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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巴不得他走,他再不走,她恐怕就快要耐不住了。她连慢走之类的客套话都懒得说,要不是楚千尘之前给她递了眼色,沈氏早就已经爆发了。
“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楚千尘突然叫住了楚令霄。
楚令霄疑惑地朝她看来,对上她漂亮清澈的凤眸,总觉得她的眼神令人不舒服。
太清,太亮,也太……
楚令霄微微蹙眉,难掩神色间的不喜。
楚千尘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我今天出去买点心时,听说南阳王世子弑父,南阳王二公子上折请皇上惩治世子。”
沈氏也听说过这件事,只是没想到楚千尘会突然提这件事,楚令霄亦然。
楚令霄不耐烦地说道:“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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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尘朝楚令霄走近了一步,接着道:“大家都说,南阳王府没有嫡子了,皇上要夺南阳王的爵位,那是不是真的?”
中原数千年历史上,封爵传袭都是采取嫡长子继承制。
若无嫡子袭爵,则消除封国封爵,这即是所谓的“无子国除”。当然,如果有皇帝的特许,也可以由庶子庶孙袭爵,然而,往往会降爵一等。
大齐朝对于袭爵,也有同样的明律。
晚风习习,送来一阵香味,楚令霄的鼻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他觉得眼前一阵微微的晕眩感。
一闪而逝。
他揉了下眉心,再睁眼,又觉得自己没什么不适。
楚令霄愈发不耐,没好气地说道:“那又如何?”
“那是南阳王府的事,关你一个闺阁女子什么事?!”
“你有空话管别人家的闲事,还不如管管自己家里的事。”
楚令霄的声音越来越重,把心里的嫌恶宣泄了出来。
他甩袖而去,也不理会楚千尘什么反应,大步流星地走了。
晚风夹着花香拂来,楚令霄心烦意乱,不知怎么地,他忍不住一直想着楚千尘的那番话。
她有心管别人的闲事,怎么就不去关心关心她姨娘!
这个丫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从前她还在她姨娘跟前装出一副孝顺恭敬的样子,现在年纪大了,快要谈婚论嫁了,连装都不愿装了。
要不是凰姐儿的婚事还没定,楚令霄真想随便找门亲事把楚千尘这丫头早早打发出去。这丫头以为只有沈氏可以决定她的亲事吗?
他是她爹,他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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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风拂来,他觉得眼前又是一阵晕眩,脑子里嗡嗡的。
第90章 090报应
楚令霄蓦地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大丫鬟不明所以,低唤了一声:“侯爷?”
莫非他是染了风寒?楚令霄又揉了揉眉心,吩咐道:“你去和姜姨娘说一声,本侯有些头疼,今天不过去了。”也免得把病气过给了姗儿。
大丫鬟连忙应命,眼底掠过一抹艳羡,暗道:侯爷对姜姨娘那还真是一心一意。这侯府里的人都说当年要不是半路杀出个侯夫人,姜姨娘与侯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说不定就是现在的侯夫人。
大丫鬟往清辉院的方向去了,楚令霄转头朝正院望了一眼,脑海中闪过楚云沐被划伤的右脸,眸色幽深。
他也没想到受伤的人会是楚云沐。
他知道最近楚千尘经常在演武场与楚云沐一起练箭,就让人悄悄把那把女真弓的弓弦给换了,换了一根再用上三四次就会绷断的旧弓弦。
那把女真弓是楚千尘在用的,本来受伤的人该是楚千尘。
结果,他没想到的是,是楚云沐阴差阳错地被断开的弓弦划伤了脸。
说到底,都是楚千尘折腾出来的幺蛾子,她好端端地把她自己的弓给楚云沐用,才会让楚云沐受了这无妄之灾。
楚云沐年纪还小,这次受了惊,难免就容易风邪入体,这才感染了风寒,白白受了苦!
沈氏也是,明明当时射箭时,她也在场,看楚云沐用楚千尘的那把大弓,也不知道拦着点!
