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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崇想的自然不是这些功名富贵，他想的是远在嘉州的人。

  　　二十一日早晨，宋崇和崔明景到得建极殿，偌大的宫殿无论里外都是雄伟壮观，他们这群考生明明有二三百人，但装在建极殿之中却仍显得渺小，殿内已经准备好了数百张矮桌和坐垫，那就是他们的考试座位了，不过此时他们仍不能落座，而是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统一站到大殿中间等候，不多时，礼部尚书和众考官陆续到场，他们也在等人，等了约莫半刻钟，四个司礼太监和两个宫女先到场，随后宋崇听闻有人喊“皇上驾到”，便看见昭平帝和一位大太监从后殿大门方向走来。

  　　于是礼部尚书牵头，带着众考官和宋崇等考生下跪行参加大礼。

  　　礼毕，昭平帝示意身旁那个大太监将一个锦盒交予礼部尚书，这个锦盒之中装的就是殿试题目。

  　　随后，昭平帝这位主考官发表讲话：“众卿乃国之良才，今日殿试理当执笔写心，腹有经纶者，朕自会量才任用，必不辜负诸卿。 ”

  　　先前礼部的官员已经教过宋崇等考生相关礼仪，宋崇等人便行跪礼谢恩，昭平帝虽然是主考官，但他不会留在建极殿监考，而是任命监考大臣代理，发下试题，发表讲话之后便接受大臣和考生们的礼仪，先行退场。

  　　此后，礼官引领宋崇等人找到各自的座位，礼部尚书在监考大臣等人的见证下打开锦盒取出试题，实际上锦盒装试题只是一个礼节象征，早在殿试开始之前的前一天，昭平帝已经将试题交给中书省连夜印刷成考卷，所以宋崇等人落座之后，监考大臣与礼部尚书展示昭平帝御笔书写的试题之后，正式开始下发考卷。

  　　殿试只考一道“制策”题，其实就是复杂一些的策论，一道题目一般包含四到五个问题，要求考生写成策论问答的文章，字数要求在八百到一千，多了或者少了都会影响最终成绩，考试时间就相对紧凑一些了，从考生进入建极殿拿到试题开始到傍晚六时，有时还会更早结束，因为考生不允许留在宫中过夜。

  　　而对宋崇和崔明景来说，写一篇八百到一千字的策论，一个白天的时间绰绰有余了。

  　　今年的制策题目具有一定的创新性和相当的实用性，问的是国内民生和国家军力之间的关系，要求考生发表自己的见解。

  　　宋崇一眼可知这绝对是昭平帝自己出的题目，因为裴度已经数次跟他们提过昭平帝的政治抱负是清扫胡患，那么，这篇策论宋崇就要往“主战”方向写，要表达国不可无强兵，没有强大的军事支撑，国内就不可能有安稳的民生环境，如果对边患装聋作哑，那就是讳疾忌医，最终会导致胡族坐大。

  　　当然了，这也是宋崇自己的主张，就算在按照原书剧情走，他也会这么写，最多态度不会像现在这么强烈，认识不会像现在这么深刻，因为那时的他还处在权臣起步阶段，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朝局和胡患有清醒的认知。

  　　现如今，他可以明确且更强烈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崔明景也无需多说，这样的殿试题目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若非策论有字数限制，他还想把自己的一些军事见解一并写下来。

  　　只能说有些东西没变，但有些东西因为安靖白的到来变得更加清晰了。

  　　那么，其实到了日中，宋崇和崔明景便完成了ᴶˢᴳᴮᴮ各自的策论，将一篇洋洋洒洒的千字雄文提交上去。

  　　交卷之后向礼部尚书和监考大臣行礼之后，有专门的礼官给他们领路，负责将他们带出皇宫，之后按照往年的规制，等待四天时间，也就是等到四月二十五日，这一天又叫做“传胪日”，皇帝召集百官和所有新晋的考生，以御旨的形式公布最终的科举排名。

  　　一甲赐进士及第出身，二甲赐予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仅有三人，即为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一般一百人，三甲在两百人左右，其中，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能单独领到一份“敕封谕旨”，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和同进士的名字会被一并写到一份谕旨之中，这也是科举最后、最权威的一份金榜。

