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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她以外，次须弥凑了上来, 站在她身后, 吊儿郎当地轻笑：“嚯，想游湖？”
他抱臂循着玉枝的视线看去, 心下作了猜测，这个小侍女在这儿眼睛都望穿了，只是坐个船而已, 何须要等？
玉枝抿唇, 将欲答。
侧边一道尖锐的声音引起众人的注意，尺孙瞧着池中的两人, 眼眸里迸溅出恶毒的光线，北疆有个传说, 在漫天遍野的雪中寻找天山雪莲, 能找到的人，必定为神山的认可者。
想当初，她与陶筝一同嫁过来，老可汗的母亲达拉氏还未去世，她是匈奴公主，陶筝是西楚公主, 谁为可敦, 谁为侧妃。
达拉氏给两人出了个考题, 谁在茫茫雪山中，最先找到雪莲者，为可敦。不仅仅是身份之争，更是一种代表背后国家一战的运气。
巧合的是，雪莲却还是被陶筝拿走。
尺孙倒要看看，西楚人当真都这么好运气？
老可汗眯着眼，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身子骨愈发畏寒，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偶有咳嗽。
咳咳咳，
尺孙连忙拍上老可汗的背脊，眉头蹙起，关怀开口：“可汗，要不我们先回去，这里有可敦就够了。”
“咳——咳——”老可汗以手抵唇，咳个不停，长公主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红唇抿紧，老可汗的死只是迟早的事情，近几年来，他病痛缠身，早已不再年轻。
“不必，我还没到大限，你在担心什么？”老可汗一双鹰眼盯着尺孙，她有些慌忙地躲闪，生怕被看穿心思，她其实是巴不得老可汗赶紧死，自己的儿子伊迪赶紧上位，自己就是北疆说一不二的权利拥有者。
“可汗，我想到一个好法子，世人说天山雪莲一百年开一朵，十年前长公主寻了一朵，献给了达拉氏，不若也叫柔新公主去寻寻，说不定天佑北疆，定会叫她找到。”
尺孙睁着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可汗觉得如何？”她语气试探意味浓烈，长公主猛的瞧了过来，红唇讽刺地弯起。
“呵，你说得轻松。你何不自己去，为可汗寻找，还要假借他人之手。”陶筝的话语一向犀利，雪莲不是那么好找的。天山何其大，雪莲又常常生长在悬崖冰渍之间，耗费体力，一不小心，还有滚落天山的危险。
陶筝当初寻到的天山雪莲，根本不是在天山上找到的，而是画满愿送她最后的分别礼。
还是被她送了出去。
尺孙鼻腔里哼出不满，双手挽住老可汗的手臂：“我怎么好去，我要照顾可汗，柔新公主不是很空闲，我相信她必会愿意。”
不愿意也得愿意。
老可汗眸子里凝了些黑沉沉的气息，这点儿谈话时间，小舟已经飘摇到了对岸。
钟瑾先她一步跨上了岸，蹲下身子，将船缆绳仔细系好，陶楹慢悠悠地踏上岸来，杏眼觑了几眼他的动作，轻轻拨开芦苇向上面走去。
玉枝跟次须弥站在上边有些心急，玉枝更是一溜烟跑了下去，凑到陶楹面前：“公主，侧妃她说让你去摘天山雪莲。”
“公主，这太危险，不若我们拒绝吧，就说…就说你身子抱恙。”玉枝沉吟。
陶楹眉头微蹙，天山雪莲，可遇不可求。尺孙怕是故意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怕什么，随机应变。”陶楹并不慌张，有些事情，是拒绝不了的。比如一个人要害你的时候，无论什么境地，总会得手。
她不要当被动的那一个。
次须弥顶着几根草，笑着跟陶楹打过招呼，眼睁睁瞧着陶楹主仆两人往老可汗那边走去。
哎呦，这个尺孙老妖婆，专门害人。
他撇嘴，侧目看见殿下踱步上来，转身就要回去了，他一个激灵赶忙上去拦住。
“殿下，不能走。”
