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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崇和崔明景没有耽搁，当天回到崔宅打点行装，傍晚给崔弘政禀告过, 并给裴府那边捎去消息, 决定十七日清晨便启程返回汉南。

  　　当晚，夜已入深, 崔宅一片寂静，偶尔能听闻几声犬吠。

  　　安靖白点了根蜡烛, 披了件外衣出门, 刚开门却发现宋崇提了灯笼在门口, 两人皆是一怔，随后各自一笑——这样的场景, 他们之间出现过很多次了。

  　　安靖白便驾轻就熟，说道：“进来说吧。”

  　　宋崇没二话，进了门先将灯笼掐灭, 安靖白倒了茶，两人对坐。

  　　宋崇先喝了一口茶, 和安靖白这样深夜对谈，他向来是没有隐瞒或者犹豫的, 这次却迟迟不开口, 安靖白知道他想说什么, 便先说道：“为了柳妹妹的事？”

  　　宋崇这才放下茶杯, 说道：“这次回去……我打算向若柳提亲，我来问一问你的意见。”

  　　安靖白道：“我当然同意，我们从嘉州来的时候不就说好了这件事。”

  　　宋崇却问道：“会不会太唐突了？”

  　　安靖白道：“不唐突，既然你们彼此有心，又是正好的年纪，且你们定了约的，你这次回去要是不提这件事，柳妹妹倒伤心了。”

  　　宋崇却有更多的考虑，说道：“我虽中了状元，但根基未稳，想着至少在京城购置一座宅子之后再考虑婚事，我总不能让若柳跟着我吃苦。”

  　　安靖白想了想，旋即说道：“这个简单，你可以先提亲，把亲事定了，过两年再成婚。”

  　　宋崇道：“这自然最好，只怕你祖母那边……”

  　　安靖白道：“无妨，我另写一封信给你带回去，到时你先交给我爹娘，让他们先跟我祖母说这件事，你再上门时，我祖母那边便不会有话讲。”

  　　宋崇顿了顿，到底还是说道：“谢谢，我会对若柳好一辈子，我不纳妾，不……”

  　　安靖白抬手，笑着打断他：“这些话你该跟她讲，和我就没有必要了。”

  　　宋崇再顿了顿，旋即也笑了笑，说道：“好。你另外有什么信件，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去的一并给我。”

  　　安靖白道：“明早一并给你。”

  　　两人话到此处，又喝了一轮茶，随后安靖白送宋崇出门，各自安歇不提。

  　　十七日清晨，安靖白、裴度、崔明武和崔明景一并将宋崇和崔明景送到京城南门，临别之际，安靖白将书信等物事一并交予宋崇，其中最关键的当然是他给云氏和安建元、安老太太写的那封信，他明确表示赞同这门亲事，且说明了宋崇现下的考虑和难处，希望先定亲再结亲，以他现在在伯府的地位，再加上宋崇状元郎的身份，这件事便是老太太那边也不会有意见，毕竟状元郎连皇上家的公主都娶得，娶伯府家的千金就是“低就”了，在老太太那边属于求之不得的亲事。

  　　而因为考虑到宋崇此行多有花销，即便他有官家的赏银和各家送的贺礼，但那点东西到底杯水车薪，因此安靖白和裴度等人私下商量好了，给宋崇筹了一千多两银子换成银票，没有明着给他，而是装在一个信封里一并交给了他，他看到自然懂安靖白和裴度的意思。

  　　送别宋崇和崔明景之后，裴度要去兵部上衙，崔明昊要回国子监，安靖白和崔明景便返回崔宅。

  　　而后就是他们两个备考武举会试的时间了。

  　　其实无论安靖白还是崔明武，裴度给他们找来的武进士已经明确表示，他们外场（射箭和技勇）若能正常发挥，通过会试便不成问题，若要论内场（帖经和策论）则安靖白和崔明武都欠缺火候，这都在情理之中，毕竟安靖白四年前才开始着手准备武举，即便有宋崇带他，但短短几年时间要说策论写ᴶˢᴳᴮᴮ得多么惊为天人，那是不现实的。

