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高头大马之上的男子,一袭冰蓝长袍,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脖颈间一圈雪白滚边,手握缰绳,脊背笔直,微微歪了头,说着戏谑的话,“哟,是……本殿下来早了?”
他的眉眼之间和时欢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微微挑着,眼中像是蓄了一汪春水,弱化了脸型线条的凌厉,看起来……格外精致又华丽。
被拍醒那位脑子还有些迷糊,没有跟上身体的动作,抬头间看到这么一张足以消弭所有戒心的脸,当下就差点儿心无城府地点头……边上那位狠狠在他后腰那拧了一把,痛地他一个激灵,生生给痛清醒了。
拧人那位趴着,嘿嘿笑着打着马虎眼,“哪里哪里,是奴才疏忽惫懒了,还请殿下责罚。”
身子匍匐,说完抬了头,一脸讨好卖乖的笑容。若是仔细看,能看得到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有些颤抖得揪着自己的衣裳。因着用力,那只本就冻得青紫的手,露出白色的骨节。
“无妨。”顾言晟从马上翻身下来,牵马上前,并没有继续抓着这件事不放,只递出了手中缰绳,“给,送马厩去,多喂一些黍米,再给好好刷一下,连日奔波,累得很。”
“好嘞。”
那小厮端着笑,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缰绳,转身暗地里对身旁另一个小厮挤眉弄眼,“给殿下开门啊!”
高头大马似乎有些烦躁,打了个响鼻,前蹄轻扣。顾言晟手中鞭子轻轻拍了拍马【创建和谐家园】,低声呵斥道,“奔雷,安静!”声音有些低沉的纵容,甚至隐约还有笑意。
那马瞬间静立不动了。
顾言晟这才握着那鞭子,悠哉哉得往里走,他步子不大,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冰蓝色的袍子在还未亮透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华贵。
他是正宗的贵族,当今皇后唯一的亲子,皇室嫡子,每一滴血液里都流淌着‘高贵’二字。
被拧的那位小厮,来了没多久,不曾见过这般贵人,此刻在顾言晟身后看得眼睛都直了,痴痴地忘了反应。一直到脑袋上又被重重来了一下,才有些懊恼地摸着头,回头有些不乐意,“干啥子?”
另一位明显成熟稳重得多,压低了声音,警告,“收起你的眼神,你知道他是谁么?”
“晓得呀,你说了是二皇子啊。”当然,原来是不晓得的。不过如今却也觉得,这样优雅又华丽的人,想来也只有皇宫那样的地方才养地出来吧……
他还在感慨,身边牵着马的小厮却低了头,凑近他耳边,“面对这位,切勿失态。若是可以,他在的这些日子里,尽量避开就是。若是避不开,须得小心伺候,万不可疏忽大意了去。他可不是大小姐这样心慈的人。”
“嗯?”
对方似乎并不理解,但牵马的小厮觉得言尽于此已经够了,再多说……传到那位的耳中,自己怕是怎么遭罪的都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牵着马去了马厩……
第一回见到二皇子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几乎移不开眼睛。毕竟,一个没有半点架子,看起来格外好说话、又格外好看的皇子,谁不想多看两眼?
但……
没过几日,他亲眼看见,这位看起来华丽贵气的皇子殿下,就站在时家大门里,对着喂错草料导致爱马“状态不佳”的下人,挥了挥手,轻描淡写一个字,“打。”
那日,太傅不在府中。
那日,板子打上肉体的钝痛声,成了在场几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日,鲜血浸染了青石缝隙蜿蜒渗进路边泥地,而这位皇子殿下坐在金丝楠木大椅里,抬了抬脚,避开漫过去的鲜血,保养地格外好看的手,隔空虚虚一点那生生被打死的下人,“丢了吧。”
像是丢一件破衣服般,随意。
事后,他们一群下人,擦了大半日的路面,确保半点端倪看不出。至于事后二皇子如何同太傅说的,却是再无人得知。
056 顾言晟的臭毛病(四更)
顾言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熟门熟路走过青石路面。晨间光线暗淡,加深了他周身轮廓,华丽感散去了些,他整个人像是融进了这光线里,像是一副笔触锋利的水墨画卷。
时家的主子们还未起身。
路边石灯笼里的烛火微微摇曳,远处管家迈着小碎步快步赶来,近了就发现他脖颈间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上。
看来也是得了消息急匆匆起地身。
起了霜的早晨,呼出的气息都凝成白雾,时管家却跑得脑门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渍。顾言晟收了迈出去的腿,含笑站在原地,“时叔,您慢点儿来。本殿又不是什么生人贵客……”声线有些沉,懒洋洋地,听起来暗含几分笑意。
“啊哟!殿下……您这么称呼实在折煞老奴了……您可不能跟着大小姐一般胡来……”时管家却半点不敢怠慢了,小跑着过去就要行礼,却被对方手中的鞭子托住,没跪得下去,便也没矫情,在一旁和和乐乐得引路。