  　　二十五日清晨，安靖白等人将裴度和崔明景送到承天门，裴度和崔明景已经换上了贡士专属的服装和帽饰，与那两百多名贡士在承天门前会合，随后由礼部派遣来的专属礼官接引，这次宋崇和崔明景等人被直接带到皇极殿。

  　　皇极殿是百官上朝觐见皇帝的正殿，比建极殿还要雄伟壮观，为建极、中极和皇极三殿之首。

  　　宋崇等人被到皇极殿之中，他们的位置在文武百官中间，按照会试成绩排名站立，因为宋崇是会试会元，因此当先为第一人，他的左前方是文官之首，当朝中书左丞相，右前方是五军都府大元帅，当然，宋崇也见到了一位熟人，裴度的父亲，也就是中书左丞裴贞吉，他的位置在左右丞相之后，位列文官第三位。

  　　这满堂朱紫就是大周朝最最核心的权臣贵胄了，万万黎民百姓的统治权就在这些人手中。

  　　等了不多时，昭平帝御殿，宋崇等人随百官行参见礼仪，因为今天是传胪日，朝廷并不议政，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宣读昭平帝的谕旨，宣告本次科举殿试的最终结果。

  　　昭平帝钦命的礼官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天子受命，曷尝不得贤才大能与之共治天下，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国之正理。现有昭平十年殿试取士凡二百七十九人，录得二百七十人，御赐一甲进士及第出身，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第一甲第一名——”

  　　礼官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宣读道：“汉南嘉州贡士宋崇，第一甲第一名，汉南嘉州贡士宋崇，第一甲第一名，汉南嘉州贡士宋崇！”

  　　一共呼唤三次，大殿下方，专门的礼官找到宋崇，将他引领上前，宋崇按照礼官指示，对昭平帝行三跪九叩大礼领旨谢恩。

  　　礼毕。

  　　大周朝昭的新科状元诞生了。

  　　来自汉南行省嘉州籍考生宋崇，摘得了昭平十年殿试的第一名，成为了今年的新科状元。

  　　于是。

  　　县试案首，府试案首，院试案首，乡试榜首，会试榜首，殿试榜首，连中六元。

  　　十年辛苦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金榜题名，大魁天下，宋崇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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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 百感交集 ◇

  　　◎只有他自己知道滋味。◎

  　　宋崇高中状元的消息, 安靖白等人很快就知道了。

  　　按照规制，昭平帝的谕旨宣读之后，礼部的官员会马上制作一份殿试金榜, 然后命人以快马送出, 在京城长安门外张贴三天，这是朝廷第一次对外宣告录取的新科士子。

  　　这份金榜初初张贴便瞬间传遍京城，安靖白从李管事手上拿到了一份抄写版，宋崇名列第一自不必说了, 随后又找了崔明景的名字, 原书中，崔明景应该只是考了两百多名的三甲同进士, 他要外放为官之后，蹉跎许多年才回到京城, 然后调任兵部, 这才跟裴度、宋崇和文驰等人相识相知, 但这次他竟然考了二甲第十八名，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有资格成为“翰林院庶吉士”, 就能直接留京任职了！

  　　而殿试金榜张贴之后，无论宋崇还是崔明景都不能先回来跟安靖白等人庆贺了，他们接下来要密集地参加各种官方活动, 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首先，二十五日当晚他们就要先参加京兆府府尹举办的庆祝宴席, 因为京兆府尹是京城“最高地方官”，就相当于宋崇等人通过乡试时, 宜宁府知府这个最高地方官要邀请他们参加宴席一样。

  　　第二天, 也就是二十六日, 昭平帝命礼部尚书在礼部衙署设宴邀请所有一甲到三甲的进士, 昭平帝也会亲自到场与众新科士子同饮，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恩荣宴”。

  　　随后，礼部根据新科士子的三甲排名，落实昭平帝恩赐的各种前期福利，比如坊价银、绫罗绢布、专用帽饰等等以匹配他们的身份，宋崇作为新科状元，额外获得昭平帝赏赐的六品朝服一套外加一个六品顶戴官帽，这是状元才有的特殊隆恩。

  　　之后就是在京城【创建和谐家园】了，由宋崇这位状元郎牵头，带着下面的榜眼和探花郎在京城长安街和南北向的承天门大街骑马【创建和谐家园】，接受城中百姓的庆贺瞻仰，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说的正是这个盛况。

