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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思慕心里一松，但她不动声色，说道：“我那几个宫里的姑姑还跟我讲了另一个道理。”

  　　安靖白：“你说。”

  　　文思慕：“她们还说婚事是自己的，不是父母也不是媒人的，哪怕自己没得选，也一定要争一争。”

  　　安靖白：“……”

  　　这就是那些困囿于深宫的嫔妃们用一生血泪换来的经验之谈了。

  　　文思慕道：“我家世你是知道的，我的婚事大姑姑必然要过问，我及笄之后她便一直为我张罗，可那实在不是我心中所愿，我每次与她去见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夫人，或者到谁家的府里去见谁家的少爷公子，总是极不情愿的，我说这样的话，希望安大哥不要认为我是个不孝之人。”

  　　安靖白即刻回道：“不会，这与孝不孝没有关系，你为自己的婚事负责才是孝顺，毕竟太后的初衷是为着你觅得良人，希望你顺顺当当过后面的人生，只是她没有考虑到她为你选的人并不是你心仪之人，长辈们出发点是好的，但方法用错了，所以她们的选择往往会造成错误的结果，而你自己想要的好姻缘，初衷和太后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更好，这怎么能说是不孝呢？”

  　　文思慕认真听完他这番话，走着走着便停下来，思索半晌，待安靖白问她：“我说得若有不对，你也不要往心里……”

  　　文思慕望着安靖白，说道：“不，安大哥，你所说正是我所想的，只是以前我从不敢跟人谈及这些事，哪怕是知意姐我也有所保留，毕竟这样的事我可以胡闹，知意姐却不能像我一样离经叛道。”

  　　安靖白凝肃道：“这不是胡闹也不是离经叛道，这反而是真知灼见，我与你说得直白一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迂腐之谈，它迟早会被成人们唾弃，成为故纸堆里的陋习，只是那要花很长的时间，要很多年轻人为之付出代价才能实现，或许我们都看不到了，可一定会有那一天。”

  　　听得安靖白如此说，文思慕便感觉有如遇到知己，这些婚姻自主的观点，在安靖白看来是女子“天经地义”的权利，但放到文思慕生长的环境和当下的时代来看就是“罔顾人伦”，现在听得安靖白这样讲，她怎能不对安靖白刮目相看？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对安靖白只是有一份好感，那么此番谈话之后，她对安靖白便有了好感之外的认同，她觉得自己找的就是安靖白这样的人。

  　　“安大哥，你这些话我会记着，可这些话咱们之间说了便说了，你不要再对另外的人讲，好不好？”

  　　安靖白道：“我知道，是你我才说，其他人我不会讲。”

  　　文思慕：“……”

  　　以她的玲珑心思如何听不出安靖白这句“是你我才说”的意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是那种养在深闺里的骄矜小姐，便明知故问道：“安大哥，你有心仪之人么？”

  　　她其实找裴度打听过，非但知道安靖白不纳妾，也知道安靖白并没有心上人。

  　　安靖白却忽然答道：“有。”

  　　文思慕心里一紧，情绪瞬间跌落谷底，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窖，安靖白望着她的眼睛，接着说道：“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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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 武举会试 ◇

  　　◎“你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的动力。”◎

  　　昭平十年的武会试在六月初五考头场。

  　　在此之前, 昭平帝任命兵部尚书作为外场“较射大臣”总领武举事，兵部尚书就是武举会试主考官，同时任命三位副考官, 十八位同考官, 以及数十位从考官，另外由于武会试也要考策论，属于内场文试部分，因此也会再次任命礼部尚书出任知贡举负责武举内场文墨考试, 同时任命副考官、同考官。

