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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裴度说完规则之后，一时间，自告奋勇者便率先起身，裴度压住这些人，先让吕青背着蜡头箭和长弓往射点方向走，铜锣后边和两边通道各自分散人手看护，以免不知情者贸然闯入，虽是蜡头箭，也得注意安全。

  　　做完这些，裴度便也走回射点，就在安靖白身旁站着，因着太多人跃跃欲试，裴度为了维护秩序，不至于所有人一下子涌到这边来，便从最远处开始挑人。

  　　最先上来的一位是穿绯红衣袍的少公子，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比朱世子和胡公子顺眼很多。

  　　他向裴知意与安和郡主行了礼，再向裴度行礼，裴度说道：“请挑一把弓。”

  　　少公子挑了一把四十斤力度的长弓，试了试弓弦，向裴度点头确认可行，裴度给他递了第一支箭。

  　　这位少公子便接箭答弓，开始瞄准。

  　　安靖白注意观察，发现这位少公子姿势有模有样，勾弦的手却在小幅度颤抖，显然是手臂力度不够，果然，当他射出第一箭，便是连最大的那面铜锣都没有碰到，裴度再抽了一支箭给他，他依然没能把握住机会，在射第二面铜锣时折戟，只得摇头叹气，将长弓归还，也不向裴知意与文和郡主行礼了，悻悻然回了自己的座位。

  　　但这并不妨碍后面的人踊跃前来，只可惜这些人箭术有限，即便能射中第一面铜锣，第二，第三面也难以射中，偶尔有三面都射中的，却连那两支钗子的流苏都碰不到。

  　　终于，轮到朱世子和胡公子了。

  　　这两位因着家世比一般人要高，因此座位靠裴知意与安和郡主近些，轮到他们时，后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不消说，他们这样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基本上都热衷骑射，即便他们自己学艺不精，也时常参加骑箭马球等活动，因此这两人也都大着胆子上来挑战。

  　　而到了他们两个，裴度就要为安靖白出头了。

  　　待朱世子上来领了长弓，裴度并没有急给他发放箭矢，而是说道：“世子，我有位朋友想顺便与你切磋一番。”

  　　安靖白：“……”

  　　朱世子也一下想到了安靖白，他也不傻，心知武举人的箭术非比寻常，但他那里经得住裴度算计，他还没有表态，裴度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当然了，你要是不方便，就算这么多人看着，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朱世子哪里肯在裴知意与安和郡主面前露怯，非但不能露怯，他还选择了放狠话：“切磋只管来，就怕有人不敢。”

  　　裴度夸赞道：“世子豪气！”

  　　这边已迅速请安靖白起身，不止安靖白了，崔明景三人也都看出来了裴度特意搞这样一个阵仗是为他们向朱世子和胡公子算账，便一同将安靖白推出去。

  　　安靖白起身，因为裴度这一番操作，自然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安靖白先向裴知意与文和郡主行了礼，随后向裴度和朱世子拱手，裴度笑脸对他，朱世子却没有好脸，ᴶˢᴳᴮᴮ反而继续放狠话：“光是切磋不行，既然要论输赢，那总得赌点东西。”

  　　裴度道：“好主意！我正好做个保人，世子想赌什么？”

  　　朱世子道：“他要是输了，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

  　　安靖白：“……”

  　　那边的胡公子和其他纨绔子为了响应朱世子，纷纷起哄，哈哈大笑道：“对！就叫爷爷！哈哈哈。”

  　　裴度压了压手让这些保持安静，随后问安靖白：“安解元，你又想赌些什么？”

  　　裴度已经帮到了这个份上，安靖白岂能不领情，便说道：“既然世子有心，便照他说的办罢。”

  　　裴度道：“意思就是世子要是输了，也跪下来磕头，叫你三声爷爷？”

  　　安靖白：“……”

  　　朱世子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自己又说不上来，而裴度已不给他更多的思索的时间，先是让安靖白选了一把长弓，随后，裴度分别将两支箭递给了朱世子和安靖白，又道：“我来发令，两位同时出箭，仍是每人两支箭，谁先射落钗子谁赢。”

