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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说句讨巧的话，力气不够，箭术来凑, 毕竟武举考试最着重的部分还是看骑射和步射的成绩，这两项如果做到极致, 那么掇石有些瑕疵也说得过去。

  　　十月初八凌晨三时，安靖白准时起身洗漱, 安建元、安若柳、兰芽、雯琪和碧芳等人一并送他, 崔府这边便连崔安国和崔老夫人都送到了门口, 随后由两位舅妈和崔明景等人一直将他和崔明武送到乡试考场门口。

  　　凌晨五时许, 安靖白抵达乡试校场门口，此时，门外也是灯火通明车马络绎，送行的亲属和考生在校场门口聚了得有成千上万人，在大周朝，武乡试比之文乡试并不会差多少，因为这也是一条改变出身，博得富贵的光明坦途。

  　　富贵于安靖白而言已不是必需品了，他想要的是一张去往京城的门票，是和宋崇、裴度、崔明景这些人在京城相聚的机会。

  　　武乡试的搜身检查没有文乡试那样繁琐的流程，原则上只需要核对考生是否本人就可以了，这就要求安靖白和崔明武分开，各自回到各自籍贯所在的队伍之中，由各自籍贯府州或者县的长官先核查证明身份，然后再带领他们进场接受核验。

  　　这些都是惯有流程，安靖白只要随着队伍前进，逐一完成就可以了。

  　　到早晨八时，无论考生是否进场完全，前面已经进场的考生就开始考试了。

  　　第一场依旧是骑射。

  　　但乡试的骑射和前面童生试的骑射有本质的区别。

  　　乡试的骑射是在一条长约两百米的跑道上骑马奔跑，跑道一侧一共有三个靶子，每个箭靶之间相隔六十米左右，发给考生六支箭，每个靶子刚好射两支箭，毫无疑问，这对考生来说有着极高的难度，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控制马匹的速度，慢了会被考官纪录下来影响成绩，快了自己来不及瞄准错过箭靶，因此要精准掌握时间，二是骑马移动会有颠簸起伏，这样的情况下会极大影响准头，一般人别说射中箭靶了，就是拉弓把箭射出去都难。

  　　因此，武举乡试并不会比文举乡试简单，想要在武乡试中成为举人，没有本事的人来浑水摸鱼是不可能的。

  　　安靖白等到中午十二时，终于轮到他们嘉州籍贯的武秀才考试了。

  　　依旧是两位考官监考一位考生，安靖白交出供单和结单给考官核查等级之后，考官牵来马匹，分发弓箭，待安靖白检查无误签字之后，考官就让他上马，待考官发出考试指令，安靖白驱赶马匹向前跑，从起点开始大约四十米左右遇到第一个箭靶。

  　　安靖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第一支箭，他的习惯是在三十五米左右射出第一箭，然后四十米正对箭靶时再射第二箭，在骑马移动的情况下想要射中靶心就有很大的难度了，安靖白过往的成绩是有把握全部中靶，但只有七八成把握射中靶心。

  　　果然，第一箭他弓箭用得不够称手，没有能拿下开门红，所幸水平还在，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没有脱靶，射中了考官就会给他纪录中“一矢”的成绩，与是否射中靶心没有关系，没有脱靶就算合格。

  　　但安靖白是追求尽善尽美之人。

  　　第二箭他调整心态，四十米距离时，掠过箭靶中心，他眼神犀利，调匀呼吸，勾弦的手指一松，箭矢应声射出，笃的一声，这一箭正中靶心，考官再给他添ᴶˢᴳᴮᴮ加“一矢”的成绩，但在后边标准正中靶心。

  　　第二箭中靶给了安靖白信心，手感也上来了，驱动马匹继续往前跑，六十米之后是第二个箭靶。

  　　他依旧遵循习惯在距离箭靶五米左右射出第三箭。

  　　由于有了第一箭的失败经验，加上第二箭的手感恢复，安靖白自己做了微小的调整以便最大限度契合□□的马匹和手中的弓箭。

  　　咻——！

  　　这一箭堪称完美，再次射中靶心，外人看来可能觉得安靖白运气好，或者这一箭纯属平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做出了怎么样的调整和改变。