  　　还在此前之前, 安靖白和崔明武已经到兵部和礼部办理了相关的证明文书和会试手续，只要在初五日准时抵达会试考试接受检查就能参加考试了。

  　　武会试的外场考场定在京城内城德胜门内的练兵场, 这也是京城部分守军的驻扎地，守军将其中的练兵场让出来作为武举考试用地。

  　　六月初五, 安靖白和崔明武凌晨四时便起床准备, 洗漱过后, 他们和崔弘政一起往北城方向走，在户部衙门与崔弘政分别, 崔弘政说了些勉励之语便留在户部衙门上值，安靖白和崔明武两人便骑马继续往武会试考场方向走，不过才刚过了一个转弯, 前面就有几辆马车在等着他们了。

  　　当先一人是裴度，后面是文思慕和裴知意, 他们都来给安靖白和崔明武送考，这是他们提前约好碰头的地方。

  　　裴度远远望见安靖白和崔明武便招手打招呼, 待得安靖白两人走近, 他说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没？”

  　　安靖白道：“妥当了。”

  　　裴度道：“行, 其他不多说了, 正常发挥，平常心态，高中状元。”

  　　安靖白和崔明武笑着应了，裴度往后转头，向文思慕和裴知意说道：“那就由你们来送了。”

  　　他在中间拍了拍安靖白和崔明武的肩膀，诚恳道：“一切顺利。”

  　　说罢，径直往兵部衙门方向走了。

  　　安靖白把马交给李管事，然后上了文思慕的马车，此时天才微微亮，车里点了一盏灯笼，文思慕见得安靖白进来，将灯笼挪了位置，安靖白便坐到她旁边，她让车夫往武举考场方向出发，特别吩咐道：“ᴶˢᴳᴮᴮ稳当些，不要太颠簸了。”

  　　外面的车夫回了声是，文思慕才将两身旁的食盒打开，从一个陶壶里舀出一碗热粥来，先吹了一口再递给安靖白，说道：“应该不烫了，你先慢喝一口，试一下。”

  　　安靖白接过，说道：“谢谢。”

  　　尝了一口，文思慕问他：“烫吗？”

  　　安靖白道：“不烫，有点甜。”

  　　文思慕道：“嗯，这是用你们汉南小米熬的粥，我加了碎杏仁和蔗糖末，我问过了，你们汉南的考生要等到午后才考试，你至少要在里边耗大半日，吃些甜的才有力气。”

  　　说着，它又打开食盒另一层，这一层装的是糕点，安靖白喝粥不方便吃，她便先取出来备着，安靖白问她：“你吃过了吗？”

  　　文思慕摇了摇头，安靖白道：“你今天起来太早了，你也吃一点。”

  　　文思慕正待说什么，安靖白已取了一块糕点递给她，她接过来咬了一口，糕点也是她做的，她知道甜。

  　　她的食盒还有第三层，这层是一只小粽子，不消说，也是取了“糕粽”谐音“高中”之意，她仔细剥开，连着粽叶装在一个小盘子里，取了一双筷子再递给安靖白，说道：“这个是糯米的，你不用多吃，咬一小口就行。”

  　　安靖白笑道：“你们也讲这个？”

  　　文思慕道：“高中嘛，还有……”

  　　她从腰间取出取出一个福袋递过来，说道：“考试时你也带着，里边是灵佛寺【创建和谐家园】父写的‘状元及第’，我缝实了，不会掉出来的。”

  　　安靖白一一依她所言，再吃一阵，文思慕借他手帕擦嘴，马车已经驶入德胜门大街，再往北门方向走一段就是武举会试的场地了，此时这边已经聚满了数千举人，再算上送考的家属亲友，那便上万人汇聚，车马如龙，其盛况一点也不比文举会试差了。

  　　安靖白从车窗往外看，发现两边人|流车马逐渐多起来，想着要是继续往里走，等会文思慕出来反而不方便，于是叫了停，说道：“送到这就行了，我和明武表兄骑马进去，你不要在这里守一天，先回王府休息。”

  　　文思慕道：“我省得，晚些时候我和知意姐再来接你们。”

