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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一怔，却仍旧皱起眉头来训斥孙嬷嬷：“好端端挖肉做什么？你说的那般骇人，让本宫怎么信？！”
她又看向周渡，若是当真那么厉害，人刚才又怎么会好端端地站着？
可若不是，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她一时竟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垂眼看着周渡：“你……哪里不舒服？当真伤的厉害？”
周渡垂着头急促的喘息了几口，才哑着声音开口：“没什么……母亲不必放在心上，请回吧。”
他说着话就将手撑在地面上，仿佛想借力站起来说明自己真的没事一样，可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他一动就歪了下去。
江瑜珠连忙撑住他：“周渡？寒江，快去请大夫！”
周渡没再开口，靠在江瑜珠身上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脸颊明明苍白，身上却再次烫了起来，江瑜珠被烫的一颤，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周渡？你怎么样？”
周渡声音又轻又闷的应了一声，虽然长公主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远不如昨天赤鹰踹的那脚厉害，可他眼前却仍旧一阵阵发黑，别说站起来，就连这么坐着，都要靠江瑜珠撑着才好。
他今天可能真的去不了了。
他闭上眼睛，心里苦笑了一声，有一种名为难过的情绪慢慢涌上来，连守城门这种事都要半途而废……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江瑜珠……”
他呢喃了一句，很想说点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可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无话可说。
江瑜珠，对不起啊……
他意识已经有些昏沉，江瑜珠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灼热，心里顿时有些慌：“来人，快来人，把他抬到床上去，不能坐在地上，不能再着凉了……”
外头很快便进来几个银甲侍卫，轻手轻脚的将周渡抬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周渡仍旧疼的蜷缩了一下，原本有些昏沉的意识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清醒了过来。
江瑜珠紧紧握着他的手：“周渡，疼你就喊。”
前两天也是这样的，随便喊点什么，总好过这么干忍着。
可周渡只是摇头，紧紧咬着牙，眨眼的功夫嘴角就淌出了血迹，却始终一声不吭。
长公主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抬脚走了过去，她看着仍旧算是冷静的，可心里却已经乱了起来，她并没有怀疑周渡在做戏，只是以为是孙嬷嬷和江瑜珠的手段，可那脱口而出的话却到底将周渡给伤了。
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先低了头：“到底是什么伤？碰一下怎么就这么厉害？渡儿，给母亲看看你的伤。”
周渡沉默许久，长公主有些按捺不住脾气：“周渡？”
周渡这才叹了口气，抬眼朝她看过来：“母亲是为什么要看我的伤？”
长公主被问的一愣，她为什么要看周渡的伤？自然是关心他，惦记他……
可不等她将话说出来，周渡便闭上了眼睛：“江瑜珠，取剪刀来。”
剪刀就在手边，周渡这幅样子动一下都疼，不管是衣裳还是包扎的细布，剪开都能让他少受些罪。
“我给你剪开？”
周渡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扭开了头。
江瑜珠很小心，只是动作有些慢，可衣服毕竟只有那么多，所以他那骇人的伤口，还是一点一点慢慢的在长公主面前露出了全貌。
屋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片刻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怎么会有这么骇人的伤口……
长公主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大昌的忠勇侯，皇帝的亲外甥，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厉害的伤。
之前孙嬷嬷那般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对方夸大其词，见周渡碰一下就倒，也以为是他娇气了些……
可现在，那狰狞的伤口就这样【创建和谐家园】裸的摊开在她面前，只是看一眼都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周渡该多疼？
她情不自禁走了过去：“渡儿……”
周渡却垂下了眼睛，语气里仍旧听不出波澜：“母亲要看的，是这种伤口吗？”
长公主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她怎么会想要看周渡身上有这么厉害的伤？
她张嘴就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的话，和那些不闻不问的日子……
渡儿，母亲不是有意的……
孙嬷嬷也是第一回见周渡的伤，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怎么能伤的这么厉害？那个杀千刀的敢这么对你……”
这句话给长公主提了醒，她几乎是浑身一颤，从心疼愧疚里回过神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谁，大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对你？！”
她说着话，凌厉的目光就落在了江瑜珠身上，她不是怀疑江瑜珠，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她不可能不知情。
江瑜珠果然点了点头：“我知道是谁，十六卫里面……”
周渡忽然闷哼一声：“别说了。”
他显然不是有意喊得，只是着急说话一时便没能忍住，但他的语气很快就冷静了下去：“此事并无何处可指责，母亲不必插手，儿子自会处理妥当。”
长公主强撑的冷静有些维持不住了：“你这幅样子要怎么自己处理？！”