  　　朱世子已不说话了，他和安靖白一样，全神贯注盯着远处的大铜锣。

  　　此时，全场宾客摒心静气，已将这样一场比试当做爷孙局来看待。

  　　文和郡主稍微偏了脑袋靠近裴知意，问道：“这位安解元可以赢吗？我不想让朱世子那种人拿了钗子去。”

  　　裴知意道：“放心吧，三哥敢这么做自然有把握，他既然说这位安解元的箭术比他还高超，我们便只管看着。”

  　　文和郡主突发奇想，问道：“等会谁要输了，真叫对方爷爷？”

  　　裴知意一顿，随后与文和郡主大眼瞪小眼，两人想到那个画面，再也忍住，赶紧捂住嘴吧，免得自己噗呲笑出来。

  　　裴度借出身位，让安靖白和朱世子两人站在中间，接着，他举起了左手，开始发令：“射不主皮，力不同科！三、二——”

  　　待确定安靖白和朱世子都进入了随时可以放箭的状态，他猛挥下左手，同时喊道：“一，放！”

  　　安靖白和朱世子同时出箭。

  　　第一箭，两人同时射中了最大那个铜锣。

  　　这位朱世子在箭术上的确有些造诣，能在京城封侯留下来的人家，家里十有八|九都是以军功封爵，这样的人家，子孙多半都是从小学习弓马的，毕竟有那样的环境，朱世子便是从小耳濡目染，自恃有些本事，所以才敢应下这桩赌注，只不过在裴度眼里，他和安靖白相比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二箭，两者之间的差距便开始显现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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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 烫手山芋 ◇

  　　◎像有了一个被文思慕知道了的小秘密。◎

  　　安靖白第二箭依然射中了铜锣, 而朱世子则射失了一箭，最后再补了一箭才堪堪射中，按照规定, 他就只剩一次机会了, 相对的，安靖白却还有两次机会可以试错，才第二支箭，差距便已经显现出来了。

  　　这其实就是裴度给安靖白设计好的流程, 他表面上是给每个人两次机会, 实际上是给安靖白两次机会，因为他知道以一般人的箭术要想连续射中三面铜锣, 再将那两支钗子射落是极其困难的，给他们三次、四次机会也没有可能, 但他和安靖白可以做到, 前提是给他们试错的机会, 也就是偏了一次还有一次补救的机会，否则影响射箭准度的因素太多, 他不能保证安靖白一次就能射中。

  　　事实上，裴度这样的考虑无可厚非，只是安靖白却不需要更多的机会了。

  　　待到射第三面碗口大小的铜锣, 安靖白依然是应声中靶，蜡箭头准确射中小铜锣, 发出“镗”的一声响。

  　　至此，旁观的宾客可都忍不住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了, 因为先前已有数十人尝试过了, 其中不是没有箭术好手, 但他们没人能如此轻松便射出安靖白这样的成绩, 到这了这一刻，人们已经猜到了结果——朱世子断然不是安靖白的对手，安靖白这位来自汉南行省连中四元的武解元并非浪得虚名。

  　　因此，到了第三箭胜负已分，朱世子用上了第二次机会也没能射中碗口大小的铜锣，只能饮恨败北，然而此时安靖白一次机会都还没有浪费，但他并没有因此停止，而是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继续瞄准用细线吊住的一支钗子。

  　　如果说前面一口气射中三个铜锣已让人刮目相看的，那么安靖白最后一箭便让宾客们惊羡不已了。

  　　但见他毫无阻滞，三指勾弦，继续搭箭推弓，眼神如鹰隼锐利，远远锁定那根近乎透明的细线。

  　　咻——！

  　　所有人的眼睛便转向了那两支发钗。

  　　只见一道箭影滑过，随后人们听到清脆的叮【创建和谐家园】，那是发钗掉落时，上面的流苏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下一刻，一支青粲色玉钗应声落下，掉在下方预先放置好的布帛之上。

