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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时已经看出她的不豫来，欲解释，只是从他知事起，便不拥有这项能力，他所做的事从来经过深思熟虑，落子即无悔，解释自然是多余的。
他沉默片刻，答道：“你一直待在柜台，是浪费时间。”
庄烟岚霍然抬头，她扬起下巴，语速加快，连音调都往上提了提，“我浪费的是乔先生的时间吗？”
“你不能否认，继续待在柜台，你的能力不会有所提升。”
她语速更快，“就算我一辈子耗死在柜台，又和乔先生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
“机会稍纵即逝，把握机会也是一种能力。”
“所以，我就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并且该对乔先生施舍给我的这个机会感激涕零、顶礼膜拜？”她的嗓音已然失控。
连珠炮弹般的质问让乔怀照默然。
庄烟岚意识到自身情绪的失控，在沉默中渐渐冷静下来。
她自认做不出扇对方一巴掌的行为，连破口大骂好像都嫌费口舌，所以，她现在还站在这做什么？
继续和对方大小声，谈尊严、聊尊重？
她不如去对牛弹琴。
她彻底镇静下来，语气变得公事公办：“没让乔先生看到预期的反应，败兴而归，对此，我只能说声抱歉，我已经知道想知道的，和乔先生也没聊下去……”
“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想见你。”
在这场谈话中，这次乔怀照头一回强行打断她，语气甚至透出一丝急切与失控。
庄烟岚望着他，再次深刻体会到“越是好看的人，越会骗人”是绝对的真理，单说对面这双眼睛，就能嚯嚯多少无知少女？
可她不是无知少女。
“想见我？乔先生下一句该不会是你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且对此不能自拔，这才眼巴巴地追到分行来吧？”
对面凝视着她，良久，答了一个字：“是。”
哪怕嗓音发沉，显出郑重来，庄烟岚还是无法不当作玩笑，“乔先生口里的‘喜欢’大概是指‘花三个月追人，要星星给星星，ᴶˢᴳ要月亮给月亮，追到手后，再花三天把对这个人的兴趣耗尽，最后再用三万遣散费打发’的那种喜欢吧？”她想起什么，做恍悟状，“抱歉，我都没意识到，这次调任已经是乔先生给的星星月亮了？”
乔怀照蹙眉，“我不明白庄小姐的话。”
“有些话，或许乔先生花上一辈子都未必能明白。”她轻语，“对了，乔先生大概也不清楚我和你扯上关系，加在我身上的标签都是什么吧？
对面沉默以对。
庄烟岚本就想着自问自答，于是一个个列举：“攀高枝、傍大款、飞上枝头变凤凰、上位……”她边说边笑，“都已经21世纪了，但好像贫富差距不消除，阶级等级观念就还是镂在多数人的骨子里，而这些，恰好都是我讨厌的字眼。”
“我之前说，我和乔先生是两个世界的人，并不是认为乔先生的世界比我的高贵，而是提醒你，也提醒我自己，我们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零交集。”
她目光直射对面，依稀看到乔怀照流露出类似于无助的神色，心头不可自抑地轻颤了下。她咬牙遏制，而后道出下文，“现在，我只希望，乔先生带着你所谓的喜欢离我远远的。”
她神色严肃而认真，一顿，续上四个字：“越远越好。”
◉ 第 32 章
庄烟岚压根没考虑过乔怀照听到这番话的反应。直到话音掷地, 她才开始猜想，对面应该会恼羞成怒，至少会拂袖而去。
但这些都未发生。
面前的人喉结滚动, 之后说了四个字：“今天, 打扰。”
嗓音些许缥缈, 仿佛是从声腔中强挤出来，庄烟岚眨了下眼, 抹去心头的异样, 回了三个字：“先走了。”
正欲转身，鼻尖一点冷。刚才没察觉, 此时她抬头一望，方才发现天色阴郁得像涂了层厚厚的水泥。
是下雨了。
春季多雨，庄烟岚出门都会带把胶囊伞, 但挎包被她放在车上, 没带过来。
她挑了下眉，好在春雨温吞, 雨势不大，到停车场的路是长了点, 还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庄烟岚正打算快步走回去, 头顶霍然罩下暖意，伴随着低沉的三个字：“介意吗？”
还未因应，听到男声又添一句：“不介意的话，披着吧。”
庄烟岚下意识抬眼，只来得及看到一只背影，黑衬衫收束在黑裤里, 更衬得腰窄腿长。
灰蒙细雨中, 只影单薄, 她莫名觉得这副画面挺适合做一本书的封面——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她笑话自己的想入非非，收回视线，这才有空去关注罩在头上的衣服，所以，是乔怀照把他的风衣拿来给她当了临时遮雨棚？
富二代追女孩再殷勤，不至于殷勤到宁可自己淋雨，也要把外套借给对方挡雨吧？
她心头乱糟糟的，正要追上去归还外套，可抬眼一瞧，哪还有乔怀照的影子？
呼。
她长出一口气，都披上了，自己也不矫情了，就披着吧。
庄烟岚花了十分钟回到停车场。
来时，两人的车并排停在车位里，乔怀照比她快一截，按理，他的车早该不在原位。事实上，和停车场还有数米之遥，她便看到了那辆银色阿斯顿马丁，就停在她的沃尔沃旁。
没等她上前，那辆车倒出车位，而后车身往右一拐，不多时便消失在视线中。
“……”几个意思？不让还衣服的意思？
庄烟岚回到车上，打开暖气，而后抱着怀里湿润的风衣发愁。