“您不是说早膳后方至么?怎地来得这般早……如今老爷子和大小姐都还未起身。老奴先带您去您的院子?一早就打扫好了,您可以稍作歇息,早膳很快就好,专门做了您喜欢的。”
顾言晟从善如流,“好。麻烦您让下人准备些热水,连日赶路,有些疲乏……父皇备了些薄礼,让我带给外祖父和表妹的,约莫还有小半个时辰,届时还得麻烦您。”
时管家弯了弯腰,“您实在太客气了。”
==
时欢醒来的时候,顾言晟已经完成了沐浴、更衣这些事情,并且在自己的院子里小憩片刻之后,才吩咐下人将早膳端去了时欢的院子。
这位皇子殿下是真的讲究。
他从帝都而来,随身行囊中还有自己平日里用的碗筷茶具,都是一种体型巨大的猛兽的骨头做的。那猛兽豢养在皇家狩猎场里,由专人精心饲养,饮食搭配营养均衡,比一般的贵族吃得都要好。
就像他的坐骑奔雷,只吃黍米。
这是一个过得无比精致的人——事事讲究的谢绛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譬如,谢绛会乐此不疲的去画舫吃一顿十八道工序的小圆子,但顾言晟一定不会去,他精致到从不轻易吃外面的东西。
时欢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端着兽骨茶盏背手而立站在她院中荷花池边的顾言晟。如今已至深秋,荷花池里荷花已谢,她又素来不是个闲情逸致的人,池塘里只有一两尾体型丰裕的锦鲤悠哉哉的晃,实在没有什么景致可言。
池边那人听见开门声,回头看来,眉眼在晨曦中像是镀了层浅金色的边,桃花眼缓缓溢开温浅的笑意来,“欢欢。”
“睡得可好?”
在主人家的院子里问主人睡得可好,似乎是一种不大合适的打招呼方式。但由顾言晟说出来,却显得格外恰到好处。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亲和力,能轻易让人忘了他皇族嫡子的身份。
“表哥。”时欢没回答他睡得好不好这个问题,“怎地这么早?”
“昨儿个夜间入的城,寻思着你们都睡了,就找了处客栈先住了。”他蹙眉,将自己一整夜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看哪哪不顺眼的漫长经历言简意赅轻描淡写地凝成了一句话,“有些不习惯,便起地早些。”
说完,又想起自己盯了一炷香时间的荷塘,眉头都快纠结到一起了,“之前送你的锦鲤,一年不到,竟只剩下了这么两条……还养地如此地……健壮。”
他几乎是咬着后牙槽才在一堆形容词里挑出一个比较好听的,说完又觉得不过瘾,补了句,“少了的那几条,是被你下锅煮了么?”
……
很毒舌,和他对外华丽又贵气的精致形象完全不符。
时欢顿觉头疼,“你明知我素来养不好这些个玩意儿,这俩还是含烟去问了菜市口一个卖鱼的老者学来的养鱼手段,不然今日你对着的就是空空一片荷花池了。”
顾言晟的表情有些龟裂,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条能被养得如此肥硕了……
那不是普通的锦鲤,是他费尽心思弄来的龙凤锦鲤,头形似龙首,四条鱼须长而威武,颇有霸气,尾鳍长似凤凰尾,尾部摆动时像极凤舞于天,是吉祥如意的象征。
偏生……顾言晟目光落在荷花池中那两条感觉都快游不动的蹒跚锦鲤,眉头愈发纠缠在一起了,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时欢自然不知道什么龙凤锦鲤,她拢了拢衣襟,走到桌边坐了,看着一小碟一小碟精致的点心,兽骨碟是顾言晟的,普通描金白瓷碟是自己的,摆在那里泾渭分明。筷子搁在面前的空碟子上,超出的部分首尾长度相等,若是拿着尺来量一下,应是分毫不差。
幼时有一段时间,时欢住在宫里头学规矩,那时皇后身子骨不好,她就住在顾言晟的寝宫里,由顾言晟的乳娘和嬷嬷照顾。那时候的顾言晟就是这个样子,一小方帕子都要叠得整整齐齐,每一本书摆在哪里都有讲究,碟子和筷子如何摆放都有规矩……
彼时时欢天天捣乱,顾言晟要正着摆,她便偏要歪着摆,立志要将顾言晟这种吃饱了闲着没事撑着了才能养成的臭毛病改了。
后来……等到她离开皇宫回时家的时候,她已经学了顾言晟一身的臭毛病。
顾言晟在她身侧坐下,还在为他辛辛苦苦搞来的五条珍稀龙凤锦鲤哀叹,手却格外实诚地伸了过去,将她面前的空碟子拿到面前,用热茶水洗了一遍,又用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才递回去。
递回去的时候,顺手又将那筷子搁在了正中分毫不差的位置。
然后,才将他面前自己的碟子如此洗了一遍、擦了一遍,搁好筷子,又仔仔细细将自己的手擦干净了,才温温和和地说道,“用膳吧,等你许久了。来了太和郡,你倒是惫懒成这样了。”
时欢:……
突然就庆幸,当年自己终究是只学了万分之一的属于顾言晟的臭毛病。
057 心力交瘁的徐太守(五更)
一个满身“臭毛病”,一个自觉学了其万分之一的“臭毛病”,骨子里都是贯彻食不言、寝不语性子。
两人一起用了一顿沉默的早膳,和许多年前一般,慢条斯理,举止优雅。
顾言晟并不比时欢大多少,可幼时那段经历,总让时欢心底里有些怵这位表哥,像是面对族中不苟言笑的长辈的那种怵。但到底是朝夕相处过那么多日子,又有几分旁人不及的亲近和依赖。