钟瑾脚步微顿，高高的眉弓示意他有话快说。次须弥没应，抬着下巴指了指远处的陶楹。
他眯着狭长的凤眸沉沉望去。
陶楹甫一过去，尺孙眼睛猛的一亮，指着她就开始同老可汗耳语，老可汗锐利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
她有些不适，往下觑了眼长公主，长公主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拒绝。
“公主。”老可汗混沌的声音响起：“你可愿意去寻找天山雪莲？北疆的习俗惯例向来如此，但凡是从外边嫁进来王室，必先寻到天山雪莲，代表这片土地对你到认可。”
老可汗倒是没像尺孙说的那样，让陶楹寻了雪莲后，拿给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反而细细给她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陶楹一怔，反问：“我找到后，可以自己留着吗？”她可不想自己的心血被尺孙掠夺，尺孙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甘道。
“公主找到的，自然是属于王室的，这还用说嘛？还是公主为人自私自利，不愿意交出来？”
尺孙巴不得她找到雪莲，然后自己就能独吞，还不用费人费力，顺便瞧瞧陶楹吃瘪的模样，一石三鸟。
尺孙的话语尖利刻薄。
老可汗的回答却截然不同，他笑了笑，皱纹团在一起，很是和蔼：“你可以送给任何你想要送的人。”
他往后看去，钟瑾跟次须弥站在一起，还未离去，想来也是为了眼前这个柔新公主，老可汗内心叹息，这一辈子他做过很多错事，当他真正意识到时日无多，两个孩子就成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
尤其是瑾儿，之前因为自己听信他人谗言，将年幼时的钟瑾送到了北疆偏远地区，不复相见，也命人阻断了钟瑾与母亲的交流，无论是信还是物品都被手下一一处理掉。
老可汗看着一身冷意防备的儿子，后悔席卷了全身，而那些不见天光的信早就不知道被埋在了哪块地方。
他想得出神。
陶楹也不敢贸然打断。
总感觉老可汗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去吧，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老可汗摆手，尺孙颇为不满地唤他，却也没激起他的怜惜。
天色阴沉沉，夜幕将近，陶楹带着玉枝转身准备回王宫里，与钟瑾擦肩而过，她的耳边落下一道金质玉令的嗓音。
他问：“要去摘雪莲？”
陶楹点头。
“孤有。”他冷冷落下两个字。
所以呢？陶楹停了下来，杏眼直视他黑漆漆的眸子，不解。
“送你。”钟瑾避开她她探究的视线，唰地一下上了白马，潇洒骑马走了ᴶˢᴳ。
送她？
陶楹抿着殷红的唇，望着他远去。
“公主，这太好了，等回去，殿下就会送来，免得大冬天还要出去寻找采摘，太累了。”次须弥为钟瑾说话。
玉枝也附和一句：“是啊，殿下说得在理。”
陶楹没吭声，一言不发上了马车，玉枝同次须弥两两相望，也闭了嘴，驱着马车回宫。
一路上寒风呼啸，陶楹靠在车厢壁上，心中犹豫，虽说钟瑾愿意给，但她不太想要。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晶莹透亮的星星石，在昏暗的夜色里发着光。
哐啷一声，
马车猛的停下，在外驾车的次须弥紧接着出声。
“二殿下？”
马车前站着一位红衣少年，看上去才刚刚及冠，束着发，他拦在了马车前，瞥见了老熟人次须弥，他大哥的人。
伊迪淡笑：“次须弥，我的马坏了，载我一程。”他的眼风不住往里边扫去，嘴角的笑有些假，眼底清明。
次须弥向来是不愿意的，这个二殿下给人感觉像一条隐在暗处的毒蛇，看上去天真无邪，实则不知道黑到那里去了。
