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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靖白第一箭手起弓落，非但中靶，而是发挥了他应有的水准，直接射中了靶心，考官当即在他的成绩栏做了标注，而场下的反应安靖白是全然不知的，对他来说第一箭射出之后，马上就要出第二箭，两者之间几乎只隔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第二箭对安靖白来说就要简单一些，因为他的习惯是抓住正对靶位的那一瞬间出箭，从位置上来说是正对角度，难度自然比倾斜角要低，那么有了第一箭做底气，安靖白便一鼓作气，再中一箭，也是正中靶心！

  　　上一次的乡试，他骑射的成绩是六箭全中，其中五箭中靶，只漏了一箭，这个成绩即便放到会试之中都是超一流水准，但对安靖白来说仍然不够，因为技勇的掇石那一项上，他目前仍然只能抬起二百五十斤的重石，按照往届的会试标准，及格的考生在掇石这一项上都能举起三百斤巨石，这是安靖白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的瑕疵，因此他必须在骑射和步射上拿到极度亮眼的成绩，这样才能增加更多的通过几率。

  　　因此，头场的骑射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高到完美，在乡试的基础上再进一步，不允许有丝毫差错，但稍微有些箭术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里边的难度已经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了，他要想在骑射这一项上六支箭全部射中靶心，其中要包含一定的“运气”因素，不是他水平不够，而是目标实在太难，光有实力还不行，还得运气站在他这一边。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箭，不止是崔明武和汉南的考生，就是两位考官都紧张起来了。

  　　因为前面五支箭安靖白已经全部射中了靶心，这已经是其他考生梦寐以求的成绩了，照理说最后一箭已经不那么重要，但偏偏他们都为安靖白提心吊胆起来，仿佛他们的紧张感比安靖白更甚。

  　　当他们看见安靖白从箭靶之中抽出最后一箭，他们便集体张大眼睛摒心静气，似乎忘记了他们也在考试，而变成了看安靖白一个人的表演。

  　　咻！

  　　安靖白最后一箭射出，马蹄飞扬，箭矢破空——

  　　天道酬勤！

  　　运气终究站在安靖白这一边，最后一箭应声中靶，锐利的箭头准确射中了靶位的红心。

  　　一时间，安靖白整个身心松软下来，而两位考官和崔明武等考生也不顾考场不得喧哗的规矩了，考官带头叫了一声“彩”，崔明武重重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但他到底克制住了不敢喊出来，而是双手勾住旁边两位考生的脖子，一顿一顿用力，低声道：“中了！他中了！”

  　　这时，安靖白策马返回起始点，交还弓箭和马匹，向两位考官拱手行礼。

  　　他发现两位考官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异样的光芒，而后边排队待考的崔明武等人，脸上更是有说不尽的钦羡，安靖白便大大方方向崔明武和汉南的武举人同科们也行了一礼，一是感谢，二是祝福，祝福他们也考出心宜的成绩来。

  　　由于还要等崔明武考试，安靖白便不急着出场，而是拿回自己的供单之后，在外围观看崔明武考试。

  　　崔明武在汉南的乡试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因此下午三时许便轮到他上场。

  　　崔明武的骑射水准，安靖白自然是放心的，这原本就是崔明武较为擅长的一个项目，而崔明武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勤学苦练，骑射六支箭他也是全部中靶，其中两支射中了靶心，但不要紧，这已经是极好的成绩了。

  　　崔明武考完之后已经是下午四时，安靖白与他同来自汉南相熟的武举同科道别之后，这才双双离场，不消说，文思慕和裴知意已经在场外等候了。

  　　他们考了这样的成绩，自然乐得跟文思慕两人分享，他们便从考场返回长安街，在兵部衙署附近找了一家馆子等裴度散衙，安靖白和崔明武做东请一顿好饭，畅谈会试骑射之事，这都在情理之中。

  　　不过也不到庆祝的时候，头场考完，第二场便到了。

  　　第二场是最最难的马球，和乡试的马球是一样的，一个圆球至于土台之上，考生在马背上放箭，射中圆球不算，还要将圆球射落土台才算合格。

  　　一位考生一支箭，只有一次机会。

  　　按照安靖白的估算，武举考试如果总分以一百分计算的话，各个项目的分数占比应该是这样的：骑射占三成，步射占两成，马球占一成，开弓一成，掇石一成，舞刀一成，文墨占一成。

