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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珠袖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终于忍不住一把打在了桌子上：“岂有此理！我们海族也是骁勇善战，称霸一方的，凭什么到了他们人族那里，便等同于兽类了！”

  　　兰璃那温和的目光看向了龟族男子：“那探海组织，是何时兴起的，他们又捉了多少海族？”

  　　闻言，男子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应当是刚兴起不久，但他们的势力十分强大，至于捉了多少海族……与小民同一批的，便足有……百来个……”

  　　话音落下，二者都不由感觉到心下一凉。

  　　只是一批，便有百来个海族陷入了他们的魔爪中，更何况他们还不知，那探海组织到底抓了多少批海族……

  　　兰珠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当即转头看向了兰璃：“阿兄，那些都是我们的同族，现在该怎么办啊……”

  　　兰璃的眉心轻拧着，抬手揉了揉兰珠的头发，目光却是看向了那龟族男子：“你还记不记得，探海组织的本部在哪里，我想……或许应该和他们谈谈了。”

  第60章 我的子民

  　　“阿兄他始终都相信，人族与海族，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冰棺旁，她目光静静地看着棺内男子的容颜，眉心轻轻皱了起来：“可正是这份信念，让他落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

  　　是夜，探海组织的营地上火光灼灼，照亮了整片天空，那些散修们吃饱喝足，颇有些懒散地绕着寨子巡视，可就在他们绕了一圈后，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出现在了寨门前。

  　　“什么人！”探海的散修们当即警戒了起来，眨眼之间便将那男人给团团围住。

  　　兰璃只是平静地开口道：“我要见你们的首领，我，是来接我的子民的。”

  　　待那些人将化为人形的兰璃带到了首领所在的房子后，那探海组织的头头便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儒雅随和的男子，起先还礼数周到地同他说话，待兰璃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之后，男子脸上的笑容倏然变了。

  　　由一开始的礼貌，变得阴险而且充满了算计。

  　　“接你的子民？”男子强压住心中的好笑，抬手遮了遮弯起来的唇瓣，上下打量着兰璃说道：“那不知皇子殿下，你打算是怎么个接法？”

  　　兰璃学着人族的模样同他做了个道揖：“人族与海族之间，本无太大区别，只要首领同意将我海族的子民们都放了，日后我们海族与人族可以结交，和平共处，并且，人族当中有许多稀奇的东西，我们沧海当中也是物产丰富的，往后也可以相互交换。”

  　　“皇子殿下这想法倒是稀奇，我还从没有听其他人讲过呢，”男子的眼底划过了一抹讽笑，倏而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兰璃：“只是为了抓这些海族，我们可都是费尽了心思，还有不少的同胞们殒落在了沧海中，你这时候突然过来叫我放了他们，我该怎么和手下的兄弟们交代啊……”

  　　话音落下，兰璃的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显然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这……”

  　　而那方，男子侧了侧头，将身后兰璃的脸色都看在眼中，忽而话锋一转，道：“我似乎听说过，海族的王室与其他的不同，天生身上便有一枚金鳞，且拔除之后还会生长，速度也极快。”

  　　闻言，兰璃便点了点头：“的确。”

  　　“不如这样，”男子倏而转过了身来，眸含笑意地看向他：“我对这世间的华服向来感兴趣，若皇子殿下能用身上的金鳞为我做一件金鳞衣，那我便劝说劝说手下的兄弟，放了你的那些子民们，日后再与海族友好往来，你看如何呢？”

  　　“金……金鳞衣？！”兰璃的脸色变了变。

  　　“是啊。”男子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兰璃的眸子却是垂了下来：“金鳞怎可做衣……这……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唉，既然皇子殿下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我们人族又怎么敢跟海族交好，”男子故作叹息摇头的模样，朝着他摆了摆手：“你走吧！”

  　　“可是……”

  　　兰璃仍欲再辩，但想起那龟族男子身上随处可见的伤口来，他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只是他一个海族，便受到了那般的苦难，那在这世间的各个角落，不知还有多少可怜的海族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探海组织的首领再次朝他摆了摆手：“既然皇子殿下连这点小要求都无法接受，那想必也救不了自己的子民了，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且……且慢！我……我答应你……”

