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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看见谢骁舟的脸。
凛秀的眉峰落在阴影里，背后灯光只照亮他一截挺拔的鼻尖，显出几分冷淡的距离感。
“你的经纪人呢？”
他在虞浅恩身旁坐下了，语气却是温和闲适的。
“不知道，旷工了。”虞浅恩把毛毯顺了顺，抿唇道了声谢。
谢骁舟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和她一起看着于落演戏。
可如果细看就知道，他其实根本就没认真看那边，而从他坐下之后，原本还算专心观察的虞浅恩也变得心不在焉了。
片场里光影重重，人影也憧憧，却似乎在这一刻都变成被虚化的背景，只剩下他们这一片空间被聚焦了。
于是空气也渐渐变得充满存在感，彼此的存在更是被无限放大了，明明应该听不到呼吸的嘈杂背景里，虞浅恩却仿佛听见了从身旁传来的绵长的呼吸声。
“为什么状态不好？”
——直到谢骁舟毫无预兆地问出声。
“什么？”虞浅恩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道：“演员会有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吗？”
“你说的是垃圾演员。”谢神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残忍的话：“真正好的演员会清楚自己每一次状态不佳的原因，然后努力改善和调整自身，让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所以对一个好演员来说，这种情况绝不常见。”
虞浅恩抓住重点，立刻道：“所以您是说我是个好演员？”
“有好演员的资质。”谢骁舟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弯了一下嘴唇：“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否定这一点——你有很好的表演天赋。”
虞浅恩成长过程中被人夸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不算什么好的回忆，长大后被靳风找到了倒是经常被夸奖，但那都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的哄骗罢了，因此她对于别人的夸赞从来都是无感甚至厌烦的。
什么“你很漂亮”“你好棒”“你已经很优秀了”……甚至“你演技很好”这同样的夸赞她也不是没听到过，可唯有谢骁舟这一句语气平常的“你有很好的表演天赋”，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被夸奖的真实感受。
就像一股温泉突然从心底冒起来，咕噜噜地冒着泡，散发着温热的蒸汽，将整个心房都蒸得热气腾腾，继而让全身血液都变得暖烘烘的。
就像第一次被父母或者老师大力赞扬了的小孩，满足与欣喜不可错辨的填充了所有情绪，连对雨天的厌烦都在这样的情绪里推出了一射之地。
虞浅恩放在毛毯下的手有些无措地搓了一下，面上却还是镇静的。
她冷静地说：“谢谢夸奖，但我离好演员还差得远。”
“当然还差得远。”谢神理所当然，露出温和的微笑：“我只说你有好演员的资质，又没说你现在就是个好演员。”
虞浅恩：……
第七十六章 他从不在公众场合睡着
相处久了之后，虞浅恩发现谢神温和完美的外表下，其实还藏着一点刻薄因子，他其实很爱说一些让人不爽的话，然后看着你不爽却又挑不出他毛病的样子温和微笑。
——那样子别提多欠揍了。
虞浅恩收回视线，客气道：“您说的是，比起您这种专业又敬业的前辈，我当然还差得远。”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被虞浅恩讽刺不专业的谢骁舟：……
论起欠揍程度，虞小姐其实也不逞多让呢。
一通不见硝烟的互相刻薄之后，这一方的气氛反而变得轻松下来。
片刻后，谢骁舟又把话题绕回去了：“所以，到底为什么状态不好？你还没回答我。”
“你是以老师的身份在问，还是以合作演员的身份在问。”
谢骁舟顿了一下，转头看她。
那目光半掩在阴影里，有种冷淡平静的打量，这么静了两秒后，他没什么情绪地说：“不管什么身份，都是谢骁舟，不行吗？”
虞浅恩：……
这是她最不能拒绝的一个答案。