  　　有了这一箭兜底，第四箭毫无疑问继续射中靶心。

  　　再往前六十米，最后一个箭靶，最后两箭，安靖白按照习惯将最后两箭射出，如果此时有画面纪录，他骑马射箭的那一刻定格下来，是极具美感和观赏性的。

  　　最终，他以六箭全部中靶，五箭正中靶心的结果结束了乡试的骑射。

  　　考官在他的名册后方写上“中六矢”且特意标注五箭射中靶心的成绩。

  　　安靖白交还马匹和弓箭，签上自己的名字，领回自己的供单，到前边向主考官行礼之后，得到允许，从离场通道走出考场。

  　　由于崔明武是宜宁府本地籍贯，他是第一批考生，因此早就在和安建元、安若柳等人在考场门口等候安靖白了。

  　　崔明武就伫在门口探头往里看，看见安靖白出来，他扒拉开人群给安靖白开了一条道，先不说话，而是把安靖白往安若柳等人所在的方向领，而后才说道：“我中了六箭！三箭中靶心！”

  　　安靖白笑道：“那是很好的成绩了。”

  　　崔明武搓手，笑问道：“你呢？”

  　　崔明景、安若柳等人便都看向安靖白，安靖白道：“也是中了六箭，五箭中靶心。”

  　　崔明武一拍安靖白肩膀，大喝道：“好！我就知道你比我行！”

  　　安靖白：“……”

  　　其他人纷纷道贺，安靖白看见一起出场的考生垂头丧气者居多，便以此处不宜张扬为由先回崔府去了。

  　　回去之后两位舅妈盛情款待不提，安靖白早早睡下准备第二日的考试。

  　　显然，武乡试相比于文乡试来说，考生遭受的折磨反而没有那么多，至少安靖白不需要在号舍那样的地方连续待上三天两夜，如此，他得以精神饱满地参加第二日的“马球”。

  　　马球这一项的规则前边已经提过，这一项除了考究考生的精准度之外，还有一定的力度要求。

  　　对安靖白，或者对所有的考生来说，这一项的难度其实比骑射还要高，是武举所有项目之中难度最高的一项，难处除了既要精准度和力度之外，还极度考究考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只有一次射箭的机会，射不中就会被考官记为“马球无矢”，虽然乡试仍然以骑射和步射的成绩为重，但马球是否有矢依然会成为考生排名或者是否能上榜的考量因素。

  　　由于马球只射一箭，考试速度自然要快些，安靖白等到十时左右就轮到他上场了。

  　　走完流程从考官手上接过马匹和弓箭，安靖白找准土台和上面放置的马球，心里做好射点判断之后再上马，马球和土台的高度在两米左右，距离跑道比骑射的箭靶近一些，在三十步，也就是十五米左右的距离。

  　　只有一次射箭的机会，安靖白出手的时间点当然选在掠过马球，正对目标的那个瞬间。

  　　不多说，驱马奔跑起来，调整呼吸，夹住马背，锁定目标，放箭！

  　　“嘚”的一声，箭矢射中马球球心往上三寸的位置——在先前的练习中，安靖白已经摸索出了诀窍，射中马球球心往上三寸左右的一块小区域，马球最为“吃力”，也就最容易从土台上被推下去。

  　　果然，在他射出的箭矢的撞击下，马球受力滚动，滚了个半圆滚出土台边缘，直接是掉了下去。

  　　安靖白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一箭无疑是他最紧张的一箭了。

  　　以前在训练的时候他统计过自己射【创建和谐家园】球的平均成绩，以平均射出十箭举例，十箭之中他基本都能射中马球，但总有两三次马球是射中却没能滚落土台，在科举考场上，如果给两次射箭的机会他才有足够的把握，现在一箭定生死，任是谁心里都没底，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运气在他这边，这次一箭射【创建和谐家园】球，他心里最重的一块小石头落地了。

  　　另外一个好消息是，相对擅长骑射的崔明武也一箭射落了马球，这其实还真是崔明武的优点，因为他用的是八十斤力度的长弓，他射出的箭矢没有安靖白准确，但力度却一定比安靖白大，所以基本上只要他射中了马球，马球大概率会跌落土台，这就是“挽弓当挽强”的好处了。