  　　*

  　　讲至此处的时候，兰珠停了下来，空气中一片寂静，静到连每一次的水流声都能听得格外清晰。

  　　段娇娇的心也沉了下来，她仿佛已经猜到结果了。

  　　“两千三百三十七。”兰珠倏然开口，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整整两千三百三十七片金鳞，拔了又长，长了又拔，他多傻……他想要救海族的子民们，又不想被父皇和我发现了，徒增担心，便一个人躲在狭窄潮湿的破屋中，没日没夜地将自己血肉的一部分拔下来，再用力量催生出新的金鳞，然后再……”

  　　兰珠倒吸了一口气，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起来：“那两年的时间，我都可以想到，他身上的血便没有停过，那疼痛到最后，或许都已经麻木了，那阴冷的破屋中该是满室腥味，光也照不到他的脸上……”

  　　“阿兄他……是海族尊贵的王室，是我们未来的王，却因为那卑鄙人族的一句话，受尽了非人的痛苦！阿兄他重诺，允下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所以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停止过，可你们人族呢！当他捧着那件用血肉做成的金鳞衣过去的时候，你们人族是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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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还真给做出来了？”

  　　“啧啧啧，倒不愧是海族王室，这金鳞衣还真是好看！”

  　　“来来来，你们看看，我穿上这金鳞衣，怎么样！”

  　　“好看好看，真是威风啊！”

  　　“要是我也能有一件就好了……”

  　　兰璃被这些人排挤在外，两年的煎熬和折磨，此刻的他早已面色苍白，骨瘦如柴，全然没了当初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般。

  　　但他心中还牵挂着那些受苦受难的子民们。

  　　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兰璃哑声开口道：“金鳞衣已经做成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什么事？”那身披金鳞衣的男人目光看了过来，眼中没有一点感情。

  　　“放了我的子民，还有……”他原想再说，但看着前方那群正其乐融融欣赏着金鳞衣的人族们，声音戛然而止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放了那些卑贱的海族了？”那男人毫不留情地道：“痴人说梦！”

  　　话音落下，兰璃的脸色当即惨白至极，猛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进人群，抓住了那男人：“两年前！两年前你明明答应过我的，只要做成了金鳞衣，你就会放了我的子民们！”

  　　“脏死了！”那男子紧拧着眉头，毫不客气地将兰璃一把推到了地上，垂眸看去，那眼神好似看畜生一般：“什么东西，还想跟爷谈条件？爷不杀你，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第61章 敬英雄

  　　“不……两年前的时候你根本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答应会放了他们的！你怎么能说话不作数！”纵然被推倒在地，兰璃仍是疯了般地再次冲上去：“你答应过放了他们的，放了我的子民——”

  　　“【创建和谐家园】！”那男子又啐了一口，此番动手用上了灵力，直接将兰璃那支离破碎的身体一掌击到了柱子上，生生砸出了个大坑来。

  　　而他也终于因为虚弱，有些维持不住人形，衣袍下的双腿时不时会变成海族的鱼尾。

  　　鲜血止不住地流，从他身上的伤口处，以及那被无数次剥落的金鳞处。

  　　“海族倒真是个愚蠢的种族，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倒还真傻傻地做成了金鳞衣，啧啧啧，既然如此，那就放你一条生路，都快要气绝了，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男人说着，便扬了扬那金鳞衣下的手，叫出了几个散修来将兰璃拖走了。

  　　“不……不！”兰璃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仍旧奋力挣扎着：“你放了他们，放了我的子民，你还想要多少金鳞，我都可以给你——”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等来一句承诺的兑现，视线尽头那浑身华丽金光的男人只是留给他一个冷漠而讽刺的笑，将他半生的信仰一一粉碎殆尽。

  　　兰珠是在沧海的岸边找到他的，彼时，人身鱼尾的男人身体已经冰凉而僵硬，他没能走回沧海去，向来干净的衣裳也染了数不清的血迹，身上布满了尘埃和泥土，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上面，而他的嘴角，却是轻轻向上的。

