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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绛心底咯噔一声,吓得跳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谢绛就眼睁睁看着一封“谢老亲启”的信,由顾辞手下亲自带着,上路了。那封信挺长,大多数时候都在以一个晚辈的身份问候谢老。
偶尔夹杂了几句譬如“谢公子一切安好,在太和郡如鱼得水,潇洒快活。”
又譬如,“谢公子他爱上了某个莺歌燕舞好不热闹的地方的一道小圆子,日日前去。”
的确是事实……
但是,谢绛想也知道,这话由顾辞说出来,老爷子是不会信什么小圆子的,他只会觉得这话是顾辞为了全自己孙子最后一点儿面子的托词!一道小圆子值得日日去吃?谢小公子突然觉得,数月前臀部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顾辞的手下,特别是能被他带到太和郡的手下,各个武功卓绝,就凭谢绛的三脚猫功夫……拦不下。
在一旁抓耳挠腮半个时辰都没有哄好顾公子的谢绛,一脸央求地蹭到时欢跟前,奈何,时小姐似乎觉得很有趣,她支着下颌言笑晏晏,半点想要解救的意思都没有,“听说谢家治家严谨,我也想瞧瞧是怎么个严谨法……”
得,时大小姐学坏了。
顾辞笑笑,随口说道,“估摸着,也就是几顿板子的事情。”
谢小公子面色一僵,只觉得臀部旧伤愈发严重了,扯了扯嘴角,扭了扭身子,扯开话题,“徐斌元呢?怎得没见他人?”
徐斌元是徐太守的大名。
顾辞这几日借着画舫的案子常来时家,说到底这案子和时欢半点关系也无,最多就是那日一道去了画舫看到了那封家书,她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
之后,但凡关于这件案子的蛛丝马迹,徐太守就总会和时欢也通个气,渐渐地,倒像是他们几个一道在查案似的。连带着这几日早出晚归的含烟都知道自家小姐最近忙着查案子。
这两日又多了个谢绛。
“说派去紫儿家乡的人回来了。徐太守心急,非要去城外接应。”顾辞伸手将时欢面前许久未动的半杯茶倒了,换好新茶,才继续说道,“许是在路上耽搁了吧。”
徐太守在约定好的东城门口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都没有等到早就应该出现的手下,不好的预感逐渐笼上心头。
正准备迎出去看看,就听身后马蹄声起,手下声音传来,“大人!大人!八百里加急!”
堪堪跨出去的脚步收了回去。
……
帝都来人了。
信使八百里加急跑死了许多匹马送来的信。人却走得慢,大约还有五六日的光景才会到。
皇帝听说太傅年后即将回帝都,特意派了二皇子顾言晟和最近炽手可热的青年才俊礼部侍郎沈攀一道过来。
顾言晟是皇后亲子,太傅的亲外孙,由他来接这一程,自然是最妥当的。
安排好一应事务抽空来了趟时家的徐太守牛饮般将刚上的热茶连着灌了好几杯,才算是喘上了气儿,回答了谢小公子关于沈攀是谁的疑问,“就数月前刚提上来的礼部侍郎,年纪轻、长得好,人也活络,很是炽手可热的,下官在太和郡这样的地方也有所耳闻,谢小公子竟不晓得?”
说到帝都,谢绛就觉得自个儿【创建和谐家园】疼,没好气得开口,“一个侍郎而已,值得小爷我去关注?”
049 顾言晟(二更)
说到帝都,谢绛就觉得自个儿【创建和谐家园】疼,没好气的开口,“一个侍郎而已,值得小爷我去关注?”
傲娇得很。
徐太守想想也对,这位爷是真的爷,帝都能入他眼的,怕也没几个,旁人眼里的青年才俊,的确在谢小公子眼里,什么都算不上的。
徐太守又灌了自己几杯热茶,坐着喘了许久,这两日他来回奔走,好不容易养着的一身肉眼瞅着都快掉了……
心疼哟!