  　　既然过了马球这一关，后面的步射就相对简单了。

  　　这一项是安靖白绝对拿手的项目，不管是以前的五支箭还是现在的六支箭，他给自己定的目标都是全部射中靶心。

  　　第三日，照旧到校场参加考试。

  　　步射发给六支箭，目标靶位与童生试相同，都是五十步之外的圆靶，考生领取弓箭确认无误之后，考官用刻漏计时，要求考生在三分钟之□□完六支箭。

  　　安靖白从来都是“不快不慢”，亦即一切都按照他平时练习的节奏来。

  　　第一支箭，正中靶心。

  　　第二支箭，箭无虚发。

  　　第三支箭：再接再厉。

  　　第四支箭：再创辉煌。

  　　第五支箭：稳如泰山。

  　　第六支箭：完美收场。

  　　安靖白向考官交还弓箭时，旁边另外九位和他一同参加步射的考生，有的还没有开始。

  　　乡试的考官在他的“中六矢”的成绩后特别标准“六十息内全中靶心”。

  　　这个额外的标注会给安靖白带来相当大的收益。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收拾好心情离开考场。

  　　崔明武步射成绩差了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已，崔明武也是六箭全部中靶，射中靶心的是四支箭，这也是相当好的步射成绩了，后面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武举人大概率不成问题。

  　　步射考完，第四日就是技勇了。

  　　这一项考惯考熟，基本没什么技巧性可讲，单纯考究力气，安靖白仍然是老规矩，开一百二十斤弓，舞一百二十斤青龙刀，抬两百五十斤重石，量力而行。

  　　崔明武则全部来最重的那一档，且轻而易举，这对他来说就像安靖白考步射，因此两人双双通过。

  　　第五日考文墨。

  　　考场转移到贡院。

  　　到了文墨这一场，安靖白和崔明武就要简单地受些折磨了，武举乡试的文墨考的依然是默写《孙子》、《吴子》和《司马法》三本武经的相关内容，默写题最容易作弊，很多武举考生又是懒得背书或者不擅长背书的，因此夹带小抄就成为了很多人的作弊首选，这就使得武举文墨这一项的搜身检查比文举乡试还要严格，数千考生，每一个都要详细搜身数遍才能进入考场，这样一来，自然就要留出足够的入场时间。

  　　因此考完技勇当天的夜晚，也就是十四日的夜晚，十五日的凌晨，安靖白一时许便准时起床，和崔明武吃过“朝食”，由安若柳和崔明景等人将他送到贡院。

  　　这一次安靖白和崔明景也要准备考篮了，里边放的东西除了笔墨纸砚、蜡烛等等考试用具，还有接下来两天一夜的水和干粮，也就是说，从十五日凌晨排队进场之后，十五日整个白天，加上十五日夜晚，安靖白和崔明武也要在号舍中乖乖待着，等到十六日早晨才正式开始考试。

  　　如此，安靖白也算体验了一回宋崇和崔明景等人的艰苦。

  　　他在十五日凌晨三时和崔明武分开之后，找到嘉州籍贯考生所在的队伍等候进场，一直熬到早上九时才轮到他们嘉州籍的考生进场，安靖白一共接受了四轮搜身检查，身上每一处都被搜了个遍，就连两位舅妈给他准备的米糕和粽子（吃糕粽能高中）都被掰开来检查了四遍，这些米糕和粽子还能不能吃不知道，但可以确定它们已经面目全非。

  　　进入贡院之后就是分配号舍了。

  　　这里有上万间号舍，以《千字文》的文字加数字为编号，比如《千字文》开头两句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么号舍的编号就是“天字一号”、“天字二号”直到天字若干号，再下一排就是地字一号、地字二号……以此类推，考生分配号舍的办法是最简单也是最公平的抓阄，进入贡院之后，安靖白会先路过许多大箱子，这些箱子里边放的就是号舍的号码，他们在主考官总督大人的监视下抓阄，抓到之后亮给其他从考官确认，安靖白抓到了“洪字十八号”，就有一个考官给他指示洪字十八号号舍的方向，他提着考篮找到号舍，坐下之后再不得随意离开。

  　　安ᴶˢᴳᴮᴮ靖白估算了一下，这间号舍最多三四平米，他想在里边躺平睡一觉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便简单清理了一下号舍的桌板和木椅，将考篮里的东西取出来摆放好，之后就是【创建和谐家园】等候了，过程中，他两边的号舍陆续有考生坐进来，但彼此之间别说交谈，就是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因为这时开始就会有考官来回巡逻了，要是被抓到，后果可大可小。