  　　而后到了二十九日，各种活动走完一遍，宋崇就要带领众进士写一篇感恩昭平帝的表文，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再次进入皇宫，在皇极殿内向昭平帝上表谢恩，昭平帝接受表文，完成君臣之间的礼仪。

  　　后面就是拜谒孔庙，拜见国子监祭酒和司业，至此，国子监和礼部知会工部，制作昭平十年新科进士的石碑，其上镌刻进士姓名和碑文，存入大雁塔，称为“雁塔提名”。

  　　最后，礼部正式制作殿试题名录，上奏昭平帝预览批准，随后发还，礼部便将题名录以公文样式发往各行省学政衙门，至此，新科金榜传告天下，新科士子的名字便在整个帝国之间传递开来，而作为新科状元郎，宋崇得到官方机构的宣传，也就真正名扬天下。

  　　此后就是吏部的事情了。

  　　吏部负责新科进士的具体官职落实，其中宋崇这个状元和他后面的一甲榜眼、探花的官职是固定的，宋崇直接出任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则是翰林院编修，二甲前二十名出任翰林院庶吉士，二甲二十名之后的进士根据实际情况分配到六部五寺等中央官署任职，再后面的和三甲同进士就只能外放到各行省担任地方官了，一般都是出任某个县的知县。

  　　宋崇就任翰林院编修，崔明景就任翰林院庶吉士，两人到吏部接受检点之后，就等着吏部给他们下发正式的任职文书、官服和官印等物事了。

  　　而到了这一步，宋崇和崔明景终于找到时间和安靖白等人进行他们内部的庆贺。

  　　宴会地点就定在崔宅，只请了裴度、许幼微和裴知意，另外考虑到他们也算跟文驰、文思慕相识，便也一并给丰庆王府送了请帖，文驰和文思慕早收到宋崇和崔明景高中的消息，虽说他们也仅有数面之缘，但因着安靖白的关系，他们当即便给了回复，也是准时赴宴。

  　　于是五月中旬，正是春末夏初之交，傍晚时分，小小的崔宅便异常热闹起来，裴度夫妇和裴知意是先到的，随后文驰夫妇和文思慕也相继抵达，安靖白和宋崇出去迎接，双方致礼问候，随后引入厅堂。

  　　崔宅虽没有裴府和丰庆王府那般气派，但安靖白等人为了这场宴会，提前打扫收拾了一番，还另外购置了许多物品装饰使用，因此崔宅也是干净得体，恰好合适他们这些人聚会宴饮。

  　　宴会之上自然是裴度最多话要讲，他上来便举着酒杯感慨道：“还是我有眼光，当年在嘉州偶遇我二弟三弟，一眼看出他们绝非池鱼笼鸟，为他们的人品志向所叹服，果断与他们结拜为兄弟，如今二弟高中新科状元，我这个做大哥的当真是、当真是……”

  　　“百感交集！”

  　　他重重说了一句，随后向宋崇和安靖白道：“二弟三弟，这杯大哥先干了。”

  　　安靖白和宋崇与他喝了一杯，宋崇说道：“这些年若非多得大哥照顾，从京城给我寄来科考书卷，我未必能有今日，我也敬大哥一杯。”

  　　裴度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还是领了宋崇这杯酒，而后宋崇难得敞开心扉，先向安靖白说了一大段感谢的话，又向崔明景、崔明武、崔明昊和崔弘政都一一谢过，到了这种时候，他难免也露出了真情，多喝几杯之后，竟然在安靖白旁边哭了。

  　　他才是百感交集，ᴶˢᴳᴮᴮ他总算没有辜负母亲和长姐，没有辜负安若柳，没有辜负安靖白，也没有辜负自己，这么多年，他忍着一口气，到底是走出来了，他的心情人们可以理解，但却无法感同身受，他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滋味。

  　　安靖白看见他哭了，也不劝阻，任由他自己平复，而后由裴度和崔明武、文驰发起斗酒，他们都参与进来一同欢庆，这份感伤也就过去了。

  　　酒过三巡，便也到了说各自打算的时候。

  　　宋崇和崔明景不消说是要返回汉南，荣归故里，答谢师友亲朋，朝廷会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回乡办理这些事，而最最重要的，当然就轮到安靖白和崔明武的武举了。