周渡搁在床边的手一颤，将一点被子慢慢抓进了手里，他这才开口：“母亲既然从未打算过问此事，现在就不必再脏了手……儿子该做的事情，总会做到的。”
什么叫从未打算过问？什么叫脏了手？
长公主心口闷闷的发疼，她看着周渡苍白的脸，身上的骄傲和凌厉一点点退了下去：“你是在怪母亲对吗？”
她苦笑了一声：“你在怪我没有护着你，怪我没有帮着你对吗？”
周渡抬头朝她看过来，长公主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很浑浊，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看的人心口发慌。
可他的声音却仍旧平静：“母亲该知道的，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怪您，只是着实不必了，儿子能处理好的。”
第319章 看他怎么装傻
长公主从未觉得自己对周渡严厉有哪里不对，她将侯府的这个独子教养的文精武通，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君子六艺，在同辈里都是出类拔萃的。
她教他取财之术，教他为官之道，也教他为人处世，她曾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母亲，她将自己的儿子教的人人称赞，哪怕是周家嫡系的二房三房那么虎视眈眈，也没办法挑出他的错漏来。
她本该为此骄傲。
可现在，她的儿子，遭了那么大的罪，却连一个字都不肯告诉她，就算自己想替他出头，他也只有一句不必。
她头一回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周家主母，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扶着椅子坐了下去，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室内的气氛再次沉凝下来，周渡张了张嘴，长公主的心不自觉提起来，她竟然有些怕了，她怕自己的儿子再次开口撵她走。
好在大夫进来了，阻止了周渡即将说出口的话。
外人面前，长公主再次恢复了她的骄傲和冷淡，她看着大夫：“侯爷的伤到底怎么样？用的什么药？多久能好？”
大夫跪在地上，被她的看的不敢抬头：“回长公主的话，侯爷这伤又深，创口又大，怕是没那么容易好，少不得要好好躺上半年。”
半年……
长公主心里越发难受，可犹豫片刻还是看着周渡开了口：“你也听见了，这幅样子不能再出去了。”
周渡沉默着没开口，但在场的都了解他，他这幅态度就是不肯听话的意思。
长公主眉头又拧起来，大约是想教训周渡的，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逼着自己缓和了语气：“留得青山在，不拍没柴烧，你何必非要一步到位？你这是要和皇上置气吗？”
周渡抬眼看过来，眼底带着几分无奈：“我没这么想过，只是不想半途而废……”
他看了眼江瑜珠，慢慢伸手过去，原本想去碰一下江瑜珠的手，可犹豫片刻还是顾忌着长公主在，打消了念头。
江瑜珠的手却忽然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周渡心里一烫，眼神却仍旧暗了下去，他看着江瑜珠那双清亮的眼睛，声音清缓而嘶哑：“当初答应她让她在侯府终老，却让她被人抢走；答应她要保住那个孩子，最后又……现在我应了她要娶她，母亲，我想做到。”
握着他的手颤了颤，却并没有收回去。
周渡沉闷许久的心里总算涌上来一点名为喜悦的情绪，江瑜珠，孩子的事你是不是快要放下了……
长公主不知道周渡这种时候还在想早就过去了的事情，她现在只想骂周渡愚蠢，江瑜珠这样的身份，进寻常百姓人家做正头娘子尚且困难，何况是他们侯府。
可她不能说出来，因为周渡走到这一步，是很认真的，他是真的很想娶江瑜珠。
她只好叹了口气：“渡儿，你糊涂。”
周渡轻轻的应了一声，倒是没反驳，可越是如此，便越是态度坚定。
长公主摇摇头：“本宫不能答应。”
她见周渡脸上毫无波动，知道他是早就猜到了，心里越发难受，周渡什么都不肯告诉她，是不是就是在提防她？
提防她再次对江瑜珠下手？
她苦笑了一声：“但你也可以放心，本宫不会动她，虽然厌恶她害你至此，可说到底，还是你愿意。”
周渡扯了扯嘴角，眼底露出浅淡的亮光来：“谢母亲。”
长公主看的心酸，她才多久没见人，他怎么就憔悴成了这样……
“别的都好说，城门你不能再去了。”
周渡又沉默下去，但他显然不是默认的意思，而是很清楚自己没办法说服长公主，而又不愿意改主意，倒不如沉默。
长公主眉头狠狠拧起来，语气也再次变得严厉：“周渡，你是想让本宫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殿下放心，他不会再去了。”
开口的是沉默了许久的江瑜珠，长公主面露诧异，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的女人，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你的话能信？”
江瑜珠摩挲了一下周渡已经变得粗糙的手背，语气虽然不郑重却满是诚恳：“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让他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这次轮到长公主沉默了，周渡却有些忍不住了：“江瑜珠，我什么时候说过不……”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也将他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江瑜珠弯腰看着他：“你没说过，但你真的不能去了，周渡，这次我站在长公主这边。”
周渡眼睛睁得大了一些，他大约是想反驳的，可又舍不得将那只手拽下来，便只好这么看着她。
江瑜珠笑了笑：“周渡，咱们先养伤，不管什么事情，都等养好了伤再说。”
她也没等周渡回答，就扭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到了角落里去的大夫：“快来给他看一看。”
“上药可以，别急着包扎。”
长公主忽然开口，阻止了大夫的动作，江瑜珠困惑地看过去，就见对方冷硬的哼了一声：“本宫是个真的聋子瞎子，可他素来耳聪目明，这次却非要装傻……好，本宫就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江瑜珠没听明白她话里的那个他是指谁，可周遭毕竟人多眼杂她也不好问，即便问了，对方也未必会理会她。
还是这么默默的看着吧。
“宝珍。”长公主喊了一声，孙嬷嬷连忙上前应了一声，长公主抬了抬下巴，“拿着本宫的牌子进趟宫，去太医院请太医，有多少请多少，我儿伤成这样，不将太医院搬空本宫如何放心？！”
孙嬷嬷连忙去了。