这世上如果有什么人是她绝对无法拒绝的，一定只有谢骁舟了。
她深吸一口气，背脊松懈地靠着椅背，手在毛毯下捏了捏膝盖：“因为下雨。”
谢骁舟愣了一下：“就因为这个？”
虞浅恩仰起头，眼尾朝窗外阴沉湿润的雨幕望了一眼，厌倦很快便重袭眼底。
她垂下眼皮来，淡淡道：“就因为这个。”
谢骁舟：……
没有追问更多。
譬如为什么讨厌下雨？是单纯讨厌这个天气还是在这个天气里发生过什么你讨厌的事情？如果是后者，那到底是什么事？
……
谢骁舟的视线发生了极细微的偏移，不轻不重，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落在虞浅恩的侧脸上。
她实在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不知随了父母中的谁，眉眼线条都有种很有辨识度的精致，鼻梁的弧度更是优美到让人想用手去勾一勾，嘴唇不算丰满，但唇线起伏如画笔勾勒，嘴角一点天然的上翘更是叫人心软到不行——这样无一处不好看的长相是最经得起大荧幕考验的，越是放大越是惊艳，也就是天生的电影脸。
更何况她还有一双顶顶漂亮的眼睛，闭着眼的时候这张脸只显得美丽无害，可只要她睁眼，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便会给这副美丽的皮囊加上冰层一般透明却凛冽的罩子——迷人，却又拒绝靠近，因此又更加迷人。
谢骁舟曾好几次听见余导在私下夸虞浅恩，说她是个“天生的电影人”。
“哪怕不在镜头下，也总像是在拍电影，眼神和气质里都写满了故事，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谢骁舟虽然没说过，但他其实很赞同这句话。
所以，她讨厌下雨天的原因之中，是不是也藏着一个故事呢？
谢骁舟收回视线，靠上椅背，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思绪发散着，竟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
晚餐前的最后半个小时里，谢影帝第一次在片场当着大家的面睡着了。
王茂看到这一幕完全没能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一旁的虞浅恩注意到他的脸色倒是好奇了一下，声音很低地问：“你怎么这个表情？”
王茂把手里的羽绒服展开给谢骁舟轻轻披上，同时也压低了声音回道：“他从来不在公众场合睡觉的，休息室里都睡不安稳，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睡着。”
虞浅恩若有所思，视线落到谢骁舟脸上，片刻后才收回去。
十几分钟后，于落的拍摄结束了，刚好盒饭也送了过来，工作人员纷纷放下工作开始吃晚餐。
王茂却没有第一时间叫醒谢骁舟，反而道：“别叫他了，他这些天都睡得很晚，好不容易能多睡一会儿，咱们自己吃吧。”
于是整个剧组的响动都变小了，就连导演和副导聊天的声音都降低了不少，从谢骁舟身边经过的脚步声更是放轻到无声，原本总是嘈杂喧闹的剧组一时之间仿佛被静音了一般，看得虞浅恩有点呆。
能让国内一流剧组团队从导演到场务到大大小小的上百号工作人员都为他一个人噤声——虞浅恩再次亲眼见证了谢影帝在圈内的地位。
正要起身去拿盒饭的时候，靳风提着一个塑料袋进来了。
看到虞浅恩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只看着他的样子，他一边放下塑料袋一边道：“你又不准备吃饭是吧？赶紧过来，我给你带了临江阁的菜。”
虞浅恩眨了下眼睛，慢吞吞挪过去开吃。
盯着她吃了半晌，靳风突然道：“你也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虞浅恩看他一眼，奇怪道：“为什么要问？”
靳风用那张大叔脸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很亲近了，结果你连我的动向都不关心一下吗？”
“你是小孩子吗？还需要别人关心你的动向？”虞浅恩拿着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汤，有点鄙夷：“麻烦认清自己高龄几何再来撒娇吧，我都要吐了。”
靳风：……
这孩子，关系越亲近嘴巴越毒呢。
可高龄的靳叔叔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高高兴兴地继续伺候虞小姐吃饭。