  　　到了十五日晚上六时，全部考生基本入场完毕，贡院大门随之关闭，于此同时，贡院第一次发放食物。

  　　安靖白分到了两个馒头，小半勺咸菜，另外竟然还有看起来很像汤的汤，安靖白用自己准备的碗要了小半碗，鼓起勇气挑战一下，但——不是他浪费粮食，实在咽不下去，这分明是刷锅水！

  　　安靖白怕喝了半夜闹肚子，趁人不注意，倒在了夜壶里，馒头和咸菜他也不敢吃，只吃了安若柳和舅妈们准备的干粮。

  　　当天入夜，由于又是十五日，天上一轮圆月高悬，照着汉南贡院上万间号舍，也照在数千考生的心尖尖上，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乡试结果，能像天上的月亮圆满。

  　　安靖白看了一会月亮，听着不知道藏在哪些转头缝隙里的蟋蟀“唧唧吱、唧唧吱”地叫，在数千人的考场里尤为清亮，夜凉如水，安靖白觉得有点冷了，便从考篮里披了一块安若柳给他备好的小毛毯，暖意上来的时候，困意也涌上来了，他便趴在桌面上，和夜色一起入睡了。

  　　第二日凌晨四时，考场正式发出信号唤醒考生，同时，考场再次分发食物，这回是一个馒头一个饼，咸菜没有了，汤也没有了，但给准备了温热的清水，安靖白只要了一大碗水，馒头和饼也不敢吃，那碗温水他一半用来洗脸，另一半用来就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喝下去。

  　　六时整，武举乡试的文墨考试便正式开始了。

  　　安靖白不用动，会有专门负责他们那片区域的考官分发试题和试卷。

  　　安靖白拿到卷子之后先看开始题目。

  　　第一题：题起：凡军好高而恶下，至终：少而往来者，营军也。期间何如？

  　　第二题：文侯曰：“寡人不好军旅之事。”起如何作答？

  　　第三题：《司发法》如何“用众”。

  　　可以看到，到了乡试，即便是默写也有了一些新花样，第一题出自《孙子兵法》，题目问的是“凡军好高而恶下道”这句话到“少而往来者，营军也。”的中间内容。

  　　第二题出自《吴子兵法》，问的是魏文侯说自己不好军旅之事，吴起是怎么回答的？

  　　第三题出自《司马法》，问的是《司马法》“用众”这一篇的全部内容。

  　　安靖白看完三道题目，轻轻松了一口气，换汤没换药，读题目时他脑子里已经有了相应的原文内容。

  　　便不耽搁，按照宋崇历来教导的办法，先在稿纸上将自己认为的答案下一遍下来，然后再对照一遍，确认前后没有出入，再工整地誊抄到卷纸上。

  　　武乡试的考试时间也给两天一夜，也就是说安靖白可以再在号舍里住一晚，最迟等到明天晚上六点再交卷，但既然他已经默写出来了，就没必要在这里继续遭罪，因此他选择提前交卷，武举乡试和文举乡试最后一场相同，允许考生提前交卷，只不过要等到特定时间才能离开考场，安靖白是下午两时左右交卷，等到了下午三时，考官才放第一批考生离场。

  　　不消说，安若柳和崔明景等人依旧在贡院门口等待，但今天却不同了，先前四天都是崔明武先出考场一并等安靖白，这回安靖白和安若柳等人【创建和谐家园】之后，等到了下午四时仍不见崔明武出场，崔明景便说道：“不应该啊，四哥经过宋解元指点，他文墨不该出问题啊。”

  　　安靖白说道：“这次的题目问得比较巧妙，四表兄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可能的，但只要他背了，给他些时间总能想起来。”

  　　听闻安靖白如此说，一旁的二舅妈说道：“要不我现在到庙里去找【创建和谐家园】父，隔空给明武的脑袋开个光？说不定开了光他就想起来了。”

  　　安靖白：“……”

  　　大舅妈说道：“靖儿，这两日下来你也来累了，不必和我们一起等，你先回府去休息，晚上我命人给你们做顿好的。”

  　　安靖白道：“再等一等吧，我和你们等到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