  　　当然，古人没有这么精确的赋分制，但其中的道理是差不多的，到了会试这种考试，考生都是从武县试一场场考上来的武举人，弓马上的技术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水准，但武举的考试项目，即便拿会试跟县试相比内容也是差不多的，在考试内容相同的基础上如何区分考生优劣？最后无疑就是要“精益求精”，挑选那些近乎完美的考生。

  　　所以安靖白明知自己在掇石这一项上无法拿到完美的分数，那在马球这些项目上就要做到完美。

  　　武会试第二场考马球。

  　　这日凌晨，安靖白和崔明武照旧四时起床，洗漱过后与崔弘政先到户部衙门，分别之后再到长安街拐角与文思慕等人会合，与裴度说过话之后，裴度照旧去兵部衙署上值，文思慕和裴知意便继续送他们到练兵场。

  　　与第一天一样，上了马车文思慕便打开食盒让安靖白吃朝食，并在考篮里准备了新一天的东西，后面就是和昨天同样的流程了，安靖白让文思慕早些回去休息，不必在这里等一天，随后他和崔明武起码到考场，把马匹交给李管事之后与汉南行省的武举人【创建和谐家园】，一起等待进场。

  　　到了中午十二时许轮到他们进场，马球考试要比骑射快一些，毕竟只考一支箭，安靖白又是汉南的武解元，科举场上论资排辈由他第一个参考，便没等多久就拿到了弓箭和马匹。

  　　由于他昨天是六箭正中靶心，考官和考生都已知道他的大名，便对他更多了一份期待，当他上了马，便是旁边行省的考生将目光投了过来。

  　　安靖白自己则是全身心投入进去，对外边的情况没有感觉了，此时，在他眼中只有那个放置在土台之上的圆球。

  　　考官发令，安靖白驱动马匹，抽箭引弓，瞄准圆球中心往上三寸左右区域，抓住马匹掠过圆球的瞬间，找到自己和圆球之间的正角度，摒弃外物，掌控呼吸，放箭。

  　　一声闷响，箭头准确打在圆球中心往上三寸之处，箭矢的动量以撞击的方式传输到圆球之上，推动圆球向后翻滚，翻了一个半圆，直接是从土台之上掉了下去，场外的崔明武等人重重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考官在安靖白的登记册上，用朱砂笔写上“马球中失”的成绩。

  　　安靖白也是缓缓呼出一口气，最最讲究运气的一项到底也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崔明武的了。

  76 ☪ 近乎完美 ◇

  　　◎“我自然同意。”◎

  　　崔明武一米九的个子, 身强体壮，三百斤的重石安靖白现在难以举起，他却举着跟玩闹似的, 掇石这一项他举起三百斤巨石是因为武举要求只有三百斤, 实际上三百斤不是他的极限，这给他带来的好处是他使用的硬弓比安靖白和裴度等人所使用的都要强，安靖白现在用的是五六十斤弓，崔明武却习惯开一百斤弓, 这反应到箭矢的威力上自然就是“一寸硬一寸强”。

  　　因此马球这一项, 崔明武不用像安靖白那样精确要求射在球心往上三寸处，他的箭只要射中马球, 只要不是擦边而过，几乎都能将马球撞ᴶˢᴳᴮᴮ落土台, 所以对崔明武来说, 其实在马球这一项上, 他要比安靖白占便宜，因为目标大得多, 只要他临场心理过关，按照往常的训练发挥，他有极大几率过关。

  　　安靖白在外场眼见崔明武从考官手中领取了弓箭和马匹, 他翻身上马，考官发出考试指令, 崔明武便驱动马匹奔向跑道，土台和马球在跑道直线五十米处, 横向距离则是五十步。

  　　崔明武的策略和安靖白是一样的, 他也是在掠过箭靶时, 抓住正对角度出手, 这是最为取巧的办法。

  　　他在箭术上花费的功夫比安靖白只多不少，所谓天道酬勤，他也得到了天道的眷顾，一箭射出，破空的箭矢准确撞在圆球之上，强大的撞击力将圆球推动，直接是滚落了土台，安靖白在心里为崔明武叫了声好。

  　　如此一来，安靖白和崔明武便顺利通过了只给一次机会的马球项目，后面的项目，相对来说心理压力就小得多了。

  　　于是崔明武交换弓箭和马匹之后，安靖白与他一同离场，场外文思慕和裴知意已在等着他们，他们会合之后再一起等裴度从兵部散衙，详谈今日武举之事，而当然了，现在也只是松了一口气，武举考试项目繁多，他们也仅仅只是走了两步而已。