像这种款式极简，周身上下找不到logo，但剪裁、质料上佳的衣服，不必想，价格一定惊人，大概率还是定制。
要洗，肯定得送干洗店。
这也罢了，重点是：怎么还？
她可不想再和那个人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
正心烦，她闻到一股香，干净清冽，刚才在雨中便隐隐约约，这会处于密闭空间，再经暖气催发，渐渐变得清晰。
她瞪着怀里的风衣，慢慢地凑过去，嗅了嗅，可不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她莫名喜欢这股香，又嗅了嗅，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少带点猥琐气质，庄烟岚暗骂自己变态，更心烦地把风衣捋直，搁到了后座。
眼不见，心不烦。
雨一直下。
庄烟岚和家里打了声招呼，不回家吃饭，把车直接开到了喻意的咖啡馆。
才六点多，咖啡馆还在营业。喻意的咖啡馆只能喝咖啡，不让带吃食，她便先到附近的一家甜品店，一口气点了三份甜品，吃完还嫌不够，又叫了份双皮奶，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到咖啡馆，店里快收工，只零星坐着几个人，她往操作台前的高脚凳上一坐，吆喝：“给本小姐上一杯你们店里最贵的咖啡。”
喻意笑睨她一眼，给她冲了杯瑰夏。
庄烟岚是咖啡盲，但也晓得瑰夏是咖啡中的极品。喻意教过她，喝咖啡前需先闻咖啡。她往日都是牛饮完事，今晚也附庸风雅了一回，耳边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她一手支颐，半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品香、啜咖啡。
不多时，两名店员下班，喻意端了杯咖啡在她身边坐下，“今天怎么这么静？”
庄烟岚搅拌着咖啡液，掀起眼皮，“喻话话，要是我辞职来你的咖啡馆打工，你收不收留我？”
“不收。”喻意直截了当地拒绝，见她目光哀怨，轻笑道：“你没天分。”
“打杂也不行？”
喻意挑眉，“你之前不说你调分行人力部是升职，怎么突然想着要辞职？碰上麻烦了？”
庄烟岚“唔”一声，闺蜜面前，也没想多瞒，“我之前不是说，我调人力部很不对劲？这两天，我还发现有人在传我是靠潜规则上位。今天，破案了。”身边示意她说下去，她扯扯唇，“是我上次提到的那个富二代，跟我们行长打了声招呼。”
闻言，喻意蹙眉，“那位乔先生？他不像行事唐突的人。”
庄烟岚轻“啧”，“喻话话，你也就见过他一次！也开始向脸看齐了？”
喻意摇摇头，“他为什么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想显摆他那点权势呗。”
“他在追你？”
庄烟岚眼睫颤了颤，“大概吧。”
乔怀照能从支行“追”到分行，她没必要妄自菲薄，认为他对她没丁点意思，这位也许久没找她的茬了。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引起他的兴趣，大概是因为她几次对他不屑一顾，拂他的意，激起了这位的征服欲吧。
喻意打量着她的神色，下结论：“你，不对劲。”
庄烟岚懒懒抬眼，“哪里不对劲？”
“以你的个性，被迫成为关系户，只会义愤填膺，此刻整个人的情绪应该是高昂的。也不会提什么辞职，别人觉得你是靠关系，你会用实力打他们的脸。”稍顿，“但你现在整个人的气场是闷的，闷得不正常，看着不像是气愤，倒像是……”
喻意刻意一顿。
庄烟岚早就被她的条分缕析闹得“咯噔”数下，闻言，心头又是一紧，忍不住问：“像什么？”
“失望。”喻意斩钉截铁。
庄烟岚托起咖啡杯啜了一口，轻嗤，“好笑，我失望什么？”
喻意盯着她经典的掩饰性动作，也笑，“你是该好好想想，你在失望什么。”
◉ 第 33 章
回家途中, 庄烟岚还在想喻意的话。
喻话话说得没错，按理，她的确应该满腔义愤, 情绪更为单一, 而不是像现在五味杂陈, 滋味复杂得诡异。
且自己刚才提辞职也有几分认真。可她哪有这么不堪一击，辞职就成了做贼心虚, 她完全可以用能力让别人闭嘴。
所以, 自己到底哪来的冲动？
趁着等车，庄烟岚把脑袋往方向盘上磕了好几下, 嗑到车子鸣笛，才重新支起脑袋，瞥了眼后视镜。
果真是眼一见, 心就烦。
得, 她现在旁的都不用想，就找个干洗店, 把这条风衣送洗，她这不是有那位助理的电话吗？到时候洗完让助理提供地址, 她寄过去就行了, 完全能避免碰面。
打定主意，庄烟岚的心绪还算平稳些许。
没想到回到家，家里也不太平。她在门口便听到庄崇民和徐杏榕在厨房争论，更确切地说，是爸在……摇尾乞怜。
庄崇民弱小可怜的语气哄着媳妇：“榕榕，我知道错了。不气了, 嗯？”
徐杏榕不为所动, 奚落：“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生什么气？”
“榕榕，别这么跟我说话，我不敢了，真不敢了。”
“你上回也是这么跟我保证。”
庄崇民为难道：“我也是看那几只是新生，没妈管，它们太小，根本没办法觅食，前些天降温，有一只还受了凉，我这才想着买点【创建和谐家园】喂它们。”
“你只是喂【创建和谐家园】？你是又摸又抱，是不是还送去宠物店洗剪吹了？”
“没送。”一顿，语气小心又无辜，“他们还太小，不给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