将新上的一壶茶喝了个七七八八,牛饮似的,也没喝出个囫囵味道,就又匆匆得走了,走得急,这样秋寒的天里,光溜的额头上一层的汗,亮的很。
谢绛的心思都在顾辞发出去的那封信上,对这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青年才俊没有半分兴趣。
太傅本来在休息,被徐太守来去匆匆的动静闹醒了,出来就看到他匆匆离开的背影,靠着栏杆问,“这是出什么事儿了?火急火燎的……”
时欢起身,去搀他,“说是表哥要来了。就这几日。想必有许多事要安排。”
“小晟来了?小晟来了住这就好,咱时家还能委屈了他不成?”老爷子哼了哼,“这才多久不见,官腔倒是会打,来就来了,还提前送信让人准备……”
“也不一定是表哥的主意。同行的还有礼部侍郎,说是青年才俊,炽手可热的呢,提拔上来没几个月。”
两句话,太傅就大约知道了。
刚提拔上来的炽手可热的青年才俊,若非善于察言观色者,哪里也轮不到这样简单却肥美的差事。显然,这位青年才俊很想借此机会在顾言晟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以求仕途扶摇直上。
太傅哼了哼,没说话。
顾言晟这人,不管是作为皇子、还是作为外孙,太傅都是满意的。为人低调、内敛,身上并没有皇家子嗣那些个目中无人的臭脾气,骨子里有几分雅然淡泊,却也没有失了该有的棱角。
是个将什么都看得很透、都把握地恰到好处的人。
来太和郡这几年,顾言晟来过几次,每次都在时家小住,时欢同他也算熟稔。太傅和其他的皇亲国戚不同,除了一些公开场合,他极少对身为皇后的女儿、身为二皇子殿下的外孙屈膝行礼,反倒是总一口一个小晟的。
“这两日让人收拾收拾之前小晟住的院子。”太傅吩咐林叔,接过顾辞递过来的茶,问顾辞,“最近倒是常能见着你,那案子可有进展?”
顾辞还未说话,谢绛已经笑嘻嘻走到太傅身后,为太傅捏着肩,“老爷子,你多日未曾见我,怎的不先说惦记我了。”
“你小子整个太和郡上蹿下跳无所事事也没见你来瞧瞧老头子我,却平白无故得怪我不惦记你?”老爷子一把拍走他的爪子,侧身斜睨谢绛,“谢家一门都是些无趣耿直的,怎地出了你这么个小无赖?”
打地自然不疼,谢绛嘻嘻一笑,爪子又回到太傅肩头,还是没个正形,“要是没有我,就他们俩一个个老学究样,您可不得无趣极了。再说,父亲是真耿直,但祖父却不是,正经耿直人能说您是臭棋篓子么……只不过是端着呢。”
人说一句,他能说上一箩筐。
太傅笑着摇摇头,不过这小子分寸素来掌握得极好,讨人喜欢的很,不然也不会这么上蹿下跳得还能活得逍遥自在。
也是个人精。
“好了,说正事。”太傅拍拍肩膀上的手,示意对方过去坐了,才说道,“太和郡的案子,老头子我本是不愿掺和的。但看你们这来来【创建和谐家园】地也好几日了,才多嘴问两句,进展如何了?”
“哎!”谢绛往桌上一趴,不想说话。说道案子,就想起那封注定追不回来的信,就觉得【创建和谐家园】疼。他把扇子盖脑袋上,枕着冰凉的石桌睡觉了。
顾辞摇头,“并无多大实质性的怀疑,目前学生更多的只是猜测。徐太守派去寻那同乡人的手下还未回来,若只是路上耽搁还好,若是……怕是就麻烦了。”
太傅点头肯定,“徐太守大事上从不含糊,派出去的人自然是他最信任的。想来你也清楚,路上耽搁的可能性很小。”
顾辞点点头,没说话。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太傅低着头拨弄茶水上浮着的碎茶叶,意有所指,“能下手阻拦太守调查的,只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若真有这样一个不简单的人物,为何之前伪造【创建和谐家园】骗局的时候,又漏洞百出。”
“您是说……”
“山高皇帝远的太和郡,看似偏僻,实际上藏龙卧虎……时家在这、傅家在这,关乎太子人选的姑娘在这,各路人马自然想尽办法伸手进来,不稀奇。”老爷子看得开,说着嘲讽的话,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许是,这辈子看得太多,习以为常了。
顾辞面色微冷,没说话。
老爷子的意思,他明白。犯事儿的那位,演技拙劣,但事后帮忙擦【创建和谐家园】的,却不是一个水准的。能在太守眼皮子底下动手杀人,身份自然也不会太低,指不定就是帝都里伸过来的手。
如今,太傅回朝在即,人心自然愈发蠢蠢欲动。
有些事……该做好准备了。顾辞眉眼微阖,目色寒凉。
时欢目光落在顾辞的手上,那手节骨分明、指节很长,搁在折扇上无意识摩挲着。
自从那次买了折扇,之后顾辞似乎日日带着,但却没有见他打开过一次。这季节用折扇,本就是附庸风雅的味道更多些,譬如谢绛,扇子在手,自是多了几分风姿绰约。
顾辞却不同。
他的雅,像是镌刻进了骨子里,一举手、一投足,无一不精美,无一不雅致。这也是当初为何时欢总觉得那折扇扇面留白最是妥当。
所以顾辞,日日带着那折扇,又是何故?
