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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朝反应过来时,一张小脸煞白:“哥哥,你的手没事吧?”
少年眉心紧锁,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往树下扔了点什么东西,便抱着阿朝往回跑。
可才跨出去两步,怀中的小家伙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哥哥!洋辣子咬我!”
少年垂眸一看,才发现小丫头【创建和谐家园】嫩的手背上粘了只绿汪汪的脏东西,她向来最怕虫,吓得浑身不敢动,眼泪却撒豆子似的往下掉,哭叫声能把天戳个窟窿。
他从袖中取出绢帕替她清理,果然手背嫩生生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鼓胀,他叹了口气:“先别哭,回去让爹爹给你上药。”
小丫头却怕得要死,哭得气儿都喘不上来,少年抱着她回家,一路上还得安抚她的情绪。
结果就是被二壮爷爷追来了家里。
小姑娘被洋辣子蛰得哇哇直哭,二壮爷爷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嗔了两句玩笑话:“阿朝年纪小也就罢了,你们家阿昶将来可是要考状元的,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不成!”
阿娘连连给人赔罪,说保证日后不会再犯。
爹爹自己就是郎中,在她高高肿起的手背上抹药。
“爹爹,阿朝好疼……”
“还知道疼,看把你娘气成什么样了?”
阿朝吸了吸鼻子,往厅堂去瞧,才见阿娘正在训斥哥哥,可这……不是哥哥的错呀!
药膏还没涂完,阿朝急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去厅堂,“阿娘,您别怪哥哥,是阿朝自己想吃杏子,求着哥哥去的……”
阿娘瞧了眼她红肿的手背,面露不满地盯向一旁沉默跪稳的少年。
少年背脊挺直,昏暗的天色削薄了他清瘦的身形,那张脸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任凭母亲责罚。”
阿朝哭得满脸是泪,伸手去牵他的袖子,小声啜泣:“哥哥,我也不是很疼。”
头顶沉默了一会,阿娘终于开了口:“今日你便不用吃晚饭了,到佛龛前跪两个时辰再说。”
阿娘决定的事便没有反悔的道理,阿朝红着眼睛,眼睁睁看着哥哥跪去了佛堂。
晚饭时,阿朝草草喝了小碗的南瓜粥,想到哥哥还饿着肚子,平日还要再用两块松饼的小丫头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入夜天凉,香案前烛火摇曳,一个时辰过去,少年依旧跪得笔直,清峻的面庞在晦暗的灯影里看不真切。
阿朝趁爹娘睡下,迈着小步子偷偷溜进了佛堂。
“哥哥,你跪得疼不疼?”
每次她犯错,都是哥哥站出来护着她,好像除了尿床,就没有哥哥不敢顶的锅。
阿娘就是对哥哥太过严厉了,明明是她不对,受罚的却永远是哥哥。
哥哥这么好,可阿娘……好像并不喜欢哥哥。
她蹲下身子,肉乎乎的小爪子就要往少年的膝盖下伸,要给人家当肉垫儿。
这一幕属实把少年逗笑了,不过这笑容却是转瞬即逝,他就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瞧她的手,“阿朝还疼不疼?”
阿朝摇摇头:“爹爹给我上了药,已经不疼了!哥哥,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从怀中摸出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一手一个,摊在柔嫩的掌心献宝似的给他瞧:“哥哥吃杏子!我都擦干净啦。”
少年眉心微松,心口一寸寸地柔软下来。
从二壮爷爷那跑回家时,少年也不算血本无归,还是捡了两颗杏子给小丫头带回来,没想到她将最爱吃的杏子留给了自己。
小姑娘一双明澈的杏眼能融化心底的坚冰,他便没多说什么,剥开黄澄澄的外皮,自己吃了一个,给阿朝留了一个。
后来阿朝才知道,空着肚子不能吃杏子,否则胃会很难受,但哥哥还是把那枚杏子吃完了。
次日一早,二壮爷爷竟然过来赔礼,手里捏着两枚铜钱直跺脚。
“你说说这孩子,两个杏子摘了就摘了,还给留了钱!昨日一声不吭的,咱们都错怪他了!”
