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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时,崔安国在拉弓,那么多兵器,崔安国为什么偏偏选择拉硬弓?
而且在面对宋崇时,崔安国把弓收起来了,现在站在安靖白面前,他又把弓亮出来,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安靖白不难联想到,崔明武和周管家的确是坏了崔府的待客之道,其中最严重的一项安靖白自己说过了,崔明武拿着弓箭便跑到客厅来赶人,崔府这种地方,刀剑弓矢随处可见,但这些兵器是绝对绝对不会上厅堂的,更不会对准客人,而且后面又有安靖白和崔明武拉弓比箭之事,综合以上种种,身为局中人,安靖白大概明白了崔安国的意思。
安靖白心中组织好了语言,说道:“外祖父所言句句在理,外孙受教铭记,只是这其中或有误会,四表兄和周管家并不曾坏了府里的规矩。”
这就是“釜底抽薪”了!崔安国将才那段话无懈可击,但他是建立在“坏了规矩”的基础上,坏了规矩就要受罚,这无可辩驳,但如果没坏规矩呢?
安靖白直接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
果然,崔安国凝眉问道:“他如何不坏规矩?我向来教导他们以礼待客,何曾教他用弓箭逐客?!”
安靖白即刻答道ᴶˢᴳᴮᴮ:“这便是误会的地方了!四表兄拿弓箭过来,是听闻外孙考了武县试案首,特意过来跟外孙切磋箭术,此事,外祖父尽可以问我爹,也可以问六表弟。”
后面的崔明景:“?”
正想着关他什么事,他当时还在外头等着看好戏,却发现崔安国那双虎目扫了过来,别看崔明景总是笑崔明武在崔安国面前蔫了尾巴,他自己也怕崔安国,他那些心思,崔府里其他人看不出,却很难瞒过崔安国的眼睛。
好在他心思活络,安靖白能发现的细节他多少也看出了苗头,猜到了崔安国的用意,便回道:“确实如此,当时四哥正在练箭,听闻靖白表兄到了,特意过来讨教,逐客之事纯属荒谬!就没有这样的事!”
安靖白:“……”
说谎还是这位六表弟够熟练,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和那张人畜无害的认真脸,一般人拿不出这样的底气。
可惜他面对的是崔安国这种目光如炬的老将军,他也到底才十五岁,崔安国冷冷瞥他一眼:“谁叫你说话了?”
崔明景一怔,随即垂眉低首,再不敢言语。
不过安靖白把他拉进来做了“佐证”,崔安国还是缓和了脸色,没有继续让崔明武和周管家去领军棍,而是向安靖白说道:“起来说话。”
安靖白暗松一口气,猜对了。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崔安国只是让他起来,还没有让崔明武和周管家起来。
安靖白起身,崔国安迅速打量了一眼安靖白这个外孙,但看安靖白身体壮硕,器宇轩昂,绝非那种獐头鼠目,被酒色所累的纨绔子弟,且眉目之间与他母亲多有相似,崔安国心中多少有些欣慰,他却不会表露出来,仍是一副板肃严苛之态,将手中硬弓抛给安靖白,不说其他,直言道:“给你三十支箭,你每射中一箭他们便可减免一军棍,罚与不罚,全由你来定。”
安靖白:“……”
这可是一百二十斤的硬弓!他拉开尚感吃力,连射三十支箭,还要箭箭中靶,对他来说无疑是相当大的挑战,他现在彻底知道崔安国拿着这把硬弓出场是如何用意了,原来一开始,崔安国就要摸他的底!
安靖白一时错愕,看了看宋崇,再看了看崔明景,宋崇和崔明景都回了同样的眼神——到了这个份上,安靖白是硬着头皮都要上的,断然没有退缩的份,否则崔明武和周管家的【创建和谐家园】可就保不住了!