  　　“阿兄……阿兄你醒醒……”兰珠颤抖着手去触摸他冰冷的躯体，在看到袖下金鳞处的血肉模糊时，只感觉心脏被生生冻住了一般。

  　　一时间，雷雨大作，强硬地洗去了兰璃身上的脏污。

  　　他干净得仿佛如一个刚出世的孩子般。

  　　兰珠的身体不停颤抖着，她用力扒开了兰璃紧攥着的手掌。

  　　那掌心中攥着的，是一截风筝线……

  　　似是和两年前同样的夜晚，探海组织的营寨中火光灼灼，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而营寨之外，却不知何时升起了漫天的海水。

  　　水面上承托着海族的千军万马，而为首的将领，是个女子。

  　　一袭铠甲加身，毫不遮掩地露出了自己身下的鱼尾，宛若瀑布般的长发高高束起，那双绝美的眼睛注视着探海的旗帜，冰冷之下汹涌着无限的恨意。

  　　“杀——”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沧海水瞬间淹没营寨，浇灭了所有的火光，海族的将士们冲破寨门，与其中的修士们厮杀着，而兰珠则是直奔营寨的中心，于那四处逃窜的人族中，揪出了那穿了一身金鳞衣的人。

  　　火光与金光交映着，最后化成一片血色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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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战可止战，杀可止杀，毁了一个探海组织，对于我来说，仍不可填补阿兄受过的痛苦与折磨，”兰珠的拳头已经紧紧攥了起来：“只要世间还有一个人，我便杀！”

  　　“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岂不是与当初大皇子心中所想背道而驰了，他一直想要的便是和平，而非杀戮。”沈怀冰轻蹙着眉头说道。

  　　“我是我，阿兄是阿兄，旁人都笑阿兄傻，我不觉得，我将永远敬重阿兄，但，”兰珠的目光倏而转了过来：“他承受了这世间所有的善，那我便承受所有的恶，用杀戮来保护我的子民，告慰阿兄在天之灵。”

  　　沈怀冰的眉头越皱越紧，忽而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不由扭头看去，只见段娇娇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不由一愣：“你哭了？”

  　　闻言，段娇娇吸了吸鼻子，倒是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而后将腰间的酒葫芦解下，郑重地向冰棺方向一举，于地上洒下半数烈酒。

  　　“敬英雄——”

  　　她说着，又仰头将酒水咕咚咕咚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在段娇娇的心中，兰璃称得上英雄二字。

  　　兰珠看着她奇奇怪怪的动作，也不由愣了愣，轻闭着眸子淡淡道：“别以为这样本殿下就会饶你们一命。”

  　　段娇娇饮完烈酒，长出一口气，转头时对上了沈怀冰那莫名其妙的眼神，不由道：“我这眼泪是流给赤诚之人的，他值得。”

  　　话音落下，沈怀冰的眸子低敛了下来。

  　　“我也曾赤城过，”沈怀冰低低道，眸光转而看向了那冰棺处，静默片刻，忽的朝段娇娇伸出了手来：“给我酒。”

  　　闻言，段娇娇懵了懵，但还是愣愣地将酒葫芦递到了她手上。

  　　沈怀冰学着她之前的动作，那双淡漠的眸子向着冰棺看去，眼底似是起了风波般。

  　　“敬你，也敬我自己。”

  　　语落，她也仰头喝酒。

  　　兰珠已经站起了身来，向着殿外走去，在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下来。

  　　“本殿下说过了，阿兄不喜见血，便不会在这里对你们动手，但出去之后，可不会像现在这般留情了。”

  　　她冷冷撂下这样一句话，便继续向着殿外走去，段娇娇倏而想起了什么，赶忙叫住了她。

  　　“等等！”段娇娇仓促上前两步：“如果你杀了我们和那些抓来的人族，可知道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

  　　“哦？”兰珠果然停下了脚步来，但目光却是无所谓地看向了她：“你是说诛天门在本殿体内下的毒？”

  　　闻言，段娇娇愣住了。

  　　兰珠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冷笑了一声：“看样子，你应当很想知道那些被抓来的人族现在怎么样了吧。”

  　　段娇娇的眉头皱了起来，谨慎地看向了她：“他们怎么样了？”

  　　“全都被杀了献祭给海神。”瞧见她的表情，兰珠的唇角向上勾了勾。

  　　“不……不能这样，”段娇娇的心中似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她抬头紧盯着兰珠：“难道你不想解毒了，不想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