  　　好在即便是会试，是否合格也更看重外场成绩，毕竟文举不是武举，文章并不要求写得多么出彩，而是要求考生拥有高超的技艺和相当的军事知识。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其实还是要熟练步射、骑射和技勇，保持手感纯属度，外场成绩考好了，内场成绩相对差一些反而没有多大关系，当然，这是在追求“通过”的基础上，如若想考中武会元甚至是武状元，策论不出彩也是不行的。

  　　对安靖白来说，他只能说尽力而为，到了这一步，能往前再走一步便是超预期了，武会元和武状元他还没有考虑过，毕竟这是科举考试，谁敢说自己稳夺魁首？他能知道宋崇的结局是因为宋崇的事业线按照原书剧情在走，他自己可就是完完全全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了，连原书作者都不知道，他的武举结果是一个全新的、没有出现过的未知数。

  　　武举会试头场定在六月初五，今天是五月十七，也就是还有半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安靖白和崔明武已经定好计划，他们白天到外城的靶场练习骑射，晚上回来看武经和学习写作策论，裴度给他们找的那位武进士恰好每晚下值之后会过来给他们“辅导”一两个时辰。

  　　这样的安排在时间上没有不妥，唯一不合适的就是路程太远，崔宅在京城内城，他们练习骑射的靶场在京城外城，就算他和崔明武骑马前去，来回也得花一两个时辰，况且临近武举会试，数千武举人汇聚京城，靶场那边往往人满为患，练习骑射和马球的场地等半天才能轮上一回，效率极低。

  　　安靖白没想到，是文思慕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宋崇和崔明景设宴那日，文思慕说回去之后会打听武举会试需要些什么，她还会帮安靖白和崔明武物色练习骑射的场地，安靖白当时只当她是一片好心便应下了，没想到这几天文思慕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她亲自去找昭平帝询问武会试相关事宜，还细心拿一个小本纪录下来，出宫之后又去找裴知意商量，因着崔明武也和安靖白一起考武举，崔明武先前射落了裴知意的金钗，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裴知意对崔明武印象不差，她和文思慕便一拍即合，帮安靖白和崔明武专门搭建了一个绝佳的练习场地。

  　　宋崇离京之后的第二日，文思慕和裴知意便派人给安靖白和崔明武送了信，邀请他们务必到丰庆王府来一趟，既然是文思慕和裴知意的邀约，安靖白和崔明武自然不拒绝，便让人回了信，翌日和崔明武穿着劲装，骑马到丰庆王府赴约。

  　　到了丰庆王府门口说明来意，门子却没有把他们领进正门，而是直接带着他们往王府后门方向走，安靖白和崔明武一头雾水，绕了好大一个半圈到得丰庆王府后门，发现文思慕和裴知意早在候着他们了。

  　　安靖白下了马，和崔明武上去见礼，然后再笑问道：“郡主和知意姐卖了什么关子？我们可猜不着。”

  　　文思慕和裴知意皆是一笑，随后文思慕说道：“你们先进来，进来就知道了。”

  　　文思慕特意吩咐门子帮安靖白和崔明武把他们的马也从后门牵了进去。

  　　先前安靖白和文驰、裴度还有昭平帝在王府比箭的时候就看过了，丰庆王府的后院不是观景的花园，而是被文驰改成了一个巨大的校场，面积之大甚至足以跑马甚至进行蹴鞠比赛，上次安靖白比箭时使用到的靶场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这次他们从王府后门进来，过了后影壁，进入后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眼前便豁然开朗，而安靖白一眼便发现，前方竟然便改造成了一个“武举考场”。

  　　骑射的跑道和箭靶，马球的土台，步射的靶位，甚至是考究技勇使用的方形巨石和长关刀都一应俱全，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些东西，因此不消多说，必定是文思慕和裴知意临时为他们准备的。

  　　安靖白当即说道：“郡主，这如何使得？”