“二殿下稍安勿躁，等我先送公主回去，便来接你。”次须弥作势拉着缰绳，想赶紧甩掉伊迪。
这只是客套话，大家心知肚明。
伊迪偏偏仍旧摆出一张笑脸，脚尖却抵住了马车的前轮子，抱臂肆无忌惮。
“若我偏要先回去呢。”
“一个公主而已，难道在北疆有我宝贵？”伊迪乐呵呵的，完全不在意自己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陶楹在车厢里已经听不下去了，额角青筋直跳，深吸一口气猛的掀开了车帘，映入眼帘是一张朗朗的少年脸，高眉深目，眼睛是匈奴人的琉璃色，浅淡无害。
但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却透出一丝痞气来，伊迪将目光移到陶楹身上，淡淡扫过。
“你下来，我先回去。”
玉枝低声呵斥：“二殿下，放尊重点，这是我们公主的马车，自然是公主先走。”
陶楹冷着脸，吩咐次须弥：“驾马，别管他。”
“你敢？”伊迪的脸色一变，次须弥果然驱着马快速碾过土地，幸亏伊迪反应及时，收回了自己的脚。
他眯着眼瞧着远去的马车，心中不平，这就是母妃提到的西楚公主，钟瑾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他插着腰，脸色阴沉沉，全然不见刚刚吊儿郎当的气质，神色令人心惊。
“伊迪哥哥——”
拜朵拽停了缰绳，见到伊迪有些兴奋，一双圆眼亮晶晶的。
伊迪不耐看去，来人小圆脸，大大的圆眼，一袭石榴白红疆族裙，有点熟悉。
他嘴角轻动：“你谁？”
◉ 47、气笑
拜朵端坐在马背上, 圆眼倏地睁大，她手指握着缰绳，有些迷惑：“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拜朵啊。”
她小脸苦巴巴的, 大眼睛含着晶莹盯着下方不耐的伊迪, 伊迪哥哥去匈奴半年, 感觉又变化了不少，身量高了, 整个人如同破土的青竹, 修长挺拔，尽显朝气。
他没兴趣跟什么朵不朵的女人纠缠, 伊迪只是随意觑她一眼，还是想不起来，便扭头要转身回去。
拜朵心中一急, 驱着马匹, 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抿唇：“伊迪哥哥,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怎么回事，为什么伊迪哥哥竟然不记得自己了么。明明之前是他让自己等着他回来, 不是吗？拜朵咬唇。
伊迪不应, 眸子一片冰冷，丝毫不理会拜朵的呼唤，他径直走到一边，另一侧的树林里站着一个匈奴服饰的女子，牵着马等到伊迪。
“二殿下。”莉多朝着他露出了笑，略微偏厚的嘴角翘起, 身上还披着一套明显是男人装扮的披风, 她又瞧向了拜朵。
“这位是？”
拜朵的话语一下子梗在了喉咙间, 指尖拽停了马蹄，眼睁睁看着伊迪哥哥站到莉多的旁边，两人的目光都向自己刺来。
她心脏跳了起来，这下能记起她来了嘛？
拜朵暗自祈祷着，圆眼亮晶晶，在一片黑暗的森林里像一颗黑宝石，她的心随着男人的话语提了起来。
她甚至都没有看莉多一眼，只是希望伊迪能够认出自己来。他们见过好多次啊，在雪山里狼群中，在王宫里的宴会中，在那条弱水河畔。
伊迪觉得从未如此心烦过，他在匈奴待得久了，那里的风气比较开放，姑娘跟男子可以有几次露水情缘，过后就无须负责。自由又轻松，不会有不知好歹的女子拼命地缠上来，搅得天翻地覆。
没想到，这北疆的姑娘，还是太过固执。
他蹙眉，对着莉多轻佻笑道：“不认识，应该是迷路的小姑娘，非要跟着我，怎么？莉多吃醋了？”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他含笑的声音安抚了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