“谢神居然睡着了。”靳风压低声音闲聊道：“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睡相呢。”
他眼神瞟着那边，带着一点感叹地道：“即便身为男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一绝，也不知道爹妈长得多美才能生出这么帅的儿子。”
虞浅恩勺子一顿，抬眼时目光居然有点警惕：“再帅也跟你没关系，你和余导比较合适。”
靳风：……
“过分了啊！荒诞剧本还没写完吗？”
两人正怼着，一个在安静背景下略显高调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浅恩又在开小灶啊？真好，要是我也有靳先生这么贴心的经纪人就好了。”
于落端着吃了没几口的盒饭走到他们面前，带着些羡慕地笑眯眯地说道：“靳先生带浅恩就跟养女儿似的，我爸对我都没这么好。”
靳风脸上的笑褪去了，他微一挑眉，虞浅恩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咽下一口饭道：“想找爸爸一边找去，这里没有你爸爸，还有……”她抬起眼睛，淡淡看了于落一眼：“麻烦于小姐声音小一点，吵到我吃饭了。”
于落脸上的笑缓缓退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过来呛这几句只是她的顺便之举。
她轻蔑而冷淡地扫了虞浅恩一眼，便走向了一边去。
原本在好好吃饭的虞浅恩注意到她的方向，余光再一扫，立刻抬起了头。
在她的视线里，于落刚走到沉睡的谢骁舟身边，轻轻捞起他身上盖得好好的衣服，微微俯身地，即将要给他重新盖上——
虞浅恩猛地站起身来，椅子被她的动作推倒在地发出砰地一声，而同时她已经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在于落的手即将落下时及时截住了她的手腕——
第七十七章 突然而至的来客
片场里灯光昏黄一片，巨大的摄影棚外雨声连绵不绝，空气都仿佛被那湿气浸染得粘腻起来。
虞浅恩牢牢抓着于落的手腕，一盏橘色的灯从高处落下来，照亮她对面于落惊讶的表情。
不知不觉用力的手让于落发出啊的一声：“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不知不觉间，两人间的动静把附近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了。
于落看着虞浅恩，半晌发出一声荒谬的笑来：“我只是看谢前辈的羽绒服要掉了，所以给他重新盖一下而已。”
“是吗？我看他的衣服倒是一直都盖得很严实呢，还有……”她没有松手，视线却转向更远处的一个角落：“说这话之前，是不是先让你的助理把手机收起来，我看她闪光灯都没关呢。”
在她的视线里，在所有人的目光转移过去之前，那角落中的于落助理已经飞快地把正在拍照的手机丢进了垮在胸前的包里，随后冲看向她的人们露出一个微笑，还特意招了招空荡荡的双手：“怎么了？”
虞浅恩笑了一下，笑意却没抵达眼底：“你的助理好像比你演技更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
于落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愤怒地盯着她：“我知道你才是女主角！可我只是给谢前辈盖一下衣服而已，你有必要做出这副宣誓【创建和谐家园】的样子吗？谢前辈是和你合作不是和你交往！镜头之外你也只是个新人而已，态度这么嚣张真的合适吗？”
“和谢前辈只是合作关系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了，倒是于小姐你很不清楚的样子。”虞浅恩上前一步，微微抬起下巴，紧盯着于落的眼睛：“如果不是我打断的话，[第三只玫瑰片场于落给谢骁舟盖被子状似亲密情投意合]这样的新闻标题，会在哪一天出现在网络上呢？明天？还是等电影播出之后？”
“你怎么还替谢前辈生出被害妄想症了呢？”于落一声冷笑。
“那要不要让你的助理立刻把手机拿出来让大家看看相册呢？”虞浅恩笑了一下：“现在的手机越来越智能，就算删除了，也可以在回收站里找到，就算回收站里也没有了，那还有云盘自动备份，甚至云盘也没有的话……找维修店做一下数据恢复也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