  　　第三场就是步射了。

  　　考试地点同样在京师练兵场，考试内容和乡试相同，一共发给考生六支箭，五十步外固定的圆形箭靶，射中三到四箭为单好，射中五到六箭为双好，安靖白前边已经估算过步射成绩占比是“两成”，因此按照往年的纪录来看，想要通过会试，步射成绩基本要达到双好，否则很难有机会过关。

  　　所幸，步射就是安靖白最强的强项了。

  　　在这一项上，他可是有着“两世功底”，单比准确度，连文驰大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正是因为安靖白有这种的水准，他才有更高的要求，别人是中靶五箭、六箭就可以了，他依然是追求全部射中靶心，无疑，只要是追求射中靶心，就要交一些控制权到运气这两个字之上，有的东西在技术上做到了极致，但技术能提供的是信心和大概率的把握，却无法保证百分百的命中率。

  　　故此，步射这一场对安靖白来说通过没有问题，要达到他的要求就有难度，具体要看他自己的临场发挥了。

  　　六月初七日早晨，安靖白和崔明武准时出现在步射考场上。

  　　由于步射不用骑马，考试也还是那些人，因此速度自然快些，中午十二时便轮到安靖白和崔明武上场，交了供单从考官手中领到弓箭，确认无误之后站上自己的射点准备考试，会试步射是十人一组，安靖白和崔明武两人被分到了同一组，两人同时考试。

  　　到了他们这个段位的考生，步射就都是驾轻就熟了，这一刻，安靖白都觉得自己找回了一些前世参加比赛时的感觉，凝肃、紧张、寂静……这些考生不像考生，倒像是参加比赛的选手。

  　　随着考官发出考试讯号，安靖白和崔明武等十位考生一起搭箭，六支箭射完，对安靖白来说不过是十数个呼吸之间的事，整个过程先不管如何，当他射完最后一箭，把长弓交给考官，考官在他的名字后方写上“步射六矢”且特意标准全部射中靶心，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安靖白这时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他的步射也得到了一个完美的成绩。

  　　但他不急着欢喜，因为崔明武还没考完，崔明武为了准确度，在平日练习的时候，安靖白给他的调整是多加一些瞄准的时间，让他不要急躁，为此，安靖白还特地给崔明武定了一个策略，亦即每支箭要数足十个呼吸才射出下一箭，安靖白仔细算过，会试步射给每个考生的时间足足有五分钟，崔明武六支箭间隔十个呼吸出手，完全来得及。

  　　正是有了安靖白的建议，崔明武的步射便是更上一层楼，这次会试，他也是六箭全部中靶，且有四支箭射中了靶心，属于超常发挥了。

  　　过了这一关，崔明武心情大好，因为按照安靖白的估算，他现在也拿到了骑射的三成、马球的一成和步射的两成分数占比，后面技勇几项在他手下易如反掌，哪怕最后的策论不是他强项，但只要帖经题能写出来，他依然有很大概率通过这次会试。

  　　同样的，安靖白也是如此，实际上，武会试考完步射之后，考生们对自己的成绩就基本上有了大概的确定，自己射中几箭自己知道，再对比往年的录取规则，考生自己就能判断有没有通过的希望，有的考生在骑射、步射之中失了手，只中靶三四箭或者一两箭的，后面的考试去与不去其实关系已经不大，骑射和步射占比如此之重，一旦失手就不可能通过会试，只能三年之后再来。

  　　既然是考试当然就要有高低，几家欢喜几家愁，安靖白自不去管，他只管做好自己的。

  　　当晚和文思慕等人相聚之后，再回崔宅见过崔弘政，崔弘政也是知道武举的，因此特意说道：“你们都很不错，只是不到最后一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世上之事最忌讳骄纵狂傲，不到结果出来之前，你们仍要守住本心。”

  　　安靖白和崔明武皆受教，和崔弘政再谈一阵，两人自去安歇不提。

  　　养足精神，初八日就是考技勇了。

  　　开弓、舞刀、掇石三项是一次性考完，这三项没什么技术含量，单纯是身体素质过硬，力气够大就可以过关，从县试到会试，这三项就没变过，安靖白开弓和舞刀都不成问题，掇石老难题了，他现在其实可以尝试挑战三百斤的巨石，但那太勉强，而且如果伤到自己，对后面的考试就会有影响，这得不偿失，所以他还是只举了二百五十斤的巨石，这是他唯一的瑕疵。

  　　崔明武则无需多言，依然是完美过关。

  　　考完技勇之后，武会试的外场便全部完成。

  　　到这里，武会试“第一阶段”结束，兵部尚书和众考官根据骑射、马球、步射和技勇成绩，在各行省考生之中以一百人选十人的比例先把第一批合格者筛选出来，数千武举考生经过第一阶段的淘汰，便只剩下数百人了。