  　　安靖白道：“好，考完了我还在这等你。”

  　　文思慕应了声“嗯”，随后将准备好的考篮交给安靖白，里边装的是水和另一些充饥的甜食，说道：“虽说是考试，但毕竟弓箭无眼，你多仔细些。”

  　　安靖白回她：“好，我会小心。”

  　　文思慕还有许多话要讲，可想到自己多说了反而累的安靖白多想，又耽误安靖白进场的时间，于是到了嘴边又咽回去，这时安靖白已经接过她手中的考篮下了车，她才想起没有说几句吉利的话，刚想起身追出去，安靖白却去而复返，掀开车帘子直勾勾看着她，她忙问：“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安靖白道：“没有，就是忘跟你说谢谢了。”

  　　文思慕：“哎呀，这个就不用……”

  　　安靖白冲她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这种考试我应付得来，你早些回去睡一觉……”指了指眼袋，说道：“不然黑眼圈出来了。”

  　　文思慕赶紧揉了揉眼睛，安靖白道：“你现在还没有。”

  　　文思慕顿了顿，便也笑了，安靖白先收了笑意，说道：“倒还有一句话。”

  　　文思慕道：“你只管说。”

  　　安靖白望着她的眼睛，诚恳道：“你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的动力。”

  　　文思慕霎时哑言，她没想到安靖白洞悉了她的内心。

  　　自那日在王府互通心意之后，这些天安靖白一直在她们王府后院练箭，她便和安靖白“朝夕相处”，越是深入了解，两人的感情便越是与日俱增，可她这样的身份，即便文驰和丰庆王妃帮着遮掩，时间长了，也不可能瞒过宫里那两位的耳目，实际上前几日文太后召她进宫时，便旁敲侧击提过这件事，文太后虽没有明言，但那个意思她如何听不懂？

  　　因着文太后这边的压力，这几日她表面上仍对安靖白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心里确是忧心忡忡，而随着考期临近，虽然她知道文太后不会对安靖白做些什么，她的大姑姑带着昭平帝，孤儿寡母走到今日，不至于有那样的小肚鸡肠，可她难免联想到若是没有她，安靖白可以轻轻松松全无负担参加武举考试，有了她之后，安靖白便多了一份“要考出头留在京城”的负担，她反而成了安靖白的枷锁。

  　　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这些心里话她是连裴知意都不会说的，她也不是想刻意瞒着安靖白，当个闷嘴葫芦独自忧戚，而是想着等安靖白考完之后再说，那样的话安靖白的心理负担自然会少些。

  　　而现在安靖白跟她说“她不是负担而是动力”，虽没有明言，背后的意思已是了然她的心思，这是安靖白给她的安慰，也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安靖白说道：“我之前说留在京城，是想着成为和宋崇与你大哥那样的人，有了武举的功名才有资格跟他们结交，现在多了你，我留京便只有更用心，你千万不能想着是我的负担。”

  　　文思慕听罢，又是感动，又是感激，先前心里那些忧戚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她说：“我记下了，我也跟你说句谢谢。”

  　　安靖白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眼袋，说道：“记得回去睡觉，不然成熊猫眼了。”

  　　文思慕噗呲一笑，说道：“好。”

  　　安靖白道：“晚上见。”

  　　“晚上见。”

  　　安靖白放下车帘子，文思慕听闻他跟车夫嘱咐道：“回去慢一点，宁可让一让别人家的车也不用急的。”

  　　车夫应了喏，文思慕虽没有下车，却在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隙看安靖白远走，待看得安靖白和崔明武上了马往考场方向走了，她再等了好一会，确定安靖白和崔明武没有落下东西，这才打道回府去了。

  　　安靖白和崔明武骑马前行，临近练兵场便下了马，将马匹交给李管事看管，他和崔明武便向考场步行而去，此时，考场门口除了守备的官兵，成百上千的考生都聚在这一处，安靖白和崔明武找到挂着“奉旨汉南行省武会试”的旌旗，到旗下与来自汉南的其他考生们【创建和谐家园】。