  　　文思慕说道：“那日在宋大哥的宴会上说好的啊，我和知意姐帮你们物色备考的场地。”

  　　安靖白：“可这是在你们王府……”

  　　裴知意道：“就是王府才方便，你和崔大哥到南城的靶场练箭，来回得一两个时辰，到王府来回最多一个时辰，且这里还不用等人，场地你们都可以用。”

  　　文思慕知道安靖白担心什么，她说：“武举会试也没几日了，这段时间我和知意姐就远远看着你们，一定不打扰。”

  　　安靖白道：“倒不是打扰，而是我们到底……”

  　　他倒不是要说什么男女有别，而是考虑到文思慕身份特殊，文思慕却先说道：“你们从后门进来，不会有人说闲话，要是你们不放心，可以多叫几位你们汉南的武举人同科过来，反正地方宽敞。”

  　　安靖白：“……”

  　　裴知意察言观色，转了转心思，问崔明武道：“崔大哥，你说这好不好？”

  　　崔明武：“啊？我、我觉得……”

  　　他如何能拒绝裴知意的好意？看了看安靖白，安靖白没给他回应，他便说道：“我觉得好。”

  　　裴知意道：“那好，你先过来试试场地，看看哪里有不妥的地方，我们马上叫人过来改。”

  　　说罢，她拉着崔明武先行一步，将安靖白和文思慕留在连廊亭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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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 心仪之人 ◇

  　　◎“你。”◎

  　　裴知意和崔明武走远之后, 文思慕沉默不说话，因为她仍担心安靖白会拒绝，安靖白却舒了一口气, 向她说道：“谢谢。”

  　　文思慕看向安靖白, 安靖白笑言道：“谢谢你为我这样费心，麻烦你了。”

  　　文思慕摇了摇头，说道：“也没有多麻烦，就是举手之……”

  　　安靖白打断她, 说道：“我想了想, 既然是你的心意，我就不会不领情, 只要你方便，后头我天天来这里练箭。”

  　　文思慕赶紧说道：“我都方便, 平日里我最多进宫一趟给大姑姑和皇表兄请安, 其他没什么事, 就算我进宫去了，你也可以到这里练箭, 我吩咐了人给你开门。”

  　　安靖白道：“好，我会多加练习，尽力在会试考出头来。”

  　　文思慕道：“我相信你, 以你的箭术，定能考到殿试去, 我前两日问过皇表兄了，武会试虽说是天下武举人同场竞考, 但只要外场的骑射、步射拿到双好, 技勇过得去, 内场的帖经和策论不至于一个字写不出来, 就有很大概率合格，你从汉南行省的县试开始，就是以全部中靶的成绩考到京城来的，所以只要你保持现有的水准，会试也一定能顺利通过。”

  　　她一口气说了一通，其实之前她并不甚了解武举考生的内容和判定标准，而是在这几日之内专门跑到宫里问了昭平帝，然后又向文驰等人询问之后才对武举考试有全面的认知，当然了，她对安靖白从县试到乡试的各场成绩也作了了解，她还找昭平帝要了安靖白的乡试名录，上面详细纪录了安靖白每一场考试的成绩，因此现在她能一口气将这些东西都说出来。

  　　安靖白一听便知她在这上面花了许多功夫，他想了想，随后说道：“思慕。”

  　　文思慕怔了怔，自上次元宵灯会别后，这还是安靖白第一次喊她名字，便望向安靖白问道：“怎么啦？”

  　　安靖白道：“我实在不知如何谢你。”

  　　文思慕道：“不用谢……”念头一转，改口道：“非要谢的话也不是不行。”

  　　安靖白道：“你说。”

  　　文思慕道：“你非但会试要考出头来，殿试也要考出来，宋大哥考了文状元，你就考个武状元！这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了。”

  　　安靖白：“……”

  　　文思慕笑了笑，说道：“你尽力就行了，不用谢我，用裴大哥的话来说——咱们这关系，哈哈。”