用完了早膳,碗筷很快撤下,少女端上铜盆,盆里装了大半的温水,水面上飘着茉莉花花瓣,另一个女子托着茉莉花香的胰子,剩下一个,托着的托盘上是两方折叠地整整齐齐的毛巾,都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这都是顾言晟随侍的丫鬟,各个美若天仙。
这人,千里迢迢来一趟太和郡,当真是兴师动众得很。
流程繁复地洗了手,少女们低着头沉默退下,明显训练有素的样子。时欢若有所思,“你倒是半点不避讳……听说三皇子最是清廉爱民,每日早膳不过一碗白粥。”
顾言晟笑笑,断过新上的茶壶,替时欢到了茶,递给她,“暖暖手……避讳又如何,我若韬光养晦,他反倒疑心重,倒不如舒舒服服做个闲散皇子,不问政事,不涉朝政……左右,我只要不犯谋权篡位的大罪,他总不好动我。一生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我的。”
这倒是实话。
彼时皇帝下了那道圣旨,以时家女择天下,看似皇恩浩荡,其实却是将整个时家架上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一介女流之辈,如何择帝?说白了,还不是整个时家在选?为了满门清誉,顾言晟便已经从帝位人选之上除名了。
不仅如此,时颢位居右相,皇帝便又娶了左相的女儿,如此,朝堂、后宫,两相制衡,谁也压不过谁去,皇位因此显得格外稳固。
时家,看似荣耀正盛,其实如履薄冰。
顾言晟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没喝,端在手中悠悠得晃,看着其上一片细小的碎浮叶,眉头蹙了起来——顾言宸殿下自是见不得这么不讲究的茶水。
他搁下茶杯,眉头并没有松开,“来时母后让我带句话。”
时欢,“嗯?”
“她说……时家今非昔比,早已是陛下心中一根拔之而后快的刺。但这根刺早就不是他想拔就能拔得了了,所以……她要我叮嘱你,她知你素来顾全大局,但又担心你太过于顾全大局。”
“如今的时家,护住一个你,还是护得住的。你随心就好。”
秋风起,院中落叶扫了又落,总带着几分萧条感。日光从落了大半树叶的树杈里打落,明晃晃的带着些许暖意,但风依旧是凉的,那凉意从指尖、手背传递到四肢、脊背。
顾言晟的一番话,却像是一小簇火苗,轻轻落在身体的某一处,微弱,却熨帖。
随心……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最是奢侈。家族百年,数代人辛苦积攒下来的基业,像是一艘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船,外人诸多艳羡,可只有自己知道,在茫茫浩瀚无边的时光洪流里,仅仅只是躲避暗礁、风浪,就已拼尽全力。
哪还顾得上是否随了心。
时欢轻轻搁了手中茶杯,敛着眉眼微微地笑,那笑意从心底散出,化了眼底所有的漠色,让她看起来格外像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带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我晓得。总不至于委屈了自己。”
听上去格外像真的。
但顾言晟知道,这丫头啊……惯会委屈了自己。
他无声叹了口气,瞧了瞧天色,起身,弯腰将方才坐出来的褶皱一丝不苟地抚平了,才道,“走吧,老爷子应该起身了。前阵子送去母后那边的信上说,今年身子骨好多了?”
“嗯。傅家老太这两年总送些药过来。其实原也没有帝都收到的消息那么严重……只是担心陛下那边催着回去,才说得严重些。”
顾言晟去年来过,大体也猜到是这么回事。但身子骨不好也是真的,年纪大了,秋冬季节总有些这边疼那边痛的,即便是医术再好的太医,也开不出根治的方子来。
正说话间,看到一个陌生的小丫头从里头出来,一身黑色紧身衣,有些江湖气,不似府里头丫鬟的打扮,走到跟前对着顾言晟行了礼。顾言晟眼神犀利地将对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问,“新来的丫头?含烟呢?”
那目光锐利,像是带着寒芒,时欢尚不曾觉察,片羽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刺探。
“嗯,叫片羽。”时欢并未过多解释,披好披风,“走吧。”
顾言晟提步跟上,无意间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丫鬟——对方低着眉眼跟在身后,沉默、内敛,甚至看上去有些不合时宜地闷,但……是一个让人第一眼就有些忌惮的小丫头。
……
晨间起了点雾,不是很大。虚虚实实地笼在将亮未亮的天地间,有种少女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拒还迎。
早起的人已经起了,睡着的人还睡着。
徐太守属于后者,这两日他有些心力交瘁,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却也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半睡半醒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