一家人诧异的目光投向身侧的少年,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从来不会解释什么。
沉默良久,才垂眸望向一旁的小团子,“没有看顾好阿朝,原本就是我的不是。”
……
落日西沉,余辉透过菱花格洒落进来,错金银螭纹铜熏香炉内青烟袅袅。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谢昶沉默地靠在太师椅上,半身微微后仰,薄烟碎金描摹棱角分明的侧脸,眉眼处的锋利却没有半点被柔和。
闭目养神这一会,那些早已尘封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幼时他对这个妹妹,的确是十分的偏爱与纵容。
小丫头生得白【创建和谐家园】嫩,玉雪可爱,四肢藕段似的张牙舞爪,抱在手里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那两年在养手伤,几乎没碰过什么活物。
直到有一次,妹妹从摇床上滚下来,他眼疾手快地去接,掌心在那一刻触碰到的绵软,头一回让他意识到,这世上未必都是冰冷的枷锁、仇恨与伤痛,原来也有纯粹和柔软的存在。
那时爹娘在前院打理医馆,阿朝便交由他照看。
娘不放心,大概是怕他手不麻利将人摔着,又或者,嫌他太过阴郁,怕他与阿朝走得太近,所以每次离开时都会变相地提醒一声:“阿朝爱闹腾,有什么事便到前院唤我们。”
他就只能趁无人的时候偷偷抱一抱妹妹,甚至忍不住去捏一捏她肉乎乎的脸蛋,直到听见人来,再将妹妹放回摇床。
本以为妹妹也喜欢他,直到后来妹妹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吓得大哭,他才从某种编织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他从来不属于这个家。
家破人亡那一年,他活得不会比一条狗更有尊严。
他不过……是个被人厌恶的怪物罢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回了那个冷清的人,复仇和生存才是他唯一的归宿,也很快清醒过来,那些温暖的东西,从来就是与他背道而驰。
阴沟里的怪物,怎敢抬手触碰世间的美好?
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昶坐在这片清孤的光影里,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一片冰冷。
宿郦与凌砚前后脚进来。
谢昶掀眸扫了眼后者,转而先问宿郦:“姑娘的伤如何了?”
宿郦只得实话实说:“姑娘伤得不轻,好在没有性命之忧,身上的鞭痕都已让医女上了药,只是眼下还昏睡着,今晚怕是还要发热。”
尽管谢昶对于她的身份没有一句解释,但见他今日反应与往昔大相径庭,尤其从未对一个陌生女子如此珍视,底下人又岂会猜测不出。
那江南盐商献给梁王的瘦马,恐怕就是主子苦苦寻了八年的妹妹。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跪在地上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让姑娘流落在外受苦多年,还请大人责罚!”
谢昶薄唇紧抿,直直盯着下首之人:“我同你怎么说的?”
这话一出,宿郦面露愕然,凌砚却是吓得浑身一震,当即拱手道:“大人恕罪!梁王世子大肆侵占百姓房舍挪为己用,与京兆府狼狈为奸,欺压百姓,昨日大人出席梁王寿宴,原本就是为了此事,属下想着,若是将人就地斩杀,恐怕梁王不会善罢甘休,若拿殷世子的死反将您一军,闹到陛下面前……”
“自作聪明。”谢昶冷冷一哂,脸色泛青,手里的檀木夔龙珠串盘弄出清脆的摩擦声,十足的震慑。
这几个心腹下属跟了他多年,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檀木手串为护国寺高僧慈真所赠,那位与主子乃是忘年之交。
从前担任左都御史时,主子便得罪了不少人,旁人尚有把柄可以拿捏,可主子孑然一身,何曾怕过谁?