时欢支着下颌,看着对面的顾辞,突然有些好奇。这人……全身上下似乎总带着几分神秘,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缠绵病榻四年的娇弱贵公子。
至少,不仅仅是。
050 卖儿子求富贵(三更)
太和郡,王家。
王胖子王天海这几天在家中闹翻了天,触手可及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可他却终究还是翻不出自己的屋子去——那日回来后,就被自己爹给揍了,至今下不了床。
为此,王母和自己夫君大吵了一架,若非自个儿的宝贝儿子还要照顾,怕是已经卷了铺盖回娘家去了。
随后,夫君被罢职,平日里往来的夫人们开始避而不见,她才意识到这次儿子是真的闯了大祸,心中也是气急,可到底是心头肉,见他每日哼哼唧唧的,倒也骂不下去。以至于顾辞抛出“诱饵”的时候,王母几乎是想都没想,答应得比自个儿夫君还积极。
毕竟,娶个女人而已,自己儿子不喜欢,搁家里也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往后将喜欢的带回来就是,和夫君仕途以及整个王家的富贵来说,微不足道。
但王胖子显然不这么想。
他自小被娇宠惯了,眼高于顶得很,不然也不会心心念念着时欢。相比之下,时锦绣……他实在瞧不上得很。何况,那死丫头还是自己这一顿毒打的主要源头。
本来这事儿王家也没过问他的意思,他又待在床上出不去,奈何一个嘴碎的小丫鬟无意间说漏了,自此,开启了王胖子作天作地吆五喝六的这几日。
王母自是气急,将那小丫鬟打了一顿,丢出了府。自此,事事躬亲,端茶递水,全身心思都在这个宝贝疙瘩身上,毕竟,“贵人”也说了,若是这婚事出了半点儿岔子,那这官职……便罢了。
今日,王胖子已经能下床了,但依旧出不去这个院子,他爹找了四五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守着门呢,也不如何,就负责将想要出门的王少爷扛回床上去。
骂吧,人只当听不见,打吧,一看体型对比,就知道自己的拳脚对人构不成威胁。被丢回床上三四次,王少爷已经没了脾气,趴那哼哼唧唧。
王母端着一托盘的木碗、木筷、木勺子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难得安静的儿子,意外得差点儿以为开门方式不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制碗筷,心下稍定——都是这两日新制的。
防摔!
“起来用膳吧。”王母摆好碗筷,叫自己的宝贝疙瘩。
王少爷没动,趴着躺那不搭理人,半晌朝着里头翻了个身【创建和谐家园】朝外,表示拒绝。
“不过是娶个姑娘。”王母蹙眉,就这件事上她也觉得儿子做得有些矫情,面色冷了几分,在桌边坐了,侧身说道,“不喜欢便不喜欢了,往后遇见喜欢的再带回府里宠着呗。不过是一个时家的庶女,太傅年后就要走了,时家老宅又不在这,谁能给她撑腰?”
“还不是你想宠谁就宠谁?”
“过两年,等你爹根基站稳了,寻个由头休了便是。时家还能为了一个庶女,费尽心思来对付咱们不成?”
王胖子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毕竟关乎他的面子,“咱们也是有头有脸的,娶一个庶女做妻,往后我还怎么出去见人?还是时锦绣那个要长相没长相的,要脑子没脑子的女人!”
声音蒙在被子里,闷闷的,有气无力的。
王母顿了顿,她其实觉得时锦绣长得不差,属于带出去也不下面子的。当下倒是有些失笑,一时起了几分八卦心思,“那在你眼里,什么样子的才是有长相的?”
“自然是时大小姐那样的啊!”
说完,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位大小姐的长相,啧啧,学堂上老师总说,女子该是温婉如水、明眸皓齿、端庄舒雅的,他上了这么几年学堂,别的没记住,偏生对这句话记得格外牢——哪怕这句话里头都是他最讨厌的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玩意儿。
但那日无意间见到时大小姐的时候,不知怎得,就想起了这句话,之后,再难忘记。
越想越激动,满脑子都是对方站在那里娉婷玉立的样子,他唰得坐起身子,牵扯到身后旧伤也顾不及,满脸喜色去看王母,“娘我同你说……”
话未说话,就看到自己母亲站在那里,脸色漆黑如墨。
剩下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王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个儿娘,只因为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娘护着,等到娘都不护着他了,才是真的末日临头……
那一日,伺候在王少爷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听到自家夫人第一回对着自己的儿子咆哮,“荒唐!收起你的这些个腌臜心思!她岂是你可以肖想的?!你个逆子是要将整个王家断送了才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