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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点香烛、烧纸钱、供牺牲、祭龙头,一应流程眼看即将走完。
裴府君一改先前和煦,面容端肃起来,带着一干府吏,擎香祝祷——祈五谷丰登,祷风调雨顺,也保佑等会儿赛舟的健儿们平安。
祭罢,梢歌乱响,喧振水陆。
插着锦旗彩竿的龙舟均已安上龙头龙尾,随着一声令下,数舟并发,迅楫齐驱!
霎时间,棹如飞剑,鼓声如雷,似惊涛涌起、雷雨交击。
随着龙舟的飞驰,呐喊助阵声、拍掌高呼声,几欲震破耳膜。
高台下的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阵哭闹。
两个青衣女婢从里抱出个锦衣小郎君,约摸五岁光景,生得粉雕玉琢,直若观音座下金童。
小郎君方才应是在车里睡着了,眼下受了惊,胖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抽噎着要寻阿母。
女婢只能将她抱往高台。
小郎君见了母亲,挣脱下地,扑抱过去。
太守夫人半起身,将他稳稳接住,清冷容颜添了一抹暖色,霎时变得生动起来。
她将小郎君揽进怀里,轻拍脊背,柔声安抚,低眉垂眼间似有股无形的光辉萦绕,就好似那救苦的观音一般。
小郎君偎在她怀里,不一会儿就停了哭声,大眼睛咕噜噜转着,好奇地指向江面,显然是想去看热闹。
太守夫人伸指点了点他的额,虽显无奈,仍是依了他,起身将人抱去了高台边。
府君已忙完,走到妻儿身旁,似不欲累到爱妻,叉手将儿子抱了过来。
一家三口,皆眉眼带笑,或喁喁私语,或凭栏远眺,有种温馨在三人间脉脉流动,美好得似一副画卷。
民众无不称羡。
人群中,一道纤细的身影仓皇转身,逆着人潮疾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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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怎地回来了?可是身体不适?”
因姜佛桑匆匆折返,邵伯和良媪等人也回到了船上。
面对邵伯询问,良媪含糊敷衍了几句,跟着便进了三层女君舱室。
良媪进去时,姜佛桑侧卧于榻上,背对着她。
良媪跪坐榻前,一声长叹:“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她就不该说那番话,就不该让女君来沅阳。
这些年都过去了,女君心伤已愈,见这一眼又能如何?不过徒揭伤疤。
躺着的人无言,良久,缓慢摇了下头:“与你无关。”
是她自己的问题。
徒活两世,曾经耿耿于怀的人和事,自以为再见完全可以做到云淡风轻。
却原来有些心结已成了死结。
“她是你的母亲,但她首先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先生的话言犹在耳。
苦海沉沦多年,也让她明白了女人之苦,究竟能苦到何种地步。
所以她试着理解,试着原谅。
今日之前,她一度以为自己做到了。
不提防仍是被江边那一家三口恩爱和睦的景象刺痛了双眼。
无数次,不管前世今生,她曾无数次于深夜暗自揣想——倘若她也和佛茵一样,从小到大都有母亲守护在侧,她的命运是否会不一样?
不必居于自家却常有寄人篱下之感,不必举止坐卧处处小心唯恐行差踏错,更不必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脸色……
那些陪伴和疼爱,本该是她的。
姜佛桑揪着心口衣物,眼泪无声滑落,转瞬没入鬓发。
良媪看着眼前虽强忍却怎么也忍不住轻颤的脊背,心疼不已。
“柏夫人心里是有你的。”良久,她道。
第38章 怎如不见
“你应当不记得了,儿时她最是疼你,一颗心几乎全扑在你身上。
“后来……她许是有她的不得已。
“太夫人憎她再醮,禁止府中论及她,更不许她的音信传到你耳里。
“那些年,她写来的书帛全被拦截……她不是不管你。”
良媪徐徐讲述着。
按说她一个奴婢不当说这些。
可她不忍见女君一辈子困于此,永远走不出幼时心魔。
其实太夫人临死也有悔意。
她一生最偏爱二子。二子遇难,唯留下这一点血脉。
心知二儿妇不会长久守着个牌位,只盼望她能恪尽母职,将孙女好生抚养长大,待孙女长成后,是去是留都随她意。
可在京陵落脚才两年,柏夫人就归了家族,自此与姜氏断了联系,又两年后改嫁裴氏。
女君五岁离母,没日没夜哭喊着要找阿母,等来的却是母亲再醮的消息。
年幼的女君尚不知改嫁何意,只从仆人的议论中得出阿母不要她了的结论,而后大病一场。
好好一个孙女,弄得险死还生,太夫人焉能不恨?