安靖白沉默片刻,随后说道:“外孙斗胆一试,请外祖父定靶。”
崔安国伸手指向正前方一排箭靶,挑了中一个约五十步距离的人型靶子。
诚然,这个距离对安靖白来说是友好的,如果使用其他硬度的长弓,不说他平时惯用的四十斤弓,就是六十斤、八十斤弓,三十支箭连续射出要求全部中靶也难不到他,但考虑到现在是用一百二十斤弓,开头几箭还说得过去,可到了后面拉弓的手开始脱力,这种情况一定会失去准度,到时即便能把三十支箭射完,安靖白也没把握全部中靶,如此一来,崔明武和周管家还得挨军棍。
这时,崔安国瞧了眼崔明景:“数三十支箭来。”
崔明景领命自去,很快便抱着插了三十支羽箭的箭袋过来,崔安国移了移眼神,崔明景便把箭袋抱到安靖白跟前,说道:“靖白表兄,四哥和周管家这一趟可就全指望你了。”
安靖白点头道:“我尽力。”
他把硬弓握在左手,右手拉弦感受这把弓的实际硬度,不消说,一百二十斤的力道是实打实的,他没有看错,崔安国也没有给他留情,这是铁了心要考他。
在熟悉手中硬弓力度之时,安靖白心里已经做了快速的盘算——以他现在的臂力,用这张弓射三十箭勉强可以做到,但全部中靶却不敢保证,一旦脱力,动作变形,准度肯定丢失,只要一支箭没有射中,崔明武和周管家照样挨打,虽说会让他们不至于吃三十军棍,但到底不是完美的结局。
安靖白想的是全部射中。
偏这时崔安国又给他增加规则,说道:“只给你一百息时间。”
安靖白:“……”
崔安国又指了指崔明景,继续说道:“你来数。”
就是让崔明景从一数到一百,在这个时间里,安靖白必须把三十支箭射完。
不待安靖白表态,崔安国向崔明景道:“开始。”
崔明景眼珠子动了下,说道:“祖父,靖白表兄还没调好……”
崔安国看穿这小子故意拖延时间,说道:“从十开始数。”
崔明景将才那句话刚好九个字。
崔明景一时无话,崔安国瞪过来,他不敢再给安靖白拖时间,只得乖乖开始数数:“十、十一、十二……”
于是在崔明景的数数声中,在崔安国的监督下,在宋崇、崔明武和周管家的注视下,安靖白举起了手中硬弓。
搭箭、推弓、瞄准、撒放……第一支箭射出,笃地一声,羽箭应声中靶,而且因为使用的是一百二十斤的硬弓,几乎将箭靶射穿,如此之大的力道,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安靖白双手消耗了极大的力气。
见到安靖白射出的第一箭,从姿势、搭箭、推弓直到应声中靶整个过程,崔安国都是尽收眼底的,他本身就是箭术行家,数十年的功底,一双眼睛何其锐利,直接是看出安靖白这一手动作娴熟细腻,确实有着相当的水准,赢了崔明武便在情理之中,但崔安国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他还要看安靖白这个外孙在压力之下能否找到破局的办法,这是他给安靖白的一个小测试。
安靖白猜得没错,让崔明武和周管家把安靖白叫到靶场来,崔安国要打崔明武和周管家军棍只是一个由头,他真正要看的是安靖白的底细,验证安靖白是否有武县试案首和赢了崔明武的箭术水平。
崔安国知道,安靖白今年不过十七岁,正是少年定体格的时候,身体并未完全成熟,让安靖白用一百二十斤弓射三十箭,且要求在一百息之内全部中靶,这有相当的难度,除非安靖白另辟蹊径,否则不可能完成这样的要求。
故此,崔安国要看的其实有两样,一是安靖白是否具备真实的箭术水平,他看到了,他也承认了;二是安靖白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就是找到“另辟蹊径”的办法,他现在还没有看到。
而随着安靖白射出第二箭,崔明景已经数到了第十六声。
照这个进度,安靖白的确是不可能完成三十支箭了。
但是,这并非一个死局,破解的办法,安靖白其实在三年之前就已经验过了。
那时,他在嘉州和张泰比箭。
41 ☪ 故技重施 ◇
◎这小子悟到了!◎
和张泰比箭的最后阶段, 安靖白为了节省时间,一次性在弓弦上搭了两支箭,这样一次就能射出两箭, 而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失去一些准确度, 因为两支箭一起射肯定不能像一支箭那样便于操控。
但到了这时,安靖白为了解决眼前的难题,他“故技重施”,一次性抽出了两支箭。
他将两支箭一并搭到弓弦上, 重复先前推弓瞄准等动作, 眼神锐利,扣线的手指同时松开, 于是……
同一时间发出“笃”的一声,两支箭同时中靶!
