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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了早上八时许，数千考生才全部入场完毕，考试依旧没有开始，全部考生和保人以及各州县来的知州、知县等带领各自州县的考生静候站立，等候主考官知府大人到场，知府到场之后先宣读一篇事先写好的“训谕”，最后以高呼“为国擢贤，圣上隆恩”等语为结束，随后，各州县的长官和各考生的保人就要陆续退场了。

  　　考生便以十人为一组，在考官的统一组织下开始考试。

  　　轮到安靖白时，他交了供单和县试结单核对，考官在名册上找到他的名字，核对无误后，另一位考官给他牵来马匹，一并发给长弓和三支羽箭，考官让安靖白自己检查马匹和弓箭是否完好，若有不妥之处可以提出置换，待安靖白确认无误之后，考官让他在名册上签字画押，随后，安靖白背上弓箭，翻身上马。

  　　上马那一刻，两个考官便死死盯着他了，因为“【创建和谐家园】失仪”也算在评判考生是否合格之中，只要上了马，考试完成之前，无论考生自己下马或是意外下马都算【创建和谐家园】失仪，如果犯了这一项会有相当严重的后果——后面不用再射箭了，直接淘汰出局。

  　　当然，安靖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在考官注视下骑马抵达预定射点，旁边另外九位考生也相继在射点处驻马，但有一位考生倒霉，他的马不知为何受惊，颠了两下，那考生一来紧张，二来骑术不到位控制不住马匹，直接颠【创建和谐家园】背，考官收了他的弓箭，扶着他离开了射点，这位仁兄只能下次再来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便是安靖白等人考试的时间了。

  　　每个考生会有两个考官同时监督，一个纪录成绩，一个发号命令指示考生考试。

  　　两个考官都不会跟考生说考试指令之外的任何一句话，安靖白只听闻其中一位考官喊道：“第一箭预备——！”

  　　安靖白按照当年裴度教导的办法，双脚轻轻夹住马腹靠后部位，使得马儿不会乱动，接着迅速抽出第一支羽箭，然后感受风速、光线以及判断靶位等等。

  　　考官又喊了一声：“放！”

  　　安靖白第一箭射出。

  　　笃地一声，羽箭应声中靶，且是正中靶心。

  　　第一箭中靶，安靖白轻轻舒了一口气，消除了不少紧张感。

  　　考官开始纪录他的成绩，紧接着，另一位考官继续上述指令，喊道：“第二支箭预备——！”

  　　安靖白收敛心神，继续抽出第二支箭，考官依旧是喊了声“放”，安靖白再度射出一箭。

  　　这一箭依然是正中靶心。

  　　两个考官脸上微有色变，开始关注安靖白了，安靖白则是脸色如常，这一刻，他的紧张再次减轻，两支箭中靶，无论如何都能参加下一场，这给了他底气。

  　　考官纪录成绩，另一位考官继续发出指令。

  　　安靖白的第三箭快速射出。

  　　仍是正中靶心。

  　　两个考官为之侧目，他们监考多年，三箭中靶的考生倒是不少，但三箭都能射中靶心的考生实在不多见，两人确认了成绩，向后面更高一级的主考官请示查验箭靶，对照名册上的纪录成绩之后，那位主考官给安靖白记上了一个三箭射中靶心的双好成绩。

  　　安靖白得到考官的指示之后才下马，双手交还长弓，取回自己的供单和县试结单，在两位考官的引领下返回出发点，向两位考官行了礼，从另一侧离开考场，于此同时，安靖白看见道路两旁先他出场的考生，有人面色铁青懊恼不已，有人喜笑颜开相互道喜，这就是考场众生相，自古同一理。

  　　安靖白轻轻一笑，径自走出考场。

  　　武举府试的第一场，他便以三箭全部中靶的成绩成功通过。

  　　走出考场不多时，宋崇等人一下便围了上来，安靖白如实相告，众人一阵叫好，热闹地哄着去下馆子，晚上回了崔府，崔老夫人和两位舅妈又专门置办了晚宴，随后便只等头场发案了。

  　　两日之后头场成绩发案，安靖白名列前茅，获得了参加覆试的资格。

  　　经过第一场的筛选，剩下的考生便只有千把人了，考场也转移到了知府衙门的宽坪广场。

  　　十五日凌晨，宋崇和崔府中人依旧送安靖白到考场，此时，安靖白原本互结的那四个考生只剩两个人了，其余两个已经遭到淘汰，安靖白与剩下两人照旧和保人【创建和谐家园】，一起接受搜身进场，与其他嘉州籍贯的考生聚于一处，继续等候主考官知府大人，静待开考时间。