  　　安靖白和崔明武的外场成绩近乎完美，他们两人自然顺利过关，于是初十日他们就要进入武会试的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是内场考试，由知贡举礼部尚书主考文墨，考场转移到文举会试的京城贡院。

  　　武举的内场文墨考帖经和策论，但所谓的策论和文会试中的策论有着本质区别，武举会试的策论其实是“军事技术”考题，他不要求考生写洋洋洒洒的辩论雄文，而是解决实实在在军事问题，比如“一万步兵的部队需要多少辎重兵运送补给”、“在特定的地形如何行军布阵”、“骑兵冲锋时应该采取怎样的阵型”等等。

  　　这些问题一般在兵书之中未必有明确的答案，考生要根据自己的认知做出解答，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者类似的问题，在以往的会试考卷之中可以找到来源，而且安靖白在宜宁府那段时间跟崔安国学过一些兵法，崔明武、崔明景又是从小耳濡目染，这使得安靖白对这些东西已经有相当的认识了。

  　　既然是这样，就算他才学策论三年，他其实也并不惧怕自己没有文采，术业有专攻，他不必像宋崇那般写出锦绣文章来，只要回答专业性的问题就可以了。

  　　内场正式开考的时间是十一日早晨六时，但由于前面第一阶段已经淘汰了数千人，所以其实参加文墨这一场的仅剩数百名考生，即便也要严格搜身，但只需要初十日白天一天的时间就能完成，因此安靖白和崔明武就不必初十日凌晨便赶往考场了，去了也是煎熬，两人便睡到初十日早晨八时，起来洗漱之后，等文思慕和裴知意的马车到了崔宅门口，他们才相约出门。

  　　马车之上，文思慕依旧给安靖白准备了食盒。

  　　这次是粟米肉糜粥，外加两碟小菜，若干早点，当然也有老熟客“发糕和粽子”，糕粽是必不可少的。

  　　到了这一场，安靖白的心态反而轻松了许多，他喝了大半碗粥，望向文思慕，想了想，说道：“思慕。”

  　　文思慕正给他剥开糯米粽子，闻言抬头，安靖白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文思慕笑了笑，问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安靖白道：“先前你在王府替我张罗练习的场地，这几日又早起贪黑送考，我都记在心里的，原本有些话我想着考完出结果之后再跟你说，现在却不想再等了。”

  　　文思慕停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倾听：“你只管讲。”

  　　安靖白道：“这次考完无论结果如何，要ᴶˢᴳᴮᴮ是你同意，我会先向你兄长说明我对你的心意。”

  　　文思慕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忸怩，直言道：“我自然同意。”

  　　安靖白道：“我知道你背后还有太后在，也知道太后对你的婚事上心，我身份低微，未必就能入她的眼，但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争取。”

  　　文思慕道：“大姑姑那边我去说。”

  　　她知安靖白担心文太后不允，便又说道：“大姑姑通情达理，不会为难你我。”

  　　安靖白道：“好，到时我们好好斟酌，如果太后说了些什么，你不要一个人担着，千万跟我说。”

  　　文思慕道：“嗯，我不会瞒着你。”

  　　安靖白微微颔首，文思慕说道：“先不说那些了，你只管把科考考好，来——”

  　　她把剥好的粽子递过来，安靖白咬了一口，说道：“你也吃一点。”

  　　马车缓缓向贡院驶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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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 武状元 ◇

  　　◎如梦似幻。◎

  　　抵达贡院, 安靖白从文思慕手中接过考篮，下了马车与崔明武会合，两人接受检查进场。

  　　由于只有数百人考试, 他们就不用等待, 很快进了场，领了号舍，接下来就是安心静候一个夜晚。

  　　十一日早晨六时，武会试内场的文墨考试正式开始, 安靖白领到的试卷一共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帖经题, 也就是还默写《孙子》、《吴子》和《司马法》三本兵书的内容，默写题已难不到他, 他看了一眼三道默写题目，都是能背诵出来的内容, 不必细述, 主要是看第二个部分。

  　　第二部分的策论考的是专业的军事内容, 题目是要求考生回答从京城发一万弓|弩兵到边关驰援，该如何调配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抵达。

  　　这问题只要回答出军械辎重等军需物品的运送, 士兵的转移，以及最后提一下行军过程中如何防止敌军埋伏偷袭就大差不差了，类似的问题安靖白遇到过, 所以这道题即便他不能像崔明景和文驰那样专业细致，但他至少能够做到可圈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