个能耐。
他被僮仆簇拥着就想赖账离开。
但这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哪肯让他开溜。
其中不乏金屿轩的酒肉朋友,或家中父兄在荣国公手底下做事的,纷纷看他眼色行事。那些人确实如金屿轩所想,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当面使他难堪。可这一厅赌坊里,更多的还要属八方而来的好赌之徒。
这些人和金屿轩无甚利益牵扯,不怕事,更有胆,平素最喜凑热闹。
起初想看江城雪以卵击石的笑话,现在发现小蝼蚁其实是深藏不露的老手,于是反过来看金屿轩阴沟里翻船的闹剧。好不容易等到最精彩的部分,他们愣是堵住了金屿轩的去路。
柳初新伺机抓住金屿轩的手臂,凭着蛮力把人拽了回来。
江城雪双手交叠拖着下巴,想了想续道:“我记得这场赌局开始之前,金郎君命身边僮仆写下过一份【创建和谐家园】契。如今,也该是时候拿出来了。”
柳初新便又旋即拽过僮仆的衣领。
他现在对江城雪佩服得五体投地,江城雪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扯开那僮仆的前襟扒拉了几下,翻找出契约。
自负如金屿轩,上头写的买方是他自己之名,卖方后面的位置则被空着,应是准备填江城雪的名字。
好在柳初新的脑子在读书以外的领域惯常活络,当即用毛笔在买字上方添加士字头,变成卖字。再把卖字上方的士字头涂抹划除,成为买字。
皇室公主的闺名自是不敢落墨的,遂咬着笔杆写了二公主三个字,又攥着金屿轩的手逼他画押。
金屿轩眉头皱得能拧死好几只苍蝇,使出浑身力气挣扎。没两下,头顶发冠就歪了,散下几绺乱发狼狈地糊在面颊上。束在脑后的头发则被柳初新揪着,往前用力一压,整张脸直怼桌面。
眼前荡开阵阵晕眩白光,良晌,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
近距离看清契约上新添的名字,蓦地,大脑全片空白。
腿脚也不禁发软。
公公公主殿下……
原本想喊人把他们狠打一顿丢出去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随着口水吞咽,滚回肚皮。
便是他【创建和谐家园】这会儿,柳初新捡起茶盏破裂摔出的碎瓷片,割破他的指尖,在契约空白处按下红印,抵赖不得。
做完一切,柳初新拿起契约吹干,心想这下子,他总算在江城雪面前出了一次脸吧。虽然他的武功马马虎虎,但好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付金屿轩这个酒囊饭袋不成问题。
他掸了掸广袖,又抚了抚交叠的衣襟,抬手扶正头顶雕花发冠,整理好仪容。
准备把金屿轩的【创建和谐家园】契交给江城雪。
他翩翩潇洒地转过身,抬头。
江城雪却压根没有在看他?!
反而在跟那个骁骑卫交谈?!
少年摇完骰后并没有离开,他走到江城雪身旁,压低声音:“除了金屿轩,其他几个出言不逊,冒犯挑衅您的人,公主难道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江城雪陡然愣怔,面对金屿轩时的举重若轻和面对柳初新时的从容不迫倏尔间变得有几分诧异。
她下意识去摸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四周边缘依旧严丝合缝地附着在皮肤上,没有脱落的痕迹。
眼前这个少年郎,大概早就认出她的真实身份了,早在走来她身畔之前,甚至早在给予她放宽心的眼神之前。
想清楚这一点,江城雪反而坦然了。不管此人是出于鄙夷金屿轩一派纨绔的作风而针对金氏,抑或由于清楚她乃皇室公主而助她取胜,本质都与她站在同一条船上。
是友,而非敌。
眉梢重新挂上淡淡笑意,江城雪道:“自然不会轻易就翻过篇儿。”
“赵氏,姚氏,孟氏……”她搜刮着记忆中原著小说提及过的几大朝堂佞臣,也知晓其族中子弟仗借着家君权势,终日吃喝嫖赌,无一不缺,多半在这些赌徒里头。
江城雪沉吟说出他们的姓氏,续道:“子不教,父之过。我稍后便亲自去都察院,请诸位御史大人搜集几人的罪证。再之后,可能还得麻烦小将军,领骁骑卫将他们收押进大牢了。”
若涉及大罪,子孙连坐,同罪处置。
纵使罪不至此,也逃不过家道中落。昔日枝头凤,而今落水狗,欺人者终被人欺。
“公主这法子甚好。”少年点点头,却忽然话锋一转,道,“……但还不够好。”
江城雪侧过头,狐疑看他:“此话怎讲?”