这珠串在护国寺开过光,有平心化煞的效用,尤其心中杀意压制不住的时候,主子便会将这珠串缠在手中摩挲。
凌砚顿觉背脊发凉,俯身叩首:“是属下自作主张,请大人责罚!”
他虽未取殷重玉的性命,却也废了他执鞭的那只手,向来养尊处优的世子爷就算不死也得折去半条命。
何况他大兴土木侵占良田,人证物证俱全,这回就算是陛下也护不住他。
进了诏狱还是落到主子手里,怎么个死法,皆由主子定夺。
只是此举,恐难消主子心中的怒意。
良久之后,谢昶闭上眼睛,冷冷开口:“下去领罚。”
“是!”凌砚反倒松了口气,赶忙应声出去了。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谢昶沉默了好一会,抬眼问宿郦:“姑娘的背景查清楚了?”
宿郦早已做好了回话的心理准备:“照大人的吩咐,姑娘的那三名仆从现已押到暗牢受审,那个叫银帘的丫鬟才看到刑具就吓得和盘托出了,姑娘失踪这些年……”他顿了顿,掀眸看了眼上首,又很快垂下,“其实是被扬州琼园的掌柜收养,这八年一直生活在琼园。”
谢昶沉默地听着,心内隐隐猜到几分,却还是冷声质问:“琼园是何地?”
宿郦知晓他从不涉足风月场所,不得已解释道:“早几年江南盐商富甲天下,对小妾美姬的需求也日渐膨胀,牙婆鸨母看中这里头的商机,便从那些贱卖女儿的贫苦人家手里挑一些资质难得的【创建和谐家园】自小培养,琴棋书画样样不落,等到瘦马长成,再以高价卖给那些富贵人家做妾。这琼园,就是专门调-教瘦马的地方。”
“瘦马……”谢昶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底的怒火隐隐有燎原之势,只是压制着,没有立刻表现出来。
他本以为她只是被一户普通人家收养,没想到竟然是那种地方。
宿郦见他指节泛白,手中的佛珠几近捏碎,吓得赶忙补充:“不过那仆妇说了,姑娘性子乖顺,在琼园从没让她吃过苦头。”
谢昶冷冷一笑:“是么?”
她吃没吃过苦,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
至少离开他身边的那一年,皮肉之伤不在少数。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谢昶的精神都是昏昏沉沉的。
连他都险些撑不过去,谢昶根本无法想象小姑娘经历了什么。
再联想起今日她所受之罪,这些人就算死上千回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宿郦又将姑娘进京的缘由一一细说,最后暗自吁了口气:“好在姑娘还是完璧之身,没有被人糟蹋。今日也幸亏您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
他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抬头,“梁王府人多眼杂,今日不少宾客都亲眼看到主子从梁王世子房中夺人,众口铄金,加之梁王爱子心切,谣言上暗暗推波助澜,现在外头都在传您……夺人爱妾,好在今日咱们安排百姓上门闹事,梁王无暇顾及,但明日上朝,梁王必会借题发挥,都察院有他的人,那群言官逮到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今日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安排被殷重玉强占良田屋舍的百姓趁着梁王寿宴百官聚集,到梁王府讨个说法,有谢昶坐镇,梁王便不能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去。
没曾想寿宴上竟让他阴差阳错找到了阿朝。
倘若谢昶承认阿朝的身份,言官口诛笔伐,内阁首辅之妹流落青楼,献与梁王父子为妾,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姑娘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名声却毁于一旦。
可若是不认,那便正中梁王下怀,坐实了当朝首辅夺人妾室的罪名,不仅他名声有毁,姑娘往后,又该以何身份自居?
横竖都是两难的境地。
既如此,那她便不是所谓的玉芊眠。
她从来都只是南浔谢家的谢绾颜。
谢昶沉思良久,目光既定,即刻铺纸磨墨书信一封,交给宿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