瞧见安靖白这一手, 崔安国眉心一凝, 心中却是一展——这小子悟到了!
而若非崔明景还要数数, 他该给安靖白拍手称赞了,跪在地上的崔明武则是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知道这一个看似简单的技巧,实则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和极高的箭术水准,如果换做是他, 他未必能想到,也未必敢这么做, 而安靖白现在这么做了,还做成了, 还是为了他这么做的, 他对安靖白又是佩服又是愧疚, 越发觉得先前不应该那样对待安靖白了。
周管家除了惊叹安靖白如此应对, 另外也在察言观色,他准确捕捉到崔安国脸上的变化,心知这一趟无论结果如何,崔安国对安靖白这个外孙都有所改观了。
宋崇的反应倒没有这么大,一是因为他相信安靖白的能力,二是当年在嘉州,他和裴度看见过安靖白用这个技巧,也是因着那场骑马比箭,安靖白从张泰手中赢了五十两银子给他到青蓝书院当束脩。
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安靖白自己仍是完全投如在射箭之中,他这个办法在理论上来说可以减少一半时间,但他不能完全保证准确度,所以不到最后两箭射完,他一刻也不敢放松,现在对他来说只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还没有到彻底解决的时候。
因此,他仍是全神贯,心无旁骛,就像盯死了猎物,不断重复射箭的动作,不断射出剩余的箭矢。
长久不懈的练习给了他足够的技术和力量,一百二十斤力道的硬弓他ᴶˢᴳᴮᴮ能拉动,也能在保持准头的情况下连续射出十多箭,只是到了最后,他明显感觉双手涌上了疲劳感,他强行克制住这种感觉,在双手脱力的情况下用意志和肌肉记忆保持最大的精准度,当他射完最后两支箭,便连握住硬弓的气力都没有了,双手止不住颤抖!
但这一刻,当他看到三十支箭满满当当插在箭靶上时,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手指的痛疼感,手臂的脱力感,高度的紧张感……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而此时,崔明景数到了八十九。
崔明景和宋崇几乎是同时往安靖白这边靠过来,宋崇将那把硬弓拾起,问道:“没事吧?”
安靖白摇了摇头,崔明景像是看一件宝物看着安靖白,说道:“靖白表兄,你做到啦!你是宜宁第一神射手!”
安靖白苦笑了一下,崔明景转向崔安国道:“祖父,我可没有刻意数慢了,靖白表兄凭的是真本事。”
崔安国瞧了安靖白一眼,却没有向安靖白表态,而是俯视着仍跪在地上的崔明武和周管家,肃然道:“不是徇私绕你们一回,是他有这样的心帮你们解围,知道该怎么做?”
崔明武扶周管家起身,不需更多言语,两人径直走向安靖白,一道行礼,躬身下拜,安靖白赶忙上前将扶,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依然下拜,安靖白拦不住便只得由着他们,崔明武说道:“靖白表弟,我欠你一份人情,今后上山下海,只消你说句话。”
安靖白:“不……”
周管家道:“靖少爷,老奴惭愧。”
安靖白:“周叔公,此事到此为止,若是再提,便是我这个晚辈不知深浅了。”
他这么说,周管家更是愧疚,但他果然不再多说,而是连连向安靖白拱手,一切言语都在不言中。
安靖白从宋崇手中取回硬弓,大大方方向崔安国走去,近得前来,双手将硬弓还给崔安国,毕恭毕敬道:“多谢外祖父成全。”
崔安国稍有顿挫,先不言语,却伸出手来接过了这把硬弓,片刻之后,他问安靖白:“你用三指勾弦?”