“据卑职所知,从都察院搜集罪证到朝会弹劾,通常需要月余时间,乃至更久。这些时日里,他们仍旧逍遥法外,春风得意,不知道又要祸害多少无辜百姓。”少年阐述着事实,剑眉星目衬托其一本正经。
他双唇张合的幅度极小,若非仔细看,完全瞧不出他正在说话:“倒不如,借一阵逍遥阁的东风。”
借逍遥阁人多口杂的风。
把他们的罪状宣扬出去。
至多明日,满建康城的茶楼酒肆都将传遍流言。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达官显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般闹剧之下,无需都察院,也会有其他官员呈上弹劾奏折。饶使昏君再懒怠,再不理朝政,也不得不顺从众意地管一管。
而摊上事儿的几人,自己最清楚自己的阴私有多污糟。奉承贿赂上级以求息事宁人,攀咬同僚企图转移注意,两条路必走其中一条。到那时,只需要再用传言逼他们走第二条路,牵扯出更多罪证,诏狱大门自然为他们敞开。
江城雪忽就没由来地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眨眨眼重新正视起这位少年。
他瞧着是极率性疏朗的模样,没承想,处起事来倒格外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也不心慈手软,丝毫不给对方翻身的机会。
好似一朵黑心莲。
可兴许是江城雪审度的目光太过直白,少年竟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红了耳垂。前一秒的老成持重顿时荡然无存,微颤的睫羽平添讪然。
再开口,嗓音不由软和了许多,解释道:“其实我平日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因为……”
仿佛生怕江城雪误会他心狠手辣,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些什么。
小郎君双颊也浮起了绯霞,抿着唇嗫喏半晌,终于憋出后话:“我只是因为奉了上头大人的命令,才潜伏进逍遥阁,否则我是从不来的。也是上头大人准备查办他们,我才……”
“不对不对……”话说一半,又兀自改口,“不止是大人,我自己也想查办他们。成日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本来就是该惩治的,但那个法子……”
“总之,总之就是……”他好像越描越古怪,到后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江城雪望着他涨红的脸庞,倏然莞尔一笑:“嗯,我明白的。”
“不,公主不明白。”少年沮丧地抓了把头发,心底的想法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气宇轩昂大丈夫,世家何愧执金吾。”江城雪缓缓说着,正色道,“我明白。”
君主昏聩,权臣结党,官宦士族饱暖思淫`欲,穷苦百姓饥寒而起盗心。大梁朝从根里就烂透了,却仍有昭华公主一手创立的骁骑卫秉公办案,是难能太平之下最后的净土。
少年皮肤瞬间烫得越发厉害,唇角不由自主翘起。
13 ☪ 第 13 章
◎“贺熙朝……我叫贺熙朝……”◎
继而,他低声盘点着和金屿轩沆瀣一气的那些个纨绔的恶行,以及门第家君的罪证。他说一句,江城雪便跟着复述一遍,字字铿锵。
这些纨绔也不蠢,分得清楚利弊,平素之所以猖獗地横行霸道,无非仗着身后保护伞能只手遮天护他们安稳。而如今意识到这些话一旦传出去,家中父兄叔伯的官帽都将摇摇欲坠,登时慌个不行。
适才讥诮羞辱江城雪时的嚣张气焰灭得一干二净,纷纷看向金屿轩,想求他支个招。
可金屿轩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上别人。他还沉浸在江城雪身份的震惊里,难以自拔。
只听江城雪说完那些人的罪状,话语又回到他身上:“这【创建和谐家园】契,你认是不认?”