  　　第二场考的是步射和技勇。

  　　这一般需要两天时间才能考完，头天考的是步射，第二天考技勇。

  　　这一次由于考生数量减少，节省了大量的进场时间，早晨六时许便开始了考试。

  　　安靖白等到九时左右，前边的考官便叫到了嘉州的考生。

  　　轮到安靖白时，依旧是十人一组，两个考官负责监考一位考生，安靖白出示供单和结单，考官核对名册无误，发给一把长弓，另外发给五支箭。

  　　骑射是三支箭，步射是五支箭。

  　　待安靖白检查弓箭没有问题，考官便让他签字画押，随后指示他走上射点，这次的目标是五十步开外的圆靶。

  　　这样的靶子安靖白已经练习过无数遍，但他没有大意，依旧是调整身心，迅速进入竞技状态。

  　　感受着风，感受着光，感受着空气湿度，感受弓弦强度，感受靶位距离……综合所有因素，找到最优解。

  　　步射规则，射中一箭为合格，射中两到三箭为好，射中四到五为双好。

  　　这次就不是每射一箭都右考官发布指令了，而是给定一个时间，约莫三分钟，考官旁边有刻漏计时，要求考生在指定时间□□完五支箭，时间一过，射中几支便算几支的成绩。

  　　当然了，三分钟对安靖白来说不算严苛，他在崔府一百声时间内还射完了三十支箭。

  　　考官询问安靖白：“是否准备妥当？”

  　　安靖白答道：“是！”

  　　两个考官相视一眼，一个说道：“你可以开始了。”

  　　另一个开始纪录刻漏的时间。

  　　而两位考官才刚开始关注便听闻了“吱吱”的声响，那是安靖白拉动弓弦发出的紧绷之声，咻一声，他第一箭射出。

  　　正中靶心。

  　　没眨眼，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连续射出，几乎是在五个呼吸之间便完成了五支箭。

  　　而后，安靖白轻轻舒了一口气，两个考官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考得如此之快的考生，而且，他们发现，安靖白的五支箭全部射中了靶心，箭无虚发！

  　　“好——！”

  　　一位资深考官情不自禁叫了出来，旋即他意识到这是在考场之上不得喧哗，赶紧收了声。

  44 ☪ 府试案首 ◇

  　　◎顺风顺水◎

  　　然而这位考官即便收了声, 也同样吸引不少旁边的考官往这边看来，有不少和安靖白同一轮次的考生也都看了过来——他们有的人尚未开始射箭，安靖白已经完成了考试。

  　　当他们注意到安靖白那个目标靶的靶心插着整整五支箭的时候, 他们便都理解为什么那个考官会情不自禁叫出声来了, 古人以“百步穿杨”形容一个人箭术高超，安靖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做到了五支箭全部中靶，那也相当于“五十步穿杨”了！

  　　而此时，安靖白已把手中长弓还给考官, 待另一位考官确认成绩登记在册之后, 领回自己的供单和结单，向考官恭恭敬敬行了礼, 旋即随特定的通道迈出考场。

  　　五箭正中靶心的成绩固然ᴶˢᴳᴮᴮ好，在第二场覆试之中却只是完成了一半。

  　　第一天步射考完之后, 第二天就该轮到技勇了, 根据县试的经验, 技勇一共分为：开弓、舞刀和掇石三项。

  　　照旧是老时间点，宋崇等人将安靖白送到府衙大门, 等到了时间，宋崇等人留在考场之外，安靖白便和保人与互结的考生继续进入府衙的考场。

  　　在技勇这三项上, 安靖白毫无疑问是“吃亏”的。

  　　毕竟他才十七岁，身体尚未完全成熟, 且没有崔明武那种天生神力，所以在主要考究气力的技勇三项上, 他并不能像射箭一样做到顶尖, 县试之时已经介绍过, 开弓这一项上的规格有一百二十、一百和八十斤硬弓；舞刀这一项上是长约三米, 分为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和八十斤的青龙刀，这两项安靖白都能以最好的成绩应考，亦即他拉一百二十斤的硬弓，舞动一百二十斤的青龙刀都不成问题，缺陷在于第三项。

  　　掇石的要求是举起或者搬起三百斤、二百五十斤、二百斤的方形巨石距离地面一尺，安靖白现在能搬起的最大重量是二百五十斤，且相当勉强，他在崔府已经仔细试过，崔明武能搬起三百斤的石头，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是他唯一不足之处，在崔府时，崔安国和武举师父等人果断让他放弃搬三百斤的重石，他们给的理由也是安靖白身体尚未长成，强行搬运重物反而伤身，力气这一项的练习要循序渐进，跟自身实际情况贴合，所谓量力而行就是这个道理。