  　　百步穿杨，不过如此。

  　　见得安靖白露了这一手，众宾客无不惊叹，当场就有人忍不住叫出好来，便是安靖白身后的裴知意与文和郡主也看得心满意足，因为裴度的关系，她们自然向着安靖白，此刻见到安靖白不负众望，她们就感觉是自己人赢了一般。

  　　而安靖白现在只射落了一支玉钗，另外还有一支金钗，按照裴度定下的规矩，他现在还有两次机会可以射落最后那支金钗，裴度给他递来另一支箭，安靖白却收了长弓，说道：“让我四表兄来吧。”

  　　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自己把“风头”都抢光，也要让崔明武沾一份光。

  　　他这么一说，裴度即刻领会他的用意，便说道：“明武兄，你来挑一把弓。”

  　　崔明武生性豪爽，心知是安靖白和裴度成全他，便不推辞，直接起身挑了一把长弓，裴度心眼多，不忘向朱世子那位同伴胡公子说道：“胡公子，要不你也来赌一把？”

  　　胡公子亲眼见证朱世子折在安靖白手里，他不是傻子，看到崔明武一米九的个子，比安靖白还要雄壮，哪里还有胆子上来自找没趣，只得说道：“我今日手上不方便。”

  　　裴度说道：“没事，日后找个时间我帮你们组局。”

  　　胡公子：“……”

  　　裴度处理完这人，向崔明武道：“他不敢应战，明武兄先给他打个样。”

  　　同时递给崔明武一支蜡头箭，崔明武接过，也开始瞄准三十步之外的铜锣。

  　　崔明武的箭术和裴度不相伯仲，只比安靖白差一档，但裴度就是用他自己做标准的，因此只要崔明武自己心理承受能力过关，他也能在这样的场合博得一份名声，就看他自己能否把握得住。

  　　事实证明，崔明武没有辜负安靖白和裴度成全他的心意。

  　　他也是手起箭出，一次性射中了三面铜锣，只在最后射那个金钗时出了差错，第一箭他没能射中，但他很快利用第二次机会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不能像安靖白那样准确射中那根吊着玉钗的细线，但他可以换个思路直接射那支金钗子，因为他射出的箭矢准度不如安靖白，力度却比安靖白要大，那根吊着金钗的细线又相当脆弱，当蜡箭撞击金钗带来震动，细线连被带着崩断了。

  　　如此，崔明武也展现了令人惊叹的箭术。

  　　裴度亲自去取来那两支钗子，随后，他没忘重中之重，转向愣在原地面色难堪的朱世子道：“世子，我可是你跟安解元做赌的保人，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能让我难做，你是先叫爷爷还是先磕头？”

  　　安靖白：“……”

  　　朱世子脸上阵红阵白，磕头叫爷爷这种事连他亲爹都没这待遇，但狠话已经放出去，又是裴度在中间担保，他即便是侯府世子也不能赖账，便羞着脸，忍着极大的痛苦向安靖白转身，随后双膝一软，扑通便跪了下来，二话不说便要磕头叫爷爷，安靖白见状，赶紧将他拦住，说道：“世子折煞我了，将才只是宴席游戏，做不得真。”

  　　安靖白不是在装烂好人，要是可以，他愿意当这个世子的干爷爷，但考虑到他们今后还要在京城立足，如果不拦住朱世子，这仇便算结上了，即便有裴度护着，朱世子的背景是侯爵府，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得罪能在京城立足的侯爵之家，况且他这么一拦，先不说朱世子是否承他的情，至少在场宾客能看到他的气度，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名声可比三声爷爷划算太多了。

  　　果然，见他如此言语，许多宾客都是微微颔首，赞赏他的度量，而有心人自然看得出安靖白背后的考虑，后ᴶˢᴳᴮᴮ边的裴知意便跟文和郡主说道：“这位安解元好厉害，他这么一说，箭术高超和宽洪大量的名声都拿到了。”

  　　文和郡主深以为然，说道：“那个朱世子再为难他们就是不识好歹了。”