  　　因着安靖白是武解元，来自汉南的武举人大多识得他，一时间纷纷给他让出位置，将他奉为“学兄”，这些都是给武解元该有的尊重，自不必说了。

  　　很快，到了早晨六时，天光逐渐明亮，练兵场之中准时发出进场讯号。

  　　按照往年的惯例，京城籍贯的考生先接受检查进场，因着武举考试的特殊性，京城籍贯的考生进场之后就开始考试了，不用像文举会试那样花一天一夜的时间，等所有考生进场之后再进行考试。

  　　武会试头场考的依然是最最重要的骑射，规则和乡试一样，发给考生六支箭，在跑道一侧立着等人高的人型箭靶，以一定的距离间隔排列，要求考生策马奔跑时向箭靶射击。

  　　按照往年会试的录取要求，一般是双好，也就是中靶五箭或者六箭的考生才有机会通过会试。

  　　而经过前面数场考试的磨砺，再加上这段时间在京城的练习，安靖白的骑射已能确保五支箭以上的中靶率，当然了，这只是平时的统计，真到了考场上，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考场上的变量太多了，安靖白所能做的就是保持好自己的心态，将真实水平发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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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 六箭全中 ◇

  　　◎“中了！他中了！”◎

  　　安靖白和崔明武一直等到中午十二时才轮到检查进场, 之后的流程就是拜见兵部尚书和其他考官，核准身份无误之后，由相应的考官将他们领到考场之上。

  　　由于场地有限, 加之骑射考试的特殊性, 安靖白等人前面还有许多考生在排队等候，先来后到，他们汉南的考生仍要继续等待，大半日消耗下来, 整个人自然又累又饿, 好在文思慕在考篮之中已经备足了食物和水，安靖白向考官请示之后, 找了个棚子对付了一顿午饭。

  　　下午二时许，终于轮到他们汉南的考生, 接下来的流程和乡试类似, 两位考官监考一位考生, 轮到安靖白时，他先提交身份证明和乡试供单给考官核对登记, 随后考官给他发放弓箭，牵来马匹，待他确认无误签字之后, 考官发令让他上马，这时另一个考官就开始用刻漏纪录时间, 安靖白就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考试了。

  　　骑ᴶˢᴳᴮᴮ射六支箭，目标是跑道五十步外的三个箭靶, 每个箭靶射两支箭, 中靶三到四箭记为单好, 中靶五到六支箭记为双好, 武举会试，骑射要是没能拿到双好的成绩，基本意味着三年后再来了。

  　　安靖白上得马背，先吸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的马匹安抚马儿情绪，随之迅速捕捉跑道外的三个目标靶，待考官发出考试指令，他双脚稍微用力驱动马匹奔跑，于此同时，左手已从箭袋之中抽出了第一支箭。

  　　按照他的习惯，距离靶位五米左右出手第一箭。

  　　第一箭很关键。

  　　安靖白抓住箭靶，感受马匹的起伏，奔跑的速度，光、风、距离……全身心集中，控制稳定性，搭箭推弓，瞄准，撒放。

  　　伴随着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安靖白的第一箭破空射出。

  　　两位监考他的考官以及身后等待考试的崔明武和来自汉南的考生都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些人都知道安靖白是来自汉南的解元，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随着安靖白第一箭射出，崔明武当先看到结果，若非考场之上不允许大声喧哗，他一定带着汉南的同科们欢呼鼓掌起来了。

  　　安靖白第一箭手起弓落，非但中靶，而是发挥了他应有的水准，直接射中了靶心，考官当即在他的成绩栏做了标注，而场下的反应安靖白是全然不知的，对他来说第一箭射出之后，马上就要出第二箭，两者之间几乎只隔了两个呼吸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