她的憎恨也渐渐影响到了女君。
不知从何时起,女君再也不闹着要找阿母了。
一年年过去,到了后来,纵使没有太夫人吩咐,她也不愿再听到有关于柏夫人的只言片语。
这些年间,柏夫人不止一次来过京陵。
姜家大门她肯定是进不了的,专等在女君外出或归府的路上,泪眼滂沱地唤一声阿女。
女君从来视而不见,甚至在柏夫人企图接近她时,冷眼唤来侍从将她驱离。
太夫人离世前曾叹惋,不该在孙女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心结不解,恐她一生都不会幸福。
良媪想做的,无非就是解开女君心里这个疙瘩。
“去岁与许氏定亲后,消息传至西江郡,柏夫人忧心如焚,亲至京陵与家主和骆夫人商谈,言许氏恐非福地,不欲你嫁过去。结果……”
结果就是骆夫人将她羞辱了一顿,说她再醮之身、弃女之人,有何资格再来插手姜族之事。
而姜佛桑出于某种微妙心理,和身为姜氏女自以为的责任,不愿一见,更不愿一听……
“每个孩子都是为娘的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怎会狠心抛下你不管?女君,”良媪将她扳过来,替她拭了拭泪,“你阿母她心里是有你的。”
姜佛桑自以为冷硬如铁的心脏,不知怎地就被触了一下,只感到一阵闷疼。
她坐起身,扑进良媪怀里,珠泪滚滚。
“哭罢,哭罢。”
哭出来就好了。
良媪轻缓地拍抚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良久,哭声渐止。
姜佛桑仍偎在良媪肩头,不肯把脸转过来。
良媪心知她这是害羞了,笑:“不管多大,在母亲面前都是孩童,为母亲落泪又何羞之有?”
姜佛桑确实有点羞耻。
两世相加,她年岁真得不小了,竟还为了这种事……
或许真如乳母所言,便是活到一百岁,只要母亲尚在,就仍可以做稚子。
只是此去经年,时过境迁。
母亲有了新的家庭和疼爱她的夫郎,还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她也早已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
纵然愿意与过去和解,也无必要了。
况且两人的关系已经定格在一个错误的格式里,她从未学过该如何与自己的母亲相处,想必母亲面对她也会同样无措。
母女之间若徒留亏欠与补偿……相见怎如不见。
就这样罢!
得知她过得好,也便了了前世遗憾。
此后再无挂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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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佛桑情绪平复后,得知因为自己邵伯等人都没能好好看竞渡,很是过意不去。
邵伯笑言:“该看的都看到了,上了年岁,着实熬不过那种吵闹。补给之事已交由仆役去办,并未耽搁,少夫人只管放心。”
“如此。”姜佛桑颔首。
她不欲在沅阳多留,补给办完船便离了码头,继续往西北方向航行。
此后几日,良媪时时留意,发现女君一切如常,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最初的新鲜劲过后,船上的日子开始变得难熬起来。
姜佛桑最常去的便是顶层的那间爵室,或观书或下棋,借以打发时间。
这日,几个女侍做着针线,百无聊赖间,菖蒲突然提起女君之前答应过要给他们说“故事”的事。
姜佛桑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欣然践诺。
所讲内容当然不是那本《龙·阳逸史》,而是从先生处听来的一些志怪奇谈。
先生说得没错,今人的娱乐真是匮乏得可怜,区区几则短小故事,便将几个侍女唬得一愣一愣,纵是混迹市井的良烁也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