所幸,楚云沐脸上不过是被划了一道小口子,养几天也就没事了,不会留疤。
偏生沈氏事后又大惊小怪的,非捏着那罐十全膏不放,否则,他又何至于……
思绪间,楚令霄回到了外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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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楚令霄睡得很不安稳,做起梦来。
他梦到楚云沐那次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没能救活,此后,沈氏便与他愈发疏远,他为庶长子请封世子,折子被皇帝按下了,皇帝说“无子国除”。
他们永定侯府的爵位断在了他这一代。
楚令霄骇然地睁开了眼,口鼻间,喘着粗气,这才知道他方才在做梦。
守夜的大丫鬟听到动静,进来给他倒了杯温茶。
喝了茶水后,楚令霄又睡下了,合眼后,又开始做梦。
他梦到楚云沐前日不慎被那断掉的弓弦割了脖颈上的血脉,血像泉水般喷了出来。他也在演武场上,奋力地用手捂住楚云沐脖子上的伤口,却堵不住那汹涌的鲜血……
血流成河。
他梦到沈氏告到了京兆府,说是侯府有人谋害楚云沐。
京兆府因为穆国公府的压力,受理了此案,结果却发现是有人更换过女真弓的弓弦,小厮顶不住压力,把他招了出来。
于是,天下人都斥他宠妾灭妻,为了庶房,不惜谋害嫡子,没有人性。
皇帝下旨夺了永定侯府的爵位!
楚令霄再次睁开了眼,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满头大汗。
汗液浸湿了鬓角和中衣。
他想去端床边的茶,然而,手一抖,茶杯从手里滑落,茶盅摔在床边的地上,四分五裂,这声响在寂静无声的半夜分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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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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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着侯爷之前说过头疼,就想问要不要请大夫,然而,楚令霄已经随意地披了件外袍,从她身边大步流星地走过,只丢下一句:
“本侯出去走走!”
楚令霄去了演武场。
他心口闷得慌,梦里的一幕幕杂乱地在脑海中闪回着,令他心烦意乱。
他干脆就牵了一匹马,想在演武场旁的跑马场里骑马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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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场里只有这一人一马,心神不安的楚令霄拿着马鞭一鞭子一鞭子地抽着身下的棕马。
“啪!啪!啪!”
棕马的鼻腔里喷着粗气,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就连拐弯时,马速也没有缓下,楚令霄伏下了身子,不想,棕马的一只前蹄被一块石块绊了一下。
棕马发出受惊的嘶鸣声,它的双腿高高地往上抬起,身躯几乎竖直,也把马背上的楚令霄给甩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令霄猝不及防,来不及卸掉冲劲,就已经摔在了地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伴着他的痛呼打破暗夜的沉寂。
紧接着,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响起。
整个侯府的人都被惊动了。
消息更是第一时间传到了正院中。
“夫人,侯爷在跑马场摔了马,不慎折了腿骨,后来还被马在断腿上踩了一脚……”陈嬷嬷禀道。
她也知道楚令霄换药的事,听闻这个消息时,不免有种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的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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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尘生怕楚云沐夜里再有什么反复,今晚就歇在了沈氏的碧纱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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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尘慢悠悠地起了身,给自己披了一件丁香色的披风,神色淡然,动作不紧不慢,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今天黄昏她给楚令霄沏的那杯花茶里被她下了药,药引是一种檀香。
当药引触发药效后,就会让人在梦中经历他内心深处最害怕、最忌惮的事。
她与楚令霄提起南阳王府的事,就是故意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并适时地以檀香催动药效。
楚令霄最在意的就是侯府的爵位,接下来的三天,他就会在梦中反反复复以各种方式经历他最害怕的事,而且极具真实感,如身临其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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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人一旦精神衰弱,终日惶惶不安,那最后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楚千尘系好了披风的绑带,朝碧纱橱外走去。
为人子女者,是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的,楚令霄是亲生父亲,就跟姜姨娘一样,血脉上的关系不是说撇清就能撇清的,虽然经历过前世的遭遇后,她早已经断了对生父生母所有的情感,却也不会出手对他们做什么。
最多也就是漠视。
但是,楚令霄这次太过份了。
他为了他的私心,偷偷调换了楚云沐用的药膏,如此行径,简直是下作至极。
楚千尘打起湘妃帘,从碧纱橱出去了,双目对上了沈氏朝她看来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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