崔安国将才已经把他看得明明白白了,三指勾弦是安靖白特有的动作,和裴度他们用拇指勾弦有所区别。
其实不止是裴度他们那个家族里的人,崔安国和崔明武等人都是用大拇指勾弦,这就是先前安靖白向裴度提过的两种指法的差别,这里边其实没有好坏之分,关键在于具体运用,崔安国既然是个中行家,自然能看出安靖白的不同之处。
安靖白答道:“外祖父明鉴,靖儿这个习惯是练箭之初便定下来的,如今想改却也来不及了。”
他这么说考虑的是崔安国这种“老派将军”必定不能容忍这种“旁门左道”,会强行要求他改正,却不知崔安国说道:“如何就要改了?这世上道路千万,只要能登堂入室便是殊途同归,你自己用着好便不用再改。”
安靖白错愕,旋即回道:“靖儿受教。”
看来这位外祖父比想象中开明,他在法度上严苛,于其他事上则多知变通,将才给安靖白开一个口子饶了崔明武和周管家正式如此,兵书上要求军纪严明不容轻易变更,但也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很多事情加以变通,未必不能获得更好的结果,崔安国这样的人,早已把其中道理读懂了。
而崔安国非但让安靖白坚持自己的射箭方式,还根据他对安靖白的观察以及自己的经验给出建议。
“你气息、姿势、准度皆可,唯有力度尚缺,古人说‘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到了战场上,你的弓强上一分胜算便多一分,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弓箭乃是杀器,不要只想着用来玩乐炫技,武举为什么考你们开硬弓、举重石?为的不是让你们去狩猎玩乐,而是到战场上射杀敌军。”
经过沙场厮杀之人,他的见解和眼界远非困囿于太平国里的一般人可比,安靖白听了崔安国这番话也是若有所悟,他先前只把射箭当做一种“竞技”,一种安全状态下的技艺较量,但到了崔安国这里,或者说到了这个时代,射箭就不仅仅是一种竞技的手段了,而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而崔安国不仅仅是说道,他还亲自给安靖白演练。
他从身旁箭袋取了一支箭,依旧是用安靖白将才使用的那把硬弓,只见他搭箭推弓,一双虎目盯着箭靶犹如盯着猎物,那是一种必杀之心,与安靖白那种全神贯注的竞技完全是两种状态,随着崔安国推弓,弓弦发出“吱吱”的紧绷声,弹性被拉到最大,“嘣”的一声,箭矢射出,而后……
哗啦——!
崔安国一箭射中安靖白将才射了三十支箭的那个箭靶,那个箭靶吃不住如此之大的力道,竟然直接倾倒在地。
裂帛断缺,一箭千钧!
安靖白看得为之一振,崔安国说道:“我军中最好的箭手可开三百斤弓,箭矢分金裂石,你如今正是好时候,待考完武举之后,可以尝试换用更重的弓。”
他特意点明“考完武举”就是不让安靖白“临阵换将”影响发挥,安靖白听得出他的意思,且前面那些话确实让他获益匪浅,便恭恭敬敬向崔安国行了揖礼,说道:“外祖父今日所言,靖儿必定认真参详,若有疑惑之处,日后斗胆向外祖父请教。”
他顺便给崔安国释放了一个“好意”,如果崔安国允许他请教,那就是接纳了他。
崔安国向来欣赏弓马出色的少年,且安靖白这一番无论是箭术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都得到了他的认可,他非但对安靖白先前的纨绔认知抛到九霄云外,甚至还有些喜欢了,便回道:“你随时可以来。”
安靖白心里一美,拱手道:“靖儿先拜谢外祖父赐教。”
崔安国点了点头,将硬弓放回弓架,说道:“去你外祖母房中吧。”
说罢,他掸了掸衣袖,那绯红常服发出一阵厚重的声响,转身便往西府方向走,安靖白等人行礼相送。
这边周管家再次向安靖白行礼致谢后,因到了饭点府中多事,便也先行退去,只留安靖白、宋崇、崔明景和崔明武四人。
崔明景说道:“靖白表兄,祖父很喜欢你,他可极少当着面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