金屿轩浑噩抬头。
被瓷片割破的手指尚在流着血,鲜红斑驳刺得他眼睛生疼。
犹记得周围好友人人都说,二公主是个病秧子,常年躺在病床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咽气了,比昭华公主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
他从前自然是瞧不上的。
但而今,江城雪如霜眸光淬着寒意,那是掌握生杀予夺的上位者才有的威严,无形压在他头顶,慑得他匆忙低下头:“认……我认……”
江城雪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便从明日起,每天寅时提着水桶与抹布去卫国公府,替之擦门洗阶。”
金屿轩惊恐地瞪大眼睛。
全建康城都知道他跟柳初新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现在却要他像个仆从一样,给柳府擦门。
不,他做不到。
“能不能换一件事做?”他央求道,“我可以给您做牛做马,只要不去柳府,什么都行。”
“给我做牛做马?”江城雪眉梢微动,要笑不笑地扫过他下半身,“你恐是得断一条腿。”
金屿轩陡然瑟缩脖子,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江城雪从柳初新手里接过【创建和谐家园】契,续道:“你既认了这契约,便是我的奴仆,事事都该唯我的命令是从。虽说官府不允许买卖贵、良、商籍,但类似之事,你往常做的不算少,因此在你这儿,这张【创建和谐家园】契必是有效的。”
“若你实在不肯,便请你的父亲荣国公,或你的兄长摄政王来找我商榷。但若在明日之前,我未曾见到两位大人,我自会派人监督你,直到你将柳府的大门擦拭干净,府前台阶也清洗无尘,再给你放饭。”
而事实上,自然不会有谁替他求情。
荣国公人到中年,最大的遗憾就是唯一的嫡子不成器,偌大门楣后继无人,巴不得有谁能管教住他。至于摄政王,早因嫡庶之争同生父闹掰,自立门户。他恨毒了金屿轩还来不及,哪还可能救他。
江城雪没再看跌倒在地的人一眼,施施然转身,离开赌坊。
柳初新紧随其后。
刚才那骁骑卫絮絮叨叨个不停,害得他一直没能和江城雪说上话,这会儿觍着脸当即缠上去:“公主,您刚刚碾压金屿轩连赢九局,简直太解气了!”
“尤其是五枚【创建和谐家园】叠在一起的那局,周围人眼睛都看直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江城雪一步步走过来时台阶,地下室的昏暗和夜明珠的奢靡丢在身后,眼底逐渐洒满阳光。
“那个啊……”她随口胡扯,“在深宫里的日子太无聊,跟身边人玩樗蒲的次数多了,自然顺手会了。”
柳初新又道:“还有最后那把,公主是怎么猜到同采的?万一没开出来的是其他采数,金屿轩那厮,肯定又有得张狂了。”
江城雪闻言脚步微顿,下意识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正巧撞见少年黝黑明亮瞳底,是与赌桌旁相似的温和。
“……大概,不会有万一吧。”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话。
奈何声音太轻,柳初新没能听清,追问她:“什么?”
“没什么。”江城雪回神,看见起先计划偷马车逃跑的小姑娘跟在少年身后走了出来。她上前,伸手拍了拍少女肩头几片灰尘。又从发顶信手抽出一支金钗,【创建和谐家园】少女稀疏的发间,说道:“拿着东西换些银两,回家去吧。”
小姑娘抬着脖子仰头看她:“我没有家。”
“我爹今天能把我卖给赌坊抵债,明天就能把我卖给妓馆换酒钱。”她说这些话时面色沉着,双眼一眨不眨。分明只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尚未经世事的年纪,却有着看破虚伪亲情后,异于常人的冷静。
她说:“那里不是我的家,我不想回去。”
她又摘下金钗,递回给江城雪:“你救了我,还送我东西,都是恩惠。但我却没有任何东西回报你,这跟书上讲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道理,不一样。所以这支钗子我不能收,我应该向你报恩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