  　　按照过往的惯例，文举殿试金榜传告各行省之后，武举会试在六月初就要开始。

  　　此时已经是五月十五日，也就只剩半个多月的时间。

  　　宋崇和崔明景不日便要启程返回汉南，因此他们不能送安靖白和崔明武去考武举，如此，离京之前宋崇难免就有一些话要对裴度说。

  　　“我们离京之后，三弟和明武兄的武举事宜，还请大哥多为关照。”

  　　裴度啧了一声，说道：“我们还用“请”字，你只管放心回去，三弟和明武兄交给我，我会照顾好。”

  　　安靖白则说道：“武举不像文举那么煎熬，裴大哥有官职在身，不用特意劳心。”

  　　裴度正要答话，却是文思慕先说道：“裴大哥不方便，我可以送……”

  　　她顿了顿，改口道：“我和知意姐可以送安大哥和崔大哥去考武举，他们需要些什么，我们可以提前准备。”

  　　说罢，她先看向裴知意，裴知意脑子一转，领悟到了文思慕的意思，便说道：“没错，我和思慕没有官职在身，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们送安解元和崔大哥去考武举也是一样的。”

  　　裴度道：“你们……”

  　　许幼微及时打断他，说道：“正是呢，姑娘家也细心些。”说罢给裴度打了个眼色，裴度若有所悟，便也改口道：“对对，有知意和郡主在，那再好不过了，二弟，你们只管放心回乡，早去早回，这边我们会照顾好。”

  　　宋崇道：“既是如此，宋崇先拜谢郡主和知意小姐了。”

  　　裴知意道：“无妨，我们应该做的。”

  　　文思慕道：“宋殿魁太客气了。”

  　　如此说定，其他便是细枝末节了，文思慕说道：“安大哥只管安心备考，若有什么需要千万跟我们讲，需要靶场练习骑射我们都可以想办法的。”

  　　安靖白道：“好，有需要我会跟你们说。”

  　　文思慕颔首道：“这两日我找人问清楚武会试需要准备些什么，我备妥了再来找你。”

  　　安靖白知她心意便不拒绝，此时宴会已到尾声，他便命下人收了桌面，又煮茶上来，他们再聊了一番外边便是黑夜了，考虑到夜深不便，从崔宅到裴府和王府都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安靖白便不多留，和宋崇将裴度等人送出门，双方行礼道别，约定等宋崇和崔明景离京之日再来相送。

  　　马车离开崔宅不久，文驰便迫不及待问丰庆王妃：“我没说错吧？思慕对安解元就是有意思，你看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对其他男人这么上心过？还照顾他考武举，我都没这种待遇。”

  　　丰庆王妃这次便没有反驳文驰了，因为她自己也多少看出了些苗头，她和文思慕关系极好，长嫂如母，文思慕很多女儿心思她比文驰还要了解，其实上次元宵灯会她就看出了些心思，只是这种事到底不好挑明，她便没有找文思慕想问，现今文驰再提及，她自己在宴席上也看到了文思慕对安靖白的心意，如此一来，她这个长嫂就不好充耳不闻了。

  　　“过两日我先问知意，听了她口风再问思慕，你不要当着她的面再提这种事，免得你再冲撞了她，女儿家的心思不能像你这般直直说出来。”

  　　文驰点头道：“行，我听你的，你上点心。 ”

  　　丰庆王妃反而叹了一口气，说道：“思慕我倒不担心，就怕太后那边有什么说法。”

  　　文驰听闻此言，也是一怔，文太后是他们兄妹都必须越过的一道坎，他听得出丰庆王妃的言外之意。

  　　他想了想，说道：“先看看吧，看看再说。”

  　　说罢，他和丰庆王妃都不言语了，马车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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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 备考会试 ◇

  　　◎“郡主，这如何使得？”◎

  　　翌日, 从吏部领取任职文书、官服、顶戴和官印等事物，宋崇和崔明景先到翰林院报到，随后向翰林学士交了回乡省亲的告书获得批准, 礼部给他们配了回乡该有的礼仪队伍和车马, 一并开具回乡文书，他们路上就可以使用官府的驿站了。

  　　宋崇和崔明景没有耽搁，当天回到崔宅打点行装，傍晚给崔弘政禀告过, 并给裴府那边捎去消息, 决定十七日清晨便启程返回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