  　　安靖白听了便也跟着她笑，在心里记下她的好。

  　　他们说到此时，文思慕便也不担心安靖白拒绝在王府练箭，于是向安靖白说道：“安大哥，你也去靶场看看？有哪里不合适的，我让人再改。”

  　　安靖白点了点头，做了请的手势让文思慕先走，文思慕从连廊亭的阶梯走下靶场，安靖白再跟上来与她同行。

  　　文思慕这时便也打开了话匣子，问安靖白道：“宋大哥和你那位明景表弟都回汉南了吗？”

  　　安靖白道：“嗯，十七日那天走的。”

  　　文思慕道：“我听知意姐说了些关于宋大哥的事，原来他ᴶˢᴳᴮᴮ的意中人是你家妹子，怪不得他考中状元之后，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想要攀亲，他都逐一拒绝了。”

  　　宋崇考中状元之后，京中许多大户人家得知他尚未婚配，的确有许多人效仿“榜下捉婿”，好在有安靖白和崔明武护着，到底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安靖白道：“对，他这次回嘉州便会向我家提亲，这件事他走之前特意找我谈了，其实先前他和我家柳妹妹便互通心意，只是碍于门户之差一直不敢表露心迹，这次他考中了状元便不再有身份上的顾虑，我给家里人专门写信说明这件事，我支持他们。”

  　　文思慕道：“原来是这样，那真羡慕他们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等他们成亲的时候，我可不可以也讨一杯喜酒喝？到时我送他们一份大礼，祝他们百年好合。”

  　　安靖白道：“自然可以，到时他们来了京城，我介绍你和柳妹妹认识，她性子也是极好的，你们一定能成为要好的朋友。”

  　　文思慕听出安靖白说的“也”字是在夸她性格也很好，便说道：“安大哥你这样的为人，你家妹子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人，她就该与宋大哥这样的人有姻缘。”

  　　谈及婚嫁之事，安靖白难免多了些心思，他早对文思慕生了情愫，因此说道：“有句话或许唐突，不知当问不当问。”

  　　文思慕望着他，“你只管问。”

  　　安靖白道：“若是思慕你要择取眷侣，你心宜怎样的人？”

  　　文思慕：“……”

  　　安靖白问完其实也心有戚戚，他看文思慕陷入沉默，半晌不曾回话，便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毕竟姑娘家矜持敏感，不像他这样直白，正待开口道歉，文思慕脸上却爬上了一丝凝重，说道：“我自小长在深宫，虽说不懂外面的儿女姻缘，却在宫里看过许多表姐表兄们的婚事，外人都道她们是天潢贵胄，嫁的娶的也都是权贵之家，因此人人羡慕，殊不知她们有几个是称心如愿的？”

  　　安靖白听罢一阵沉默，他多少可以理解文思慕的感受，民间儿女尚且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她们这些皇族？裴度就是一个例子，但好在他那样的人恰好遇到许幼微那样的姑娘，可说到底这种政治联姻，又有多少能像裴度和许幼微那样“先婚后爱”？

  　　文思慕又说道：“我自小与宫里几位妃嫔姑姑交好，她们总爱和我玩，把我当做她们的女儿对待，教我许多道理，道理有很多，她们各自的说法都不一样，却每个人都跟我重复讲同一个道理。”

  　　安靖白道：“是什么？”

  　　文思慕道：“人活一世，一定要选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

  　　安靖白颔首道：“千金难换痴情人，你那几位姑姑说的是正理。”

  　　文思慕道：“我也有一句唐突的话，不知能不能问安大哥？”

  　　安靖白道：“你只管讲。”

  　　文思慕道：“我听知意姐说裴大哥是不纳妾的，你和裴大哥在书信中也提过这样的话，对不对？”

  　　安靖白坦然道：“对，我娶妻便只娶一人，认定一人就是一人，不会拈花惹草，更不会有三妻四妾。”

  　　文思慕心里一松，但她不动声色，说道：“我那几个宫里的姑姑还跟我讲了另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