  　　她们正说时，安靖白已经将朱世子扶起来，裴度心有灵犀，知悉安靖白的考量，便说：“世子，安解元这样的心胸，你先前对他们所作所为，赔礼道歉是应该的吧？”

  　　朱世子听罢，脸上一阵羞愧，他好歹是侯府世子，多多少少接受过正经的礼仪教导，便向安靖白拱了拱手，说道：“先前对不住了，见谅。”

  　　不待安靖白回话，他再不说话，红着脸直接从南边的连廊退了出去，再没脸留下来吃席了。

  　　裴度见这人离场，心情大好，总算为安靖白四人找回了面子，便向宾客们说道：“诸位记住了，今日博得彩头的是安解元和崔武魁，这两位都是我的知己好友，箭术出神入化，人品高风亮节，欢迎诸位日后找他们切磋。”

  　　话毕带头鼓掌，在场宾客便跟着他拍手称赞，在一阵掌声之中，裴度将玉钗给了安靖白，将金钗给了崔明武。

  　　安靖白和崔明武两人向宾客们行礼致谢，再向裴知意与文和郡主行礼致谢，这场热闹才算慢慢平息下来。

  　　裴度让吕青撤去弓箭铜锣等事物，与安靖白重新落座，而因着这一场游戏结束，便也到了开宴的时间，裴度的父母、叔伯和妻子等人陆续到场，裴府的下人便及时送上酒菜。

  　　待正式开宴，和裴度等人敬酒之后，安靖白找准机会凑到裴度耳边，问道：“这玉钗是你妹子的还是文和郡主的？”

  　　裴度道：“玉钗是文和郡主的，金钗是我妹妹的，怎么了？”

  　　安靖白道：“这到底是女子贴身之物，我拿了不方便，你帮我还给文和郡主。”

  　　裴度道：“这可不行，我来之前跟她们商量了，她们同意的。”

  　　安靖白道：“她是郡主，我是……”

  　　裴度打断他：“你还是今天的神射手呢！这是你该得的。”又补充道：“你真不想要可以自己还她，不过这钗子多少人抢破头都求而不得，你知道她是谁吗？”

  　　安靖白：“你说。”

  　　裴度凑过来将文和郡主的家世说了一通，安靖白越听越是心慌。

  　　这个文和郡主姓文，闺名是思慕两个字，她是文太后胞弟老丰庆王的【创建和谐家园】，当今圣上的表妹，老丰庆王死后，文思慕自小都是养在宫里的，只在今年及笄之后才回丰庆王府居住，即便如此，文太后和昭平帝也时常召她入宫，宠爱半分不变，最最关键是，文思慕如今仍是待嫁之身。

  　　安靖白怎么能拿她的发钗？！

  　　这分明是烫手山芋。

  　　安靖白不假思索，他必须想一个办法将钗子还回去，但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否则就是他拒绝文思慕的美意，这要是传出去，宫里那两位稍微皱一皱眉，他别说留京会考了，能不能离开京城都两说，思来想去，他难免多看文思慕几眼，却不料他看过去时，对方也在瞧他，两人视线交汇，倒是安靖白先慌张，赶忙将眼睛移开，在这热闹纷繁的宴席之下，像有了一个被文思慕知道了的小秘密。

  58 ☪ 初相识 ◇

  　　◎“那咱们也是朋友了。”◎

  　　文思慕虽是千金贵胄, 但她可不是寻常被圈养在深宫里不谙世事的贵小姐，反而因为自小在宫里耳濡目染，对人心的把握比一般人还要准确敏感, 她的皇表兄, 也就是昭平帝并非先帝嫡长子，她的大姑姑，也就是当朝文太后当年可是带着昭平帝从后宫一步步“爬”上来的，文思慕自小由这位文太后抚养长大, 即便文太后庇护着她让她远离人心鬼蜮, 可她以那样的身份寄居深宫，从小还是养成了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心思, 因此当她发现安靖白时不时往她这边看，她很快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