  　　还好武举的最终排名，主要考虑的还是骑射和步射这两项的综合成绩，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分数，但官方历年以来的评判要求都是以箭术为最大依据，而因为有了前面骑射和步射的成绩，安靖白在技勇这一项上也无须太过担忧，只要正常发挥，就算不能拿案首，也不至于在府试这一关便铩羽而归。

  　　由于是第二日考试，省去了很多环节，且昨天步射又淘汰了一批人，参加技勇的考生便只剩三四百人了。

  　　这回安靖白只等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等到了考试机会，前面的核查身份、签字画押等步骤基本相同，完成了这些必要的流程，安靖白依然是在两个考官的共同监考下进行考试，第一项是开弓。

  　　他被领到一张条案之前，案面摆放着三把硬弓，其中一位考官向他说明从右到左依次是八十、一百到一百二十的规格，然后问他选择那一把弓箭，安靖白挑了一百二十斤力度的硬弓，考官给他发拉弓的“护指”，这是皮革做成的简易版手套，因为如此力度的硬弓拉开之后，若操作不当或者力气不够，弓弦会把考生的手指割伤，历年的考试有过类似的教训。

  　　安靖白带上护指之后，在考官的指令下开始拉弓，这一项主要考的是臂力，他要连续拉开三次一百二十斤力度的硬弓，且每次保持三个呼吸的时间才算合格，当然，由于安靖白这几年风雨无阻，日夜练箭，拉弓的双臂早就练出了相应的力道，他在两位考官的监视下，算是相当轻松完成了拉弓这一项，考官纪录好他的成绩，接着开始第二项。

  　　舞刀安靖白选的也是一百二十斤的青龙刀，这一项他在县试时就勉强通过了，到了崔府之后，崔明武、武举师父和崔安国等人又给他讲了许多发力的技巧，他便越发得心应手了，等他选好了大刀，两位考官发出舞刀的指令，他便将一百二十斤的青龙舞动起来，犹如水车转动，虎虎生风，期间不曾落地，也拿到了最顶尖的那一档的成绩。

  　　后面就是掇石了。

  　　安靖白没有托大，在能力范围之内选择了二百五十斤的巨石。

  　　掇石考试的石块是一个不太规则的长方体，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凹槽供考生手指扣进去发力，当然，像崔明武那种人也可以直接把石头扛起来，那会博得满堂彩，安靖白就不出这个风头了，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规规矩矩勾住左右凹槽将巨石抬起，考官在旁边数五个数，他坚持到五个数的时间再放下石块，便算完成了掇石考试。

  　　两天之后，第二场覆试的成绩正式发案，安靖白依然是榜上有名且名列前茅，那么他就要准备最后一天的文墨了。

  　　到了文墨这一场，三四百人缩减为两三百人，实际上，这两三百人基本就是府试的合格者了，因为武举考的重武而非文，考生只要走到最后一场，就算默写出了差错，但在府试这样的“初级考试”里，最后也很少会被淘汰掉，只会在排名上吃亏一些，安靖白之所以要追求一字不差，是他把目标定在乡试甚至会试之上，到了那种考试要是默写不出来或者出了明显的差错，那就很有可能被刷下来，崔明武参加院试时，就是因为在文墨这一项上，刚好考到他没背的那一段，他又是个实诚性子，会就不会，不会就不会，考卷上除了写自己名字，其他一个字没写，这才导致院试落榜。

  　　得益于宋崇这几年的“盯梢”，安靖白对《孙子》、《吴子》和《司马法》这三本武经课本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甚至在此基础上学会了写策论，因此，府试这种只靠默写的帖经题自然难不到他。

  　　府试文墨这一项的考场定在知府衙门的内堂，进场的流程依然如旧，主考官知府大人穿着官服到场，发表讲话之后，在他的允许下，所有考生才能落座，知府继续发布指令，其他从考官开始下发提前准备好的卷纸，这次卷纸上并没有题目，而是用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

  　　八时整，知府大人掏出钥匙打开一个密闭的小盒，从小盒之中取出考试题目，这题目写在一张折好的红纸上，知府亮给其他考官看，其他考官便将试题用大字抄写下来，然后贴在一块方形牌子上，考官们便会举着这个牌子在考场之中来回行走，这时，安靖白需要做的就是先把题目抄写下来。

  　　这么做的妙处在于尽可能防止作弊，因为如果提前印刷试题在卷纸上，中间就会经手许多人，就要经过许多传递和印刷环节，就会增加许多作弊的机会，现在的这种发题形式，理论上考试之前只有主考官知府大人自己知道考题，大大减少了舞弊的可能，这种发布题目的方式，在宋崇他们的文举考试上也会采用相同的做法。

  　　当然了，这些对安靖白来说都是题外话了，他先看题目。

  　　“题起：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题终：其军不备，可潜而袭。”

  　　就是要求默写“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这句话一直到“其军不备，可潜而袭”这句话的中间部分，这一段出自《吴子兵法》中的论将一篇，是吴起对将帅的论述观点，默写题就没那么多技巧可讲了，全是苦功夫，安靖白下的苦功夫足够多，便是一分苦功一分收获，这内容他滚瓜烂熟了，这道题中间也就百来字，他不到一刻钟便把原文写在稿纸上，最后复写一遍对照无误，然后用楷书誊写到卷纸上。

  　　最后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完成了考试，这里的规矩是向考官举手交卷，考官核对他的供单和考卷姓名信息无误之后，收了考卷，将他带到主考官知府大人面前行礼，礼毕，在知府大人的许可下，他就可以收拾自己的笔墨纸砚等用具离开考场了，纵观全场，他是第一批交卷的考生。

  　　待他出了考场，崔明武等人一下便围上来，崔明景说道：“靖白表兄不到半个时辰出场，且神色从容，必然是胜券在握了。”

  　　安靖白道：“借六表弟贵言，这次的文墨题我记住了，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崔明武好奇道：“考的什么？”

  　　安靖白道：“《吴子》里的论将一篇。”

  　　崔明武想了想，大脑一片空白，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哎呀！这题太难了，这题我不会！”

  　　安靖白：“……”

  　　崔明景道：“府试考了这一篇，院试便不会再考了，你怕什么？”

  　　崔明武醍醐灌顶道：“对啊！”

  　　安靖白：“……”

  　　宋崇这才问他：“如何？”

  　　安靖白点了点头，宋崇说道：“前面两场你都名列前茅，帖经也没有问题的话，肯定能通过，就看能不能定案首或者前拔（前十名）了。”

  　　安靖白笑了笑：“等发案吧。”

  　　案首和前拔的好处可不仅仅是出风头，无论文举还是武举，县试案首考府试，主考官知府大人为了照顾前面主考官知县大人的面子，县试案首是一定能通过府试成为童生的，一般来说县试前十名基本都有这个待遇，府试案首去考后面的院试也同样可以适用这个道理，所以宋ᴶˢᴳᴮᴮ崇才跟安靖白这么说，现在就等安靖白的府试结果了。

  　　而以安靖白前两场的箭术成绩来看，他“武童生”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了，当天晚上，崔府这边自然又为他设宴庆贺。

  　　这段时间以来，崔府中除了大舅舅崔弘毅归家，其他几位表哥表弟也都陆续回府，都和安靖白认识了，因此崔府之中是越来越热闹，而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崔府中人看安靖白每日都是三更起读书，五更起练箭，且不忘过来给崔安国和崔老夫人等人请安，都已知安靖白绝非纨绔之流，相反是和宋崇一样的年轻俊杰，因此上至崔安国下到两三岁的小表侄，对安靖白都是喜欢。

  　　只能说，当一个人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并为之付诸努力的时候，他会收获很多正面的反馈，包裹亲人的尊重和爱戴，比如安靖白，同样是伯府嫡长子的身份，原主选择的是走马观花，吃喝玩乐，他选的是勤学苦练，考取功名，相同的身份就会在这一刻换来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而对于借用这个身份和自己争取来的结果，安靖白自然享受这样的亲情。

  　　当天晚宴，众人欢喜之际，二舅妈楚氏先打开了话题，说道：“靖儿，这段时间你和小宋先生在府里日夜温书，现下考了出来便好好在宜宁府上玩几日，让明武和明景带你们各处去走走，到处瞧瞧。”

  　　大舅妈吴氏也说道：“正是，闲下来便歇一歇，明日到舅妈屋里来，让人给你裁两身夏衣，好方便你出去与其他家的少爷小姐们交际。”

  　　崔明武和崔明景等人便起哄，踊跃表示带安靖白和宋崇游玩，崔安国却咳了一声，众人便缄口不语，崔安国向安靖白道：“玩乐之事何须如此上心？过两日我去军中巡营，你和明武一起来，也不要住在府里了，到军中住一段时日，长长见识。”

  　　崔安国先前说过这件事，他说只要安靖白把武童生的功名考下来，便带安靖白到军中参观，这样的机会安靖白还真不想错过，毕竟他考的是武举，当然要到学以致用，可他和宋崇已经做好了计划，便说道：“外祖父和舅妈们的心意靖儿心领了，不过现在还不到靖儿分心做其他事的时候，考完府试，后面的院试便也快了，宋崇的文院试月底便要开考，且六表弟、四表兄和我都要考院试的，我们虽然还年轻，但院试三年两回，乡试三年一回，说句托大的话，若是院试顺利登榜，我们说不得便要去参加乡试，否则蹉